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剑强一行人赶到困龙山脚下刘彦青老爷子家里的时候,已经是炊烟袅袅的晚饭时间。
太阳刚刚藏到山后,又扯一片红纱扔向了半空,独独留给山阴下一片藏青色,几处错落的茅屋若隐若现于山林与淡淡的烟气当中。
“这就是你说的让我们看宝的地方?”
几个人下了车,柳寒烟指着贫穷的村子,怎么也跟赵剑强说的宝物联系不到一块。
“走就是了!我让你看看什么叫宝物在民间!”
赵剑强当先走进了村子。
“刘爷爷,我又来了!”
在一户农家院门口,赵剑强对着院子里正在洒扫的一个白胡子老头打招呼。
“你是……”
白胡子的刘彦青见院门口连男带女站了六七个人,显然,他并没有认出来打招呼的赵剑强。
柳寒烟回头轻笑:
“呵呵,白热情了,人家不认识他!”
“我是上一次跟杨市长到你们家借宿的人!想起来了吗?”
说着话,赵剑强已经走到刘彦青近前。
“爹!这是赵总。
上次同杨市长来的!还跟你晚上睡在一起呢,你忘了?”
听见院子有人声,刘彦青的家人都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刘彦青的儿子刘长福瞬间就认出了赵剑强。
被儿子这么一解释,刘彦青终于想了起来。
“小赵啊!对对,你看我越老越糊涂了,看我这记性,后来还让我儿子给你送过茶叶呢!
对对,就是你!还没吃饭吧?”
说着刘彦青老爷子热情地上前拉了赵剑强的手,回头吩咐:
“家里的,长福家里的,二丫头!你们多下一把米,等会招呼人吃饭!”
“哈哈,刘爷爷,不用那么麻烦,我都带来了!”
赵剑强说罢,回头吩咐:
“大军,高逸!”
这哥俩听到赵剑强吩咐,赶紧从车里搬出半扇猪肉,成箱的啤酒,以及各种吃食调料等等……
“你这是干什么?到家里了,还用得着这么客气?”
刘彦青老爷子一个劲不好意思地推让:
“小赵,拿回去,拿回去!”
“刘爷爷,您不用推,上一回来得匆忙,也没带什么东西。”
赵剑强的话让刘彦青老爷子更不愿意了:
“什么叫没带什么东西?那天给的500块钱不是东西?”
“一码是一码!那是住宿和饭钱!”
赵剑强拍着刘彦青老爷子黝黑干枯的手背。
“臭小子!你要这么说,我还不招待你呢!”
刘彦青老爷子立马瞪起了眼睛。
“哈哈,我错了,我错了,是我孝敬您买酒喝的!”
听到赵剑强如此说,刘彦青才转怒为喜:
“这还差不多!走吧!都进屋里坐吧!”
“刘爷爷,屋就不进去了,人太多。
今晚我们不走了,就在您这住下了!
我还跟你睡一块儿,您得给我们安排个住处。”
赵剑强轻拍刘彦青老爷子的手。
“好好好!”
刘彦青连说三个好,刚想让家里的女人们出去为赵剑强等人联系住处,不想门口围了十几个街坊。
还不等刘彦青说话,一个与刘彦青年岁差不多的驼背老人背着手说道:
“孩儿他叔!来客人了?
住不开,你们一家都搬到我家住两宿,人家城里人住在一块儿也方便不是?”
“这……”
刘彦青老爷子看了眼赵剑强,回头对那驼背老人笑道:
“那赶情好!老赵二哥那就谢谢了!”
“胡闹!小瘤子你还跟我俩客气?”
老赵二哥点了刘彦青老爷子一指头,背着手往回走。
被人叫了小瘤子,人们这才注意到刘彦青下巴上有一个一毛钱硬币大小的黑色瘤子,柳寒烟和殷美妱两个女人相互看了一眼,发出一声轻笑。
被女人看笑话了,刘彦青老爷子摸摸黑瘤笑笑道:
“跟着我都几十年了,孩子们都劝我割了,一直没舍得。”
这次不禁女人笑了,几个大老爷们儿都逗乐了。
被叫赵二哥的驼背老人点着刘彦青老爷子笑骂道:
“你个老不死的,你就说你舍不得花钱得了!
什么叫跟了你几十年,舍不得割?
那是花儿啊?搁在脸上好看呐?”
这次人们笑得更加畅快。
“赵二爷爷,我们也没吃饭呢,你们大家伙儿都一块儿进来吃一口吧!”
