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师,这是在干什么?”化学老师怒气冲冲地说道。
他一看,就知道一定是李老师在体罚学生了,若是罚站罚抄,倒也没什么,但是打学生,那可就严重了。
而且,伤口还是在额头上,如此明显,学生家长怎么会看不见?
到时候要是追究其学校的责任,定然会把李老师开除,万一家长要是再闹一闹,说不定学校的名声都会变臭。
“还不是这个学生!天天违纪违规,根本没把我们老师放在眼里!”李老师咬着下唇,“一个学生,不好好学习,不如死了算了!”
化学老师被她的这句话吓了一大跳,恨不得上前捂住她的嘴。
他给何楷彦使了个眼色,低声说道:“何同学,你先把这位同学带回班里去,我来劝劝你们老师。”
何楷彦慌乱地点了点头,拉起小莫就要往外走。
好在,小莫也没有反抗,乖乖地和他离开了办公室。
李老师似乎还想冲上来,化学老师赶紧摁住了她的手,迫使她冷静下来。
不知为何,李老师的手很冰,那温度不像是活人的体温,倒像是……
化学老师打了个寒颤,不敢再细想下去,而李老师的双眼忽然变得浑浊了起来。
她的身体不停地发抖,好似犯癫痫了一样,而化学老师也不敢再摁着她,将她扶到了一旁的沙发上。
“李老师,你哪里不舒服啊?我给你倒杯水吧?”化学老师忐忑地问道。
李老师的头垂了下去,她也不答话,四肢软弱无力地耷拉下来,身体差点儿又从沙发边缘坠了下去。
几秒后,她的嗓子里发出一些模糊不清的声音,好似一只受伤的野兽在呜咽。
“你说什么?”化学老师强忍着恐惧,凑了过去。
她猛地抬起头,那双眼球竟然变成了墨染般的黑色!
“带我回去……我一定要回去!”
“回哪去?”
化学老师吓了一跳,也不全是因为李老师身上的异变,而是刚才那句话根本不是他想问的!
可偏偏,他像是被人控制了一样,问出了那三个字。
“回、回去……都要回去……回热……”
还没说完,她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地板很快就被晕染了一层鲜红的痕迹。
……
小莫的额头被李老师的茶杯砸破了,玻璃渣还嵌在了里面,他便带着小莫来到了医务室。
校医院也没有麻醉,医生只能硬生生地把碎片拔了出来。
令何楷彦惊奇的是,小莫竟然连个“痛”字都没说,甚至像是个没事人一样。
何楷彦的敬意油然而生,古有关二爷刮骨疗伤,在他心里,小莫已经能和关二爷相提并论了。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何楷彦不确定地问道。
他好像听到有人在大喊,又听得不太真切。
小莫愣了一下,又摇了摇头。
“好吧,大概是我听错了。对了,你今早来学校了吗?”何楷彦又问道。
“嗯。”他只吐出了一个音节。
“那你是为什么被李老师叫到办公室,没写作业、来迟了,还是什么?”
