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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璁神色如常,满心艳羡。

夏言当然也知道李国师,可他却没有张璁那般深的感触,因为他根本没接触过。

听着那略显急躁的踱步声,只觉不可思议。

听人说过这李国师不同寻常,可这……也太不同寻常了吧?

事实上,朱厚熜都在考虑要不要亲自迎接。

“皇上……”黄锦小声提醒了句。

朱厚熜这才清醒过来,清了清嗓子,道:“两位爱卿平身,且先退下吧。”

顿了下,补充道:“祭祀礼制改动这件事,朕希望张卿不要被影响,从而耽误了一条鞭法的推行。”

张璁暗暗一叹,拱手道:“臣遵旨。”

退出大殿,出宫途中,张璁遇到了李青,驻足打了声招呼。

李青也停下步子,跟张璁聊了几句,受小黄门催促,加之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便道了句:“下午聊。”

张璁含笑颔首,心中多少有了些底气。

李国师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张璁再清楚不过,如若他坚定的站在自己这边,那自己能轻松太多太多。

乾清宫。

李青走进来,看到了翘首以盼的朱厚熜。

分别不过一年半,朱厚熜自然没什么明显变化,还是那般……不讨喜。

“参见吾皇万岁。”李青拱手一礼,算是给予了最大的尊重。

“免礼免礼……”朱厚熜哈哈大笑上前,亲热道,“朕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是把先生给盼回来了。”

“去,让御膳房速速准备一桌酒席,朕要与李国师把酒言欢。”

“奴婢遵旨。”小黄门称是,忙不迭去奉旨办差去了。

朱厚熜拉着李青的手,一边往内殿走,一边表达关心:“先生这次远行可还顺心?”

“总体还算顺心吧!”李青轻轻挣开他的手,直言道,“我急着进京,是听说了京中不太平。”

朱厚熜有些受伤,强颜欢笑的点点头,道:“是啊,自从江南回来,糟心事就一直没断过。”

“辛苦。”

“先生也辛苦。”

“……”

桌前,君臣相对而坐,却没多日不见的热络,这不怪朱厚熜,他挺热络的。

听他讲完过程,李青缓缓说道:“这么说,问题倒也不大,你一人就能很好处理了。”

“呃……如果有先生会更好。”朱厚熜矜持说道。

“呵呵……我也没闲着,不是说非要在朝廷才行。”李青好笑道,“你是大明皇帝,多担待点也是应该,不是吗?”

难得见李青对自己笑,朱厚熜跟喝了四两佳酿似的,心情好极,连带着大半年来的苦闷,也消去了大半。

“不管怎么说,先生能回来朕很开心。”

“有多开心?”

“呃……”

“哈哈……跟你开玩笑呢。”李青笑罢,道,“我这次回来只是有些不放心,不过,现在看,你对朝局的把控挺好。嗯,挺好的。”

朱厚熜紧张道:“难道先生就只是回来看看,还要走?”

李青点点头:“我还有别的事要忙。”

得,皇上你开心的太早了……黄锦暗自感叹了句。

朱厚熜有些难以接受,苦闷道:“之前朕确有不对的地方,可自从去了江南,见识过蒸汽船、蒸汽挖机、蒸汽车,以及冶铁工艺,农田肥料……,朕就不再有之前的心理了,也做出了相当大的改变,就拿张璁来说,若是放在以前,朕早就革他的职了,可朕没有……”

朱厚熜跟竹筒倒豆子似的,证明自己的转变。

“这些先生很快就知道是真是假,何以还对朕这般……这般生分?”

李青说道:“你多心了,真的。我不入朝局是因为我有别的事要做,此外,我也需要歇一歇,缓一缓,我也会累。”

“可你以前……”

“我以前不也是这般?”李青好笑道,“永乐朝至宣德朝,说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都是自夸了,也就太祖那会儿勤快点,至于第二次入朝,有实录为证,你大可去看,哪个皇帝在位时,我善始善终过?不都是解决完问题,就离开朝廷了?所以啊,我真不是针对你,是你太敏感了。”

朱厚熜哑口无言。

细想想,确实如此。

可他难以接受这样的结果,明明自己都改变了这么多,却没有得到一点正向回馈。

朱厚熜做了个深呼吸,道:“一年?”

李青摇头。

“两年?”

李青不语。

“总得有个期限吧?”朱厚熜有些恼火,“你之前说过看我表现,我这还不够?”

