京海。
沿江大桥旁。
一座已经打围,即将被拆的废品收购站内。
地下室里,橘黄的灯光映照下。
钟阿四跪在地上,惶恐不安、瑟瑟发抖。
“徐总,我已经给高启盛发短信了,他看到后,肯定会来。”
钟阿四双手递上手机,神情充满了慌张恐惧。
他原本以为,自己偷偷摸摸的,在京海做贩毒生意,没人会察觉。
毕竟迷上嗑药的高启盛,都是他的秘密合作伙伴。
而高启盛是谁?
他是京海地下大佬高启强的弟弟。
而高启强靠山众多,跟赫赫有名的龙国首富徐少,都关系极好。
有这么强大的背景和人脉关系,有什么风吹草动,第一时间就能知道并采取措施。
而京海经济发展那么迅猛,人口又不断增多,有的是瘾君子,出得起高价买毒品。
既然如此安全,又有不小的市场需求,更有极为恐怖的暴利,偷偷贩毒怎么了?
所以……
想挣快钱的钟阿四,暗中勾结了毒瘾不小的高启盛。
两人瞒着大哥高启强,悄悄在京海干起了贩毒勾当。
凭借强大的人脉背景关系,不仅顺风顺水,而且还独家垄断。
外地人忌惮高家的势力,根本就不敢插手京海的毒品市场。
以至于钟阿四和高启盛,两人暗中联手,日进斗金。
当然。
钟阿四和高启盛不同。
他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做这贩毒的生意,纯粹就是想要发大财。
虽然靠着一起在旧厂街长大的关系,他也确实能像光头勇,甚至唐小龙兄弟,在强盛集团拿到一份工作不累、收入还高的工作。
但正经的工作,哪有贩毒暴利?
想短时间内就暴富,挣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自然就只能铤而走险。
相比之下。
本就已经身价亿万、有钱有势的高启盛,他暗中联手钟阿四贩毒,却并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吸食。
明面上的生意火爆赚钱,暗地的赌场和夜店自然也有,所以金钱、赌博、女人,这三样早就不能满足高启盛。
欲壑难填的他,早就染上了毒瘾,只是高启强还不知道而已。
不过……
曾经是省理工大高材生的高启盛,又和其他普通瘾君子不同。
他还是有一定自制力的。
不会像其他瘾君子,无限制的放纵,让毒瘾越来越大。
最后只能通过静脉注射的方式,才能满足空前凶猛的毒瘾。
可身上都被扎得千疮百孔,整个人也面容枯槁、骨瘦如柴。
自然很容易被人一眼就看出来。
头脑聪明的高启盛,显然不会如此放纵。
他是偶尔才放纵一次,而且很注意控制剂量。
另外,也很利于尝试新货。
尤其是危害性相对较小的新品种。
简而言之。
很多人暴富之后,是喜欢买豪车豪宅,各种吃喝玩乐。
高启盛的爱好,则比较特殊,喜欢偶尔嗑药放纵。
也算是一种另类的‘找刺激’。
两人的秘密合作,原本一直都很顺利。
钟阿四怎么也没想到,今天收了一批货后,却被一帮极为凶猛的人偷袭了。
被打个半死,都快不行的时候,徐江来了。
看到徐江的那一刻。
钟阿四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而更让他意外的是……
不止是徐江来了,还有一个香江口音、皮肤黑亮,挺英俊帅气的男子。
这人看起来斯斯文文,一点儿也不像是混迹社会,更像是高级白领。
但他身边的几个人,却个个杀气凛然,都不像是好惹的。
当几具尚有余温的尸体,被扔到钟阿四面前。
他彻底明白了。
自己走私贩毒这条线,被人彻底一锅端。
自己要是不想死,就只能乖乖听话做事。
于是乎。
原本就怀疑高启盛涉毒的徐江,让钟阿四想办法将高启盛诱骗过来。
这也是为什么,正在京海世纪大酒店参加宴会的高启盛,会突然收到一条内容生猛的短信。
眼下。
钟阿四短信已经发了,人也被打得鼻青脸肿,不成样子。
他的手下,也是奄奄一息,眼看着就快不行。
至于为他走私贩毒的几个傣国佬。
横七竖八的扔在地上,尸体正逐渐冰凉。
拿过手机,徐江瞟了一眼短信。
随后直接丢给了另一边坐着的吉米仔。
“知道他是谁吗?”