“我……”他犹豫着开口,许久后,又垂下头,什么都没说。
医生用沾了碘伏的棉球擦了擦伤口,又上了一层药膏,他的额头被绷带缠了好几圈。
做完这一切后,医生才松了口气。
校医院的条件实在太差,但小莫的伤口又必须得处理,身为医生,他都不敢想象不打麻药得有多疼。
幸好,小莫没有乱动,也没有大喊大叫,乖得不可思议。
“同学,你这个伤口最好要去市医院再检查一下,我给你开病历条。”医生熟练地写好病历,“喏,你拿给班主任吧。你把家长电话留给我,我帮你打电话。”
“谢谢医生,打电话……就、就不用了。”小莫难为情地说道,“我爸妈工作很忙的,来不了。”
“你受了这么重的伤,工作哪有你重要呢?你放心,爸爸妈妈也不会怪你的,治病要紧啊。”医生耐心地劝说着。
但小莫还是坚决地拒绝了他,无论医生怎么套话,他都不肯说出家长的电话号。
无奈之下,校医只好拨通了他们班主任的电话。
他本以为,班主任一定会将电话告诉自己,可他没有想到,小莫的班主任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没事,你不用管了,我会处理的”,就匆匆挂断了电话。
校医皱起眉,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看得出来,小莫的父母似乎不怎么关心他。
校医没有多问,转而叮嘱道:“那你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吧,我等下有点事,就劳烦这位同学你陪着他了。”
何楷彦忙不迭地点点头,他也打算守着小莫,以免他的伤势进一步恶化了。
小莫乖巧地躺在床上,他没有睡觉,而是一动不动地望着天花板。
没一会儿,校医出了门,何楷彦开口问道:“那个……你昨天……”
“什么?”小莫眨了眨眼睛,“昨天下午吗?我……有点儿不舒服,就和老师请假回家了。”
何楷彦知道,小莫并没有回家,但他也不方便继续追问。
“你是生病了吗?我可不可以问一下,是什么病?”他换了个问法。
虽然他和小莫做同桌也有段时间了,但小莫和他说过的话,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或许是何楷彦陪着他的缘故,小莫的话匣子也被打开了,“一种治不好的先天病……是我四岁那年查出来的,我爸带着我去了很多医院,就连帝都的也去了……”
明明是一件很不幸的事,何楷彦却没从他的脸上看到任何的情绪,没有哀伤,没有愤怒,就好似一张白纸那样。
除了心脏,他的多种脏器都在以极快速度衰竭,这也导致他的下肢常常水肿无力,甚至走路都得慢慢走。
在经历了几次器官更换手术后,虽然他的身体情况恢复了一些,但这些器官仍然会快速衰竭。
而如果他情绪激动,就会像癫痫发作一样,还会加快病情的恶化。
按照小莫家人的想法,他应该待在医院里好好养病,但他的主治医生却说,小莫必须和同龄人保持一定的接触。
自从小莫有记忆起,他的人生百分之九十的时间都是在医院度过的。
为了给他治病,他的父亲变卖了几乎所有的家产,但仍然只是杯水车薪。
他就像是一个随时都需要更换零件的玩偶,换一次就要几十万、上百万,而每个器官的使用年限也不超过八年,有的甚至第三年就需要换新的了。
小莫小时候不懂,等到他长大一些,才明白父亲在他身上耗费了多少的时间和精力。
他也曾想过一了百了,就能让父亲过上正常的生活了,但父亲却对他说,“如果你自己都想要放弃了,那我这些年的努力又有什么意义?”
后来,由于小莫的病症太过罕见,帝都的一家专门研究疑难杂症的中外联合医院收治了他,并承担了他的所有医药费。
“那你现在恢复得怎么样了,是不是快痊愈了?”何楷彦忍不住问道。
如果小莫还和以前那样严重,别说上学了,走几步路对他来说都是巨大的负担。
小莫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他沉默了半分钟,才开口道:“比起之前,当然是好多了。”
通过药物的控制,他的器官衰竭症已经不那么严重了,只是还是会随着情绪激动,导致病情反复。
不过,能捡回一条命,小莫已经很满足了,更别说他现在还可以上学。
“那些事都过去了,不聊这个了。对了,小莫……”何楷彦踌躇着开口,“你,相信玄学吗?”
“玄学?”
小莫明显愣了一下,他没有想到何楷彦的话题跳转这么快。
“就是我之前老是听家里长辈讲一些传说,人死后会变成鬼啊,山中吸收月华的精怪啊……”何楷彦绞尽脑汁地想着,“你呢,你听过什么传说吗?”
小莫摇了摇头,他一直待在医院里,爸爸忙着赚钱治病,谁会给他讲故事呢?
何楷彦有些纳闷,那枚宝石明明就是小莫的东西,而且定然和玄学有关。
难道他不知道那枚宝石的用处,还是说,他在骗自己?