赵剑强向门口的十几个街坊邻居招呼。
“好哇!”
应了一声,赵二爷爷开始往院子里走,回头不忘吩咐:
“老张家的,你们家今晚烀的整角花生还有没有?去端过来一盘子!
家里的!回家把那老母鸡炖了!
那个谁………”
“赵二爷爷,我们都带来菜了,咱们就在院子里吃烧烤怎么样?”
不能再让赵二爷爷吩咐下去了,否则没等开吃,就开始摆大席了。
“小赵啊,你到了咱这乡下,就得听咱的。
有句话叫怎么说来着,叫入、入……”赵二爷爷明显卡壳了。
“叫入乡随俗!没文化,还跟年轻人拽!太可怕!”
刘彦青老爷子揶揄了赵二爷爷,转头对赵剑强说道:
“不用管他们,饭菜自有娘们儿去安排,咱们爷几个就等着喝酒!”
人多力量大,东家炒两个菜,西家端过来一盘子,不大的功夫,碟堆碟,碗挨着碗,菜就摆了整整一长条案子。
人们也没有客气的,大人小孩儿全都坐了上来,后来实在坐不开,又放了两张折叠桌,把村里的女人和孩子都撵到了折叠桌那边。
待赵剑强要开啤酒的时候,两个老爷子说什么也不让,说那东西没劲,就要喝村里自酿的老散白。
这次除了孩子,男人女人都给倒满。
高逸和倪大军用眼睛偷偷给赵剑强使眼色,赵剑强明白,他们怕出事,可是乡亲们这么热情怎好扫了兴致?
“少喝点,别过量!”
赵剑强又转头对两位老爷子解释:
“他们俩是我的司机,不能喝太多。”
“行!年轻人就得有责任心!”
刘彦青老爷子点头应允:
“人这辈子随心随性随情!
别难为自己,别糟践自己,别在意别人怎么说。
这样这样你才能活出自我。”
“那刘爷爷,我们俩也不喝了!”
见刘彦青老爷子这么说,柳寒烟赶紧借坡下驴。
哪知刘彦青老爷子却不答应:
“不,你们俩是客人,你们可以少喝,但不能不喝。
我们村里的女人都喝酒,哪一个不整上两口?”
柳寒烟和殷美妱俩人皱着眉头欲言又止、为难地向赵剑强求助。
赵剑强趴在刘彦青老爷子耳边轻语:
“爷爷,她们俩还在奶孩子。”
刘彦青听候哈哈笑道:
“这个可以不喝!
这就是所说的随情,根据情况而定。
今天心情好就多喝点,心情不好就少喝点,这就是随心,根据心情而定。
今天咱们爷俩要是对上了脾气,那就一醉方休,哪管它万古愁?这就是我方才所说的随性。
哈哈”
“你这看老东西,还没等喝,就鼓捣出一堆大道理,我看你是没喝就醉了!”
赵二爷爷在旁笑骂。
赵剑强端起酒杯(二钱)向两位老爷子敬酒:
“刘爷爷说的好!随心随情随性,咱们今天就任性一回,随性一醉!”
说罢杯空下肚,赵剑强一杯自酿的烧刀子喝下去,就觉得自胃到嗓子眼都着了火,已经几年不喝酒的他,只觉得脑子瞬间被熏蒸了,鼻涕眼泪一块儿出来开会。
一桌子人没等喝就已经笑得前仰后合。
赵二爷爷指着赵剑强批评道:
“小伙子,这可不是城里的散白,这是咱村自酿的烧刀子,劲大着呢!
你得一小口一小口地慢蕴,否则不用几杯,你就得趴下!”
“赶紧的,吃两口菜压一压!”
刘彦青老爷子伸着筷子相让。
“好好!”
卫生纸擦过了鼻涕眼泪之后,赵剑强吃过两口菜,又干了两杯。
赵剑强心道:我不能再喝了,再喝正事就耽误了。
又喝过了一杯之后,赵剑强说出了今晚来此的目的:
“刘爷爷,实不相瞒,我今天来是有事求您来了!”
村里人都奇怪,小赵这个能呼风唤雨的大老板能有什么事求到一个农村老汉头上?
在大家的注视中,赵剑强说道:
“说实话,我看中了您家里桌案上摆着的那个焰顶熏香炉。
你开个价,我拿走,有大用途!”
赵剑强的脑子在酒精的作用下有些不受使,说话都已经不再连贯。
“死鬼!你喝多了,有事明天再说。”
柳寒烟发现赵剑强已经醉酒,就不能在酒后做决定。
“老婆!别劝我!”