徐江似笑非笑的问道。
钟阿四连连摇头。
“我,我不知道啊徐总,而且……而且我也不想知道。”
“你不想?”
徐江冷声道:“他可是香江合连胜的话事人,合连胜,你听过吗?”
钟阿四点头如捣蒜。
“知道,我知道!”
诚惶诚恐的接连点头,钟阿四心里却是无比疑惑。
自己是怎么了?
不就是在京海,偷偷贩毒赚点钱吗?
不仅惊动了徐江,还惊动了香江三大社团之一的合连胜?
他们双方联手,把自己的贩毒生意给突然铲除,有什么意义吗?
自己是跟傣国佬做生意,从东南亚那边拿货,中间商是辛帕缇。
按理说。
自己这条生意线,跟徐江和香江合连胜,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他们对付自己,这不是多管闲事吗?
可疑惑归疑惑。
钟阿四现在,哪有心思多问呢?
“徐总,你觉得他会来吗?”
吉米仔微笑问道。
徐江伸手接住吉米仔抛回的手机。
“来肯定是要来的,但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来。”
“京海世纪大酒店那边的饭局还没结束,他没理由先走。”
说到这儿,徐江把手机放一旁。
俯身看了看,已经鼻青脸肿、唇角渗血的钟阿四。
“我知道,京海的毒品市场一直被人惦记,弄死了一波又会冒出新一波。”
“我也老早就听人说,塔寨林耀东他们一帮人被打跑后,京海的地下毒品并没有断绝,又有人卖。”
“可查来查去,好几个月居然一点儿成果都没有,要不是吉米给我送大礼,我他妈还一直被蒙在鼓里。”
钟阿四一脸羞愧的低下头。
他当然知道,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考虑到高启强和徐江父子俩的关系。
那么自己就算是徐江小弟的小弟。
瞒着大哥和大哥的大哥,干出贩毒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钟阿四哪儿还有脸见徐江?
而刚刚徐江的一番话,也让他彻底想通了。
知道平稳运转了几个月的毒品生意,为什么突然就被点了。
原来是合连胜的话事人吉米仔,给徐江送了大礼。
以合连胜的强大实力,打探到自己的贩毒生意自然不难。
至于吉米仔,作为合连胜的话事人。
为什么还要送礼讨好徐江?
这显然就不是钟阿四,能猜到的了。
“低头做什么?”
“把头抬起来!”
“我让你把头抬起来,听见没?”
徐江的语调逐渐拔高。
钟阿四知道再不听话,绝对少不了一顿暴打。
所以紧咬牙关,抬头看向徐江。
但也是一脸惭愧和懊悔。
“你什么时候开始做的?”
“春节前,也就是塔寨林耀东他们一帮人被打跑后。”
“嗬,那你这是趁虚而入啊!趁着没人敢干,独家垄断京海地下的毒品市场,那你这几个月,挣了多少?”
“没,没多少,我就只赚了不到三百万,而且今晚刚买到手的这批货,钱也已经付完了,还没来得及出手,就,就这样了。”
钟阿四说完后,又下意识的想要羞愧低头。
可刚低头一点点,就恍然意识到不能低头。
惹怒了徐江,绝对没好果子吃。
因而又急忙抬头,战战兢兢的看着徐江。
“春节到现在,满打满算也就五个月。”
“五个月就赚了两百多万,毒品生意果然暴利!”
说到这儿,徐江忽然扭头看向吉米仔。
“你们合连胜,还有人贩毒吗?”
吉米仔笑道:“我敢说没有吗?”
“不过现在我当话事人了,谁碰毒品我就打谁。”
“我不可能像上一任话事人阿乐,明知道鱼头标贩毒害人,却不闻不问。”
徐江略略点头。
“邓伯当年就不该让阿乐当话事人。”
“这家伙看起来温文尔雅、为人仗义,其实呢?”
“他逞凶斗狠,逼迫大d让步,成功当上了话事人后,干了些什么?”