可是,看小莫这副样子,他实在是不想回说谎的人。
何楷彦灵机一动,他想了个法子,可以试探小莫。
“那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从前,有对老夫妇。两个人都很懒惰,每天想着怎么不劳而获。”他娓娓道来,“有一天,老妇人说,要是我能从麦田里捡到一盒珠宝,那就好了……”
这是他从杂志上看来的故事,老妇人许愿后,果真在麦田里发现了一条钻石项链。
她兴高采烈地将钻石项链卖给了珠宝商,拿了一大笔钱,但奇妙的是,那条项链又回到了她的手中。
老妇人隐约感觉到,这条项链的来历不简单,她也不管上面是有神力还是诅咒,便开始向项链许愿。
她想要万顷的庄园,还要辛苦干活却从来不提报酬的佣人,数不完的金银首饰,一个养育了纯血赛马的马场……
“呵。”
何楷彦讲着讲着,忽然听到一声几不可闻的笑声。
何楷彦难以置信,这声充满嘲讽意味的笑声竟然是从小莫的口中发出的。
他还以为,小莫对什么事都不在意,也不会有什么强烈的感情。
何楷彦顿了一下,问道:“怎么了?”
“没有,我只是……”小莫没有说下去,“你继续讲吧。”
成为了最富有的庄园主,老妇人仍不满足,尤其是自家那个老头子,怎么看都不顺眼。
老妇人又要项链给她找来一个年轻英俊的小伙子,还要他死心塌地地只爱自己一人。
为了和爱人更加相配,老妇人许愿自己青春永驻,不老不死,永远都保持在自己二十岁的模样。
虽然有了这么多的东西,老妇人却还是有一种没由来的恐慌,她害怕别人会抢走自己的财富,也害怕自己得到的一切会消失。
终于,她决定许下最后一个愿望,以后就再也不使用钻石项链。
“我希望除了我以外,如果有人向项链索要什么财物,哪怕是一枚硬币,他都会在顷刻间毙命。”
老妇人找来了一个厚重的金属盒子,她将项链放了进去,又用蜡油封死了锁孔。
不仅如此,她还让仆人在盒子外面缠了一圈沾满毒汁的铁荆棘,若有人想要触碰盒子,必会被毒刺扎伤身亡。
雾色浓重的深夜里,老妇人驾驶着自己的航船,将一个足足有三米长的“棺材”投入了海中。
那棺材太过沉重,一入海就坠至深海,老妇人满意地离开了。
数年后,一个水手不慎从船上掉了下来。
即便是水性极好的人,也不可能仅凭自己就征服汪洋大海,更别说此处离岸边还有数千米的距离。
所幸,远远飘来一块长板,水手奋力滑了几下,将自己的身体靠在了长板上。
这块板子只能随波逐流,却能让水手短暂地休憩一下。
过了一会儿后,水手忽然觉得有些奇怪,长板外面刷了一层漆,他第一眼看到,还以为是金属制成的。
但它能漂浮在海面上,说明它虽然看起来厚实,其实非常的轻。
水手望向长板被海水腐蚀的空隙处,只见里面盖着几层薄薄的稻草和枯枝,好似还有个盒子,散发着淡淡地幽辉。
他好奇极了,用手敲碎了长板的表面,将盒子套了出来。
拂去盒子上的尘埃,水手还未找到盒子的锁,盒子便自己弹开了。
“这是……”他感觉自己的双手都在颤抖。
若是自己在岸上,这串项链一定能卖个好价钱,他下半生的吃喝都不愁了。
但他现在漂浮在茫茫的海上,随时可能会被海浪掀翻。
冥冥之中,仿若有个声音在他的脑袋里回荡,让他对项链许下愿望。
水手恍惚了一阵,他现在自然是希望自己能回到岸上,可他一想到自己破败不堪的家,他又迟疑了。
这次从船上跌下来,虽说是个意外,但以后也没有其他航司会雇佣他这种粗心大意的水手。
他也没有其他手艺,别说以后成家立业了,养活自己都成了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