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王只觉得可笑至极,他家能有什么证据呢?
一刹那,他怀疑地看向了大理寺卿,该不会是他在栽赃陷害自己吧?
可是,他为何要做这种事呢?
大将军王马上就要告老还乡,两人没有任何的利益纠葛,大理寺卿自然也得不到什么好处。
片刻后,两名羽林卫抬着一个大箱子,回到了正厅。
其中一人半跪在地上,费了好大劲,才勉强打开箱子。
箱子里面装着的是一捆一捆的湿稻草,有的上面还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味,最下方则是藏了一些火折子。
“就凭这个?”大将军王莫名其妙地问道,“如何证明我是纵火犯?”
不过,他的记忆好像的确出现了一些问题,竟然不记得那些稻草是干什么的了。
大理寺卿从中抽出两三根稻草,递到了大将军王的面前,说道:“你自己闻闻,就知道了。”
“闻?”
虽然不解其意,大将军王还是照做了。
这一闻,他突然像是惊醒了一般,脑海里浮现出许多的记忆。
稻草上的液体不是别的,而是火油!
打仗的时候,常常会用火油精浸润布匹或是稻草,再用弓箭之类的东西投掷到敌方的营帐。
只要有一丁点儿火,火油就会迅速地燃烧起来,那火势根本不可能扑灭。
然而,火油有一个致命的缺陷——不好保存。
如果是含杂质较多的火油,天气一冷,很快就会凝固起来,放在温度高的地方,又容易燃烧。
但将火油倾倒在稻草上,就会被稻草完全吸收,也不需要刻意存在罐子里。
“之前起火的几家,院子里都发现了大量的稻草。”大理寺卿缓缓说道,“那时候,我没有当回事,只是以为各家搬运稻草的时候,不慎遗落了一些。但是……”
国公府着火的那个晚上,街上守夜的侍卫全都去救火,无人值班。
恰巧,有个去找水井的小侍卫瞥见了策马狂奔的那个身影,大将军王生得虎背熊腰,京中没有第二个那般威风凛凛的身姿。
那个小侍卫只是有些奇怪,大将军王怎么会出现在街上。
按理说,现在还是宵禁的时候,别说骑马了,就是到街上散散步,那也是不行的。
他年纪小,好奇心重,便丢下手中的水桶,偷偷跟在了自己仰慕的大将军王的身后。
这一举动,却是直接改变了他的后半生。
他看到大将军王在对着一个旗子念念有词,仿佛疯魔了一样。
“去吧,青鬼啊,去找你想要的东西吧。”
他这样说着,把小侍卫吓了一跳。
小侍卫不知道“青鬼”是什么,但听起来总归像是个鬼魅的名字,应当不是什么好的。
他还以为那旗子里会冒出个青面獠牙的厉鬼,吓得他都捂上了眼睛。
然而,透过手指的缝隙,他没有看到厉鬼,而是看到大将军王将一桶火油泼在了地上,又在各处洒下了浸润火油的稻草。
纵火的人就是他!
小侍卫意识到自己撞破了不得了的秘密,但大将军王似乎被什么东西控制了,根本没有注意到他。
他赶忙朝着院门跑去,直到已经离开了国公府数里,才缓过神来。
他和大将军王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即便是报官,也不会有人相信他的。
小侍卫只好将这个秘密烂进了肚子里,直到后来大将军王被调去治水,他才放心了一些。
“我说过了,证据呢?”大将军王依旧是镇定自若,“如果拿不出证据来,我可不会认下栽赃陷害我的事。”
“别急,除了这一桩,还有许多呢。”
大理寺卿边说着,边从袖口掏出几张信件,上面是当年治水的渠堰使的字迹。
这位渠堰使的身份也不简单,是敌国安插的一名探子。
每每有什么变动,他都会第一时间写信回去。
其中,就记载了大将军王玩忽职守的事情。
事实上,从大将军王到达山南县的那一天起,县丞便禀告他,河堤有多处松动,必须早日维修。
但大将军王却根本不理会,也不批任何的公文,反而是日日夜夜的花天酒地。
没有他这个总督的同意,谁也不敢擅自动工,就这样耽误了治水的时机。
又有渠堰使从中作梗,使得原本还能坚持到汛期结束的大坝突然溃堤。
下游一百二十九户人家,死伤人数超过四百人,还有一百多人下落不明。
“这件事,圣上已经处治过我了,难道你想要违抗圣旨吗?”大将军王呵斥道。
“是啊,这件事已经结束了。”大理寺卿握紧拳头,忽的,又笑了,“但是,纵火一案,我可是有确凿证据的。你确定,不要再好好想想吗?”
有那么一瞬间,大理寺卿突然觉得面前这个人的脸好陌生。
起初,他也不相信,自己那个一心忠君报国的好友会做出此等禽兽不如的事情。
但越是深入调查,线索就越多,几乎已经将他钉在了绞刑架上。
只要大理寺卿今日进宫面圣,明日便是午门斩首。
然而,或许是抱有一丝不可能存在的期望,他还是希望大将军王能够坦然地承认自己做过的错事。
结局无法改变,至少,他身上还有一丝年少时的影子。
大将军王一时语塞,不知从何时起,他的记忆就变得极度混乱。
他时常会将自己也当成五鬼之一,杀人埋尸,无恶不作。
到底哪些是真的?
哪些是假的呢?
他忌惮地看了一眼昔日的好友,这个人是不会说假话的,他既然说了有证据,那便八九不离十了。
但大将军王怎么甘心被他逮捕归案,余生都在冰冷的监狱之中度过呢?
与他的防备警惕不同,大理寺卿的神情忽然缓和了下来,好言劝说道:“世兄,若有什么隐情,说出来便是。你与山南县治水,难道忘了汉江下游是……”
几个字哽在喉头,更快翻涌上来的如铁锈般的温热血气。
大理寺卿不可思议地低下头,看着自己胸口贯穿的长刀,连他的心一并搅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