“打架闹事、强买强卖、逼人还债……心狠手辣的东筦仔,还曾带人,跑到京海来讨债,真不把我徐江放在眼里。”
“而且大d是怎么死的?大家都很清楚,约人家去河边钓鱼,却能当着自己儿子的面,用石头砸死大d、勒死大d的老婆……”
吉米仔起身走到徐江身边,递上一支香烟。
“我戒烟了,你抽吧!”徐江摆了摆手。
“抽一支吧,不碍事的,偶尔来一根,又不会上瘾!”
见徐江没有再反对,吉米仔直接将烟,塞到徐江嘴边。
接着。
又毕恭毕敬的,掏出打火机,给徐江点着香烟。
这一幕,钟阿四看在眼里,惊在心头。
吉米仔是什么人?
他可是香江合连胜的话事人啊!
莫名其妙的把自己贩毒生意铲灭,给徐江送上一份大礼
还亲自给徐江递烟点火……
这他妈傻子都能看出来。
吉米仔来找徐江,绝对是有求于人。
难道……
他是在为自己找后路?
都知道他吉米仔,在合连胜中是最会做生意的。
很多年前,吉米仔就靠倒卖盗版光碟、录像机等生意赚了不少。
再后来,他又投资搞物流、房产等正当生意,一心想要洗白上岸。
既然迫不得已当上话事人,是为了更好的做生意。
那么吉米仔自然要为卸任之后做打算。
社团不可能混一辈子。
早就想上岸的他,来抱徐江大腿,自然也就合情合理。
毕竟抱上了徐江的大粗腿,不就相当于有了徐少这座大靠山吗?
一个卖鱼佬高启强,都能迅速做大做强,成为房地产大亨。
他吉米仔同样敢打敢杀,生意头脑也不差,又为什么不可以靠徐少,脱胎换骨、出人头地?
而徐江也早就说过。
他儿子要在京海大力发展电子信息产业,要发展高端制造业。
所以谁要是在京海打打杀杀,搞得乌烟瘴气,影响京海的安稳。
那就是跟他徐江作对!
而自己偷偷摸摸的贩毒……
不就是跟徐江作对吗?
他徐江没能发觉自己,但合连胜的吉米仔,却完全可以收拾自己,向徐江邀功。
所以……
“我他妈果然是个无名小卒啊!”
“吉米仔要讨好徐江父子俩,拿我当投名状,是不是分量太轻了点儿?”
“不对,徐江让我给高启盛发了短信,要把他诱骗过来,难道他想动高启盛?”
钟阿四正暗暗思索。
而吧唧了一口香烟的徐江,瞥了一眼吉米仔。
“当初阿乐的五个干儿子中,就你最有头脑,也最识时务。”
“你要是能一直这么顾全大局,不像阿乐那样搞得腥风血雨的。”
“其实合连胜话事人这个位置,你完全可以一直坐下去,你觉得呢?”
吉米仔坐下来后,微微一笑。
“规矩就是规矩,两年选一次、不得连任……”
“规矩还不是人定的,只要大家都看好你支持你,为什么不能改?”
徐江深吸了一口烟,突然被呛着,接连猛烈咳嗽了好几下。
吉米仔赶忙让人递上一瓶水。
眉头微皱,若有所思。
其实他当初竞选话事人,也是被逼无奈。
师爷苏搞地下六合彩,可以很快被抓,也可以很快释放。
石厅长让他深刻体会到了什么是权力。
所以他听说另一个社团的话事人可以做生意,就说出了至今都刻骨铭心的那句话。
“我也可以谈,我也可以爱国!”
再后来……
一心想要做生意的他,不得不去竞选话事人。
而本就对他心存敌意的阿乐、飞机、东筦仔等,也要干掉他。
好不容易拼命杀出血路,当上了话事人。
吉米仔当然想要,利用这两年的时间,为卸任后安度余生,铺平道路。
况且他第二个孩子,也已经快要出生。
打打杀杀的社团生活,并不是他以后想要的。
然而眼下……
徐江却劝他,一直当合连胜的话事人。
吉米仔心里,自然多多少少,都有点不开心。
一心想要上岸,却被劝继续留在江湖。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吉米仔心里苦涩一笑。
但他却并不敢表露出来。
也许,徐江也只是说说而已。
自己年初才选上话事人,后面才卸任。
时间还早,何必那么着急?