李青抬头,直勾勾的盯着他。

朱厚熜愤懑,茫然,心虚……

“你才是大明皇帝。”李青语气幽幽。

朱厚熜挠挠头,沉默下来。

良久,

“给个期限吧。”朱厚熜说道,“朕不想漫漫无期的等待,太熬人了。”

李青沉吟了下,道:“那就定个十年之约吧。”

“多少?”朱厚熜破防。

“你吼什么?!”李青也恼了。

“我……”朱厚熜悻悻收回大嗓门,闷闷道,“十年之后,朕都而立数年了,都……比先生你还老了啊。”

“……”

“三年之约如何?”

“……最迟十年,酌情提前也无不可,不过提前多久我就不敢保证了。”李青说道,“这是我最大的让步,莫再讨价还价。”

黄锦忙打圆场道:“就算十年,皇上也正值春秋鼎盛……”

“嗯?”朱厚熜一只眼瞪得比黄锦两只眼还大。

黄锦连忙补充:“以先生的本事,连忙带歇,三年也足够了。”

“嗯?”李青眼瞪的也不小。

黄锦挠挠头,低下头,双手十指交叉放在肚皮上,两根大拇指转圈圈,委屈的不行……

最终,

还是以李青的底线为底线。

朱厚熜很不爽,却不得不接受。

“只希望先生能多体谅一下朕。”

“你不负大明,我不负你。”

“好!”朱厚熜抬起手掌,“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李青抬手与他击掌。

朱厚熜有政治眼光,亦有政治智慧、手腕,只要他肯干,肯端正态度,他是可以做一个好皇帝的。这点,李青看得明白,也不怀疑。

因为朱厚熜缺的从不是能力。

话已说定,朱厚熜便也不再失落,与李青有说有笑;伸手不打笑脸人,况且小皇帝真的在转变,李青也不好臭着一张脸;姑且算得上谈笑风生。

酒菜送来,边吃边谈,一边,黄锦小眼睛都找不见了。

下午,文华殿。

对这次李青的回归,内阁不再恼火,反而有些开心。

阁部之争的胜负,李青有能力决定天平往哪一边倾斜。

李青倒也没有藏掖,直言不讳的表示,自己会支持内阁。

这么多年权力演变的结果,不能轻易推翻,推翻又将陷入新一轮的争权、内耗,眼下大明正值发展之际,资本也度过了萌芽阶段,必须要确定权力场的大小王才行。

浅聊了一阵儿,李青单独叫上张璁去了国师殿。

二人相对而坐,心平气和。

李青:“可否直言?”

张璁:“自无不可。”

“嗯,开始吧。”

张璁整理了下思路,说道:“到了我这种高度,有些事明知不讨喜,明知遭人诟病,也要去做,不得不做。六部官员弹劾我专权,弹劾我结党,倒不为错,可问题是……不如此,我的话便没了公信力,我的主张也会成为空谈。”

“就拿这次皇上改动礼制来说,其实,皇上并非为改制,群臣也知皇上为何如此,我更知道。”张璁苦笑道,“可我这个靠着媚上得以晋升的人,如今却反对皇上的主张……何也?真就只是因为皇上对我有情绪?”

李青眼眸眨动了下,道:“因为反对的力量更大,你需要这部分力量,来实现政治抱负的同时,也能让皇帝不得不妥协,继续用你。”

“与李国师谈心,当真是一大快事。”张璁有些感动,叹道,“实不相瞒,我这样做还有一个用意。”

“趁着皇帝对你还只是厌烦,不是痛恨,赌上一把,要么留,要么走?”

张璁哑然半晌,苦笑道:“先生真乃神人也。”

李青笑了笑,又重新梳理了一下,说道:“你之苦衷我明白,你之行为我亦能理解,你之政治主张,我更是深表赞同。”

“你肯开诚布公,我也给你透个底。”李青吁了口气,正色道,“放手去干,不要被影响,更不要放弃政治理想,皇帝那边我会帮你!”

张璁欲言又止。

“你是怕我越是帮你说话,皇帝越是忌惮你,对吧?”

“呃……是!”张璁有种裸奔的感觉。

李青笑道:“我说这种情况不存在!你可相信?”

张璁盯着李青看了阵儿,缓缓点头:“本官相信。”

“那就不要有后顾之忧,皇帝的能力、手腕你当也清楚,只要他支持你,群臣这边就不再是问题。”李青认真说道,“一条鞭法利国利民,你张璁为大明,大明便不会辜负你。”

张璁险些老泪纵横,吸了吸鼻子,道:“先前……”

“过去了就不要再提了。”李青抬手打断他,问道,“你现在身子骨可还行?”

张璁深吸一口气,道:“还干得动!”

“你有这股子精气神,我就放心了。”李青轻笑点头,“不过,光有精气神也不行,我恰好会些医术,来,让我切一切脉。”

张璁愕然:“李国师还会这个?”

“嗯,老本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