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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的酒宴自然笼罩上一层凄哀。

甚至就连李师师离开时,都是被樊楼的掌柜朱四五叫走的。

没错,樊楼的大掌柜朱四五亲自上来叩门,恭恭敬敬地对许平说抱歉,说知道李师师回来,全樊楼的上下管理层早已备好了宴席,在等待李师师,为她接风洗尘。

大掌柜已经这样说了,许平能够说什么?

而且在朱四五于房门打开时,真正出现在外面之前,李师师已经强令姝儿、包括她自己,恢复成以往应该有的常态了。

“兄弟啊,你不觉得师师姑娘此番大有心事吗?”

李师师走后,众人皆沉默良久,金万福方才开口对许平道。

“何止大有心事?简直是决绝至极!”

鲁智深不知何故,竟好像触动了他胸中的不平之气一般,用力一拍桌案,也应和道。

“平哥,我听师师姑娘话里的意思,她既要离开汴梁,又要去往江南那么远的地方,还要隐姓埋名,怕是...”

“怕是什么?”

许平正定定望着身旁脸色已有些泛红的方金枝——她实在是同鲁智深一样,胸中大有愤慨之气。

“怕是,她是迫不得已,被逼迫的!”方金枝很是肯定道。

“哦?”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在望着方金枝,除许平外,更是人人握紧了拳头!

“你说的,我也猜想到了。”许平看着眼前的酒杯,面色已是一寒,点点头。

“所以,我准备现在就出去一趟。”他忽然又道。

“你去哪儿?”金万福、鲁智深还有方金枝异口同声问道。

“皇城司!”许平一字一句道。

————————————————

樊楼最西面那座楼,最高层,最西面的一个房间。

这本是极隐秘的一个包厢,别说在里面,纵使在外面仰观,也断然不会发觉它的存在。

“龙头,老爷子知道您回来,已经在里面等您了。”朱四五正引着一个风华绝代的女子来到门前,回身冲那女子躬身道。

若许平或者方金枝等人在场的话,一定会惊掉下巴。

因朱四五所恭敬的那女子并非别人,赫然正是李师师!

他作为掌柜为什么要对一个自己楼内的花魁那么尊敬呢?

又何以称呼她为“龙头”?

“好,你下去吧。”李师师淡然道,又稍稍整了整云鬓。

“是...”朱四五很恭敬,又似乎有些欲言又止,终于还是鼓起勇气道:

“龙头,老爷子见您回汴梁后,没有第一时间到他府上禀报,似乎有些不高兴。”

“我让你下去!你没有听到?”李师师双手叠放于腹前,只冷冰冰对朱四五道。

“是,小人多嘴!”朱四五躬身说完这句,便立即头也不回地转过身快步下楼了。

“呼...”

李师师的心绪似乎也起伏的特别厉害,不知是因朱四五的多舌惹她厌烦,还是即将要面对屋内的老人而心生紧张。

她紧蹙着秀眉,在门前又站了有半刻多钟,方才轻轻叩响了房门。

“进来。”

里面便传出了一声极是淡然又颇具威严的苍老声音。

“老爷子。”

李师师甫一进门,一眼看见正于罗汉榻上半卧读书的一个老人,当即便盈盈下拜道。

“回来了?”

那老人竟也不看她,只专心读着自己手中的古籍。

“是,师师办妥差事后,第一时间就赶回汴梁了。”李师师的身姿依然下拜,没有起身。

“什么时候回来的?”

老人手中的古籍已翻过一页。

“是...是今日正午...”李师师嗫嚅一阵方才回道。

“那你为什么不去相府寻我!”

“啪”的一声,随着这句话,老人手中的那卷书册也被猛掷于地!

本来薄薄的一卷书,在他手中竟被掷的极有威势,就连内页都被震的裂开了数张。

“还是说你身为分社龙头,竟还不懂得义社的规矩!”

老人说着,已自愤然离席,怒目瞪视着李师师。

李师师银牙咬紧,目垂于地,一言不发。

“你又知不知道,我这次要你去办的事对我们而言有多么重要!如此机务,你竟如此怠惰儿戏!”

“老爷子...”李师师终于直起身,神色间看起来放松了不少,可目光,又反而显得有些涣散:

“您交待的事项,师师已经完全处理妥当,至于密帖,也已当面交给兀颜统军,他看过后极是振奋,为准备了这么多年的大事即将施行而高兴不已。

他还让我亲口告诉您,只等到河朔之间乱事一起,那么,辽国大军就会趁乱南下,配合大名府还有京师的暴动,兵锋直抵汴梁,到时,自会逼迫宋帝退位。

而您,就可实现筹谋多年的构想,与辽国共享天下了。”

“他真是这么说的?亲口说的?”老人已经站在李师师面前,听闻此言万分激动道。

“是,此言在师师回汴梁之前,绝没有传入第三个人耳中!”李师师一边说,已又将一封密帖回信双手捧给了面前之人。

“哈哈!好、好啊!”老人看过信之后,便狂笑不止:

“宋帝懦弱不堪,历经八帝,竟把国家治理成这个样子,待到蔡某秉国,势必重振汉唐雄风,把我汉人失去的尊严都给夺回来!”

没错,那老人不是别人,正是蔡京。

这幸好也是在隔音极好的厢房之中,若是被旁人听到,蔡京的下场可想而知。

当然,就以皇帝对他的宠信,以及他在朝堂中的威势而言,即使有人告密,怕也绝难有人相信的,赵佶更加不会相信。

可李师师此刻听着蔡京的狂笑,心中却顿感莫大的凄哀与麻木。

麻木的是,蔡京明明已经是一国宰相、大权在握,还谈什么“秉国之后”?

所以她知道,这分明是蔡京在更进一步的权力欲望之下,说出的另一番说辞罢了。

凄哀的,则是感叹自己的身世。

眼前之人对自己恩重如山,不只抚养自己长大,更对自己投入了巨大的财力心血,可自己在报恩之心的驱使下,竟做出了叛国之举!

而更令她难堪的是,直到此次北境之行以前,以前那么多年中,她还一直认为自己追随这人做的是利国利民的,正义的大事业!

“哈哈,太好了!师师我儿,现在我们就只剩下一步,最后的一步!”

蔡京看起来已很有些癫狂,他一把抓住李师师的素腕,却根本不在意是否把她给抓疼:

“接下来,我就会把你进献给赵官家,那个色入骨髓的昏君见了你,一定会沉迷在你的女色中不可自拔的!

只要你把他给迷惑住,让他对朝政更加的疏懒,那么,真正属于我们的时机很快就会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