赵剑强明显已经喝多了,但还是摇头道:
“老婆,你不知道,今天也就喝了点酒,我才斗胆说出来,不然,我都不知道如何开口呢。”
见赵剑强这么说,柳寒烟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阻拦了,如果是简单的买卖有什么张不开嘴的,明显这里面有隐情。
刘彦青老爷子眉心皱到一块儿思索片刻问道:
“你能告诉我,你要用它做什么吗?”
“怎么说呢?我跟你详细解释了,你也听不懂;不解释,又怕您说我忽悠你。”
赵剑强晃晃悠悠地站起身,可能实在是醉得厉害,不得不又颓然地坐下:
“我这么跟你说吧,我要把它卖给外国人,然后用这笔钱来开发困龙山。”
“你果真是用这笔钱来开发困龙山?”
这次赵二爷爷都把脑袋伸了过来。
“可是,唉!”
刘彦青老爷子长叹一声:
“这个焰顶熏香炉已经跟了我刘家八代人,既然你要用,我就把它送给你了!
但是,小赵你可不能食言!”
“这怎么可以?”
本来赵剑强想花钱买的,没想到刘彦青老爷子没要钱——白送。
“唉!小赵!”
刘彦青老爷子拍拍赵剑强的腿:
“上次你和杨市长的谈话我都听到了。
你是为我们困龙山的老百姓扶微解困,我有什么舍不得的?
只是上次你跟杨市长说,要开发困龙山至少得一个亿的资金。
这焰顶熏香炉只怕也只能卖个千八百的,对于整个困龙山工程杯水车薪,起不到决定性的作用啊!”
本以为老爷子是舍不得呢,没想到他是嫌卖的钱少。
“哎?老哥哥,你这话就不对了。”
这时坐在赵二爷爷下手的山羊胡师爷说道:
“这东西要看怎么用。
比如说,要在你们村里修一条路,县里不批,怎么办?
给县里的负责人送上他喜欢的古董,他是不是就批准了呢?”
这山羊胡子师爷!酒后什么话都往外冒,这事即使大家都知道,你也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呀!
有些事只能意会不能言传,否则就会影响执政者的公信力。
赵剑强狠狠地瞪了山羊胡师爷一眼,而后才说道:
“我可是要卖给外国人的!”
“这,不是送礼?”
山羊胡师爷确实喝多了,断片了,不知道怎么说下去了。
倒是赵二爷爷问道:
“那能卖多少钱?我可听说他刘叔家这个,人家给了八百块,他都没卖!”
夹了口菜,赵二爷爷回头吩咐:
“家里的,把咱们家那个熏香炉也给小赵拿过来凑个数!”
“赵二爷爷,这个真不用!有这一个就够了!”
赵剑强摇手拒绝。
“让你拿着你就拿着。
不值钱的!他刘叔那个人家给了八百块,我这个人家才给十块钱。
我留着也没什么用,你拿着!”
赵二爷爷不容分说,让他老婆回家取熏香炉。
赵剑强确实没少喝,醉眯着眼睛说道:
“这东西要看在谁的手里卖。
刘爷爷,赵二爷爷,你们把这熏香炉拿到废品收购站,他们只能给你们一个废铜的价格,也就是赵二爷爷说的,十块钱,这铜还是不纯的,里面有铅、锡等金属,所以他们不能按照纯铜的价钱收购。
如果卖到古玩市场,遇到识货的,能卖到千八百块钱。
如果是我来卖……”
“小赵!不管你卖多少钱,爷爷这钱都给你了!
只要你把咱这困龙山建起来!”
刘彦青老爷子枯瘦的手臂一挥,很豪气。
“这个,小赵,如果是你卖,你能卖出来多少钱?”
赵二爷爷盯着赵剑强的眼睛问道。
赵剑强趴在桌子上摇摇手:
“你家那个不值钱!你家那个不值得我出手。”
“那,他刘叔家的那个呢?”
刘彦青对赵二爷爷的刨根问底有些反感:
“我说,赵老二,你问那么多干什么?
我说过了,只要小赵拿这个钱建困龙山,多少钱我都给他!”
赵剑强也许没听到刘彦青老爷子的话,只是嘴里嘟囔着:
“卖多少钱,以后在电视上,你们会看到!你们,电视上,会看到!”
“小赵!”
刘彦青老爷子推了赵剑强一把,但是他已经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