想到这儿,吉米仔抬腕看了一下时间。
心里暗想,高启盛怎么还不来?
如果不能把他这条大鱼抓住,就只有一个钟阿四……
送给徐江的这份厚礼,可就一下变薄了啊!
徐江也是聪明人。
见吉米仔,并没有答应无限连任当话事人,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一边抽烟,一边静静等待高启盛的到来。
然而时间缓缓流逝。
都快昏昏欲睡了,也没听说有车来到附近。
就在徐江打算,让钟阿四直接打电话问问的时候。
有守在外面的小弟,掀开地下室的盖子,朝里面喊道:
“有车来了!”
徐江一把捏瘪了矿泉水瓶。
目光凶狠的盯着钟阿四。
而钟阿四,自然是一脸苦楚。
自己铤而走险贩毒,就算被警方抓住,判死刑枪毙,那都是自己活该。
可他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会被当诱饵,要把合伙人高启盛给拖下水。
而徐江也真是够狠。
自己已经把高启盛给供出来了,他也不满足。
必须要让高启盛来现场,抓他个现行。
想想也是。
如果没有抓现行,高启盛肯定会百般抵赖。
他原本就很聪明,而且读书多,还坐过牢,反侦察意识自然极强。
他平日里跟自己合作,也是非常小心。
分给他的钱,也都是旧钞现金,而不是银行转账。
有什么消息,也都是用其他人名义办的通讯卡,相互之间用暗号联络。
连钟阿四自己,都没有任何实锤证据,可以证明他高启盛参与毒品交易。
徐江岂能不给他来个请君入瓮,让他百口莫辩无从抵赖?
“别来啊!”
“千万别进来!”
“你要是进来,就不止是你高启盛完蛋,你大哥也恐怕会被牵连!”
钟阿四心里默默祈祷。
他恨不得大喊大叫,提醒高启盛有诈。
可只要敢出声,自己绝对难逃一死。
徐江是不会动手。
可合连胜的吉米仔,他一大帮手下都在这儿啊!
对付自己这种毒贩子,绝对是手起刀落,毫无负罪感。
而就在地下室内众人,都在静静等待高启盛之时。
废品收购站正门的围挡外。
一辆很普通常见的桑塔纳轿车,熄灭了车灯。
乔装打扮,独自开车前来的高启盛。
没有听到熟悉的狗叫声,不禁眉头紧锁。
拿出手机,打给钟阿四。
不一会儿,手机通了。
“要吃宵夜吗?我给你带点儿。”
说完后,高启盛立刻开始默数。
足足等了三秒,才传来钟阿四的声音。
“我不吃,你快来吧!”
“好,我马上到!”
挂断电话。
高启盛立马挂倒挡,一脚油门踩到底。
嗡!
桑塔纳轿车猛然后退,掉了个头后,立马加速离去。
就在他狂飙开出没多远。
看向后视镜,果然从拆迁围挡里,钻出了好几个人。
高启盛神情狰狞,一边单手开车疯狂加速。
一边单手拆开了手机,将通讯卡拔了出来。
当桑塔纳轿车,冲上了沿江大桥。
他驾车靠近护栏,用尽全力,将卡扔进江里。
紧接着惶恐不安的,扫视周围。
没有听到刺耳的警报声,也没有看到有警车风驰电掣的追赶。
更没有看到前方,有警方设卡拦截。
一时间,高启盛不禁有些发懵。
“什么情况?”
“难道我误会钟阿四了?”
“可他最喜欢吃宵夜的,今晚却不吃,还让我快去,这不就是有事儿吗?”
“而且我刚开车走人,围挡里就冲出一群人,摆明了里面有埋伏,就等着我进去。”
高启盛疑惑不解。
完全没注意,前面路口早已是红灯。
桑塔纳轿车飞快驶入路口,一辆速度同样很快的渣土车刚好驶来。
嘭!!
一声震耳欲聋的闷响,骤然响彻黑夜。
高启盛驾驶的桑塔纳轿车,像是失控的陀螺。
接连翻滚了好几圈,最后冲过路肩,重重撞上路灯杆才停了下来。
高启盛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就已经在严重扭曲变形的轿车残骸里陷入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