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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渊阁。

杨一清一边票拟,一边长吁短叹:想告老还乡咋就这么难呢?

若是能重来,杨一清肯定会贿赂一下李青,他严重怀疑是后者跟皇帝说了什么,不然,他的退养之路不应该这么难。

这厮可真行……杨一清牙疼。

这时,杨廷和一脸铁青的走进来,摆手道:“停吧停吧!”

呦呵,今儿这姓杨的脾气挺大……杨一清诧异看向他,“生了何事?”

“出事了,跑了!”杨廷和气急败坏的吼道,“又跑了!”

几个大学士一脸懵,杨一清亦然,“谁跑了啊?”

“今儿谁没上朝?”

“都上了啊,就皇上龙体不适,没……”杨一清突然呆住,继而豁然起身,失惊道,“皇帝跑了?”

“除了他还有谁?”杨廷和几乎咬牙切齿,“都别忙了,快快随本官去把他拦回来!”

杨一清忙问道:“皇帝跑去哪儿了,为啥要跑?”

他一头雾水。

好端端的这又是闹哪儿样?眼下也没有仗可打了啊!

杨廷和吸了口气,略有些不自然的说道:“可能与宁王有关,总之,当务之急是先把皇帝追回来,不能再由着他的性子了,堂堂天子,一国之君,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开城!”

数千兵士来到城门口下,江彬扬起手中明黄色圣旨,“本官办的是皇差,阻拦者重罪!”

皇权至上的时代,没人敢假传圣旨!

守城将官根本不怀疑,也不敢细问,忙让人开城门。

就这样,朱厚照顺利地出了城,行了一阵儿,他回头望了眼,低声嘱咐道:

“两个姓杨的多半都会来追,咱们人多还带着部分辎重,行军不快,你留一部分人堵住他们,嗯…,你亲自拦着。”

“这……”江彬有些为难,可想到都出城了,已然没了转圜余地,“臣遵旨。”

一想到来的是大权在握的内阁首辅、次辅大学士,饶是江彬战场厮杀都不惧,也不禁发怵。

官大一级压死人,这大的可不是一级两级,这是屹立在大明政治顶峰的人物!

虽说皇帝更大,可他总觉得这皇帝不太靠谱,不是没可能事后卖他。

奈何皇命难违,他只能硬着头皮上……

不出英明神武的威武大将军预料,江彬只等了两刻钟,便等来了驾马疾驰而来的杨廷和、杨一清等人。

别说,平时看起来弱不禁风,这驭马能力还真不赖。

几人飞驰而来,到了近前齐刷刷一勒缰绳,马儿前蹄高高扬起,接着,整齐划一地停下,颇具观赏性。

“他人呢?”杨廷和急吼吼的问,杨一清也面色不善,“快带我们过去。”

“谁,谁人啊?”江彬揣着明白当糊涂,“下官不知几位大人的意思。”

“少废话!”杨廷和森然道,“你当清楚,但凡他有丁点好歹,足以灭你九族!”

江彬悻悻道:“下官也是奉命行事,还请……”

“我可去你的吧!”杨一清本就一肚子邪火,见一小小游击将军如此不知轻重,当即暴怒,“江彬!念你在边镇奋勇杀敌,立刻带我们去见他,既往不咎,如若不然……”

江彬缩了缩脖子,讪讪道:“放你们过去,我一样难辞其咎,诸位大人还请体谅下官。”

“你算什么东西?”杨廷和怒叱,“休要再讨价还价。”

江彬本就一兵痞武官,被皇帝召回京师之后,这才有所收敛,此时被当着下属的面如此羞辱,兵痞脾性也上来了,哼道:

“如若不然又如何?”

“好胆!”杨廷和勃然大怒,“你让是不让?”

“不让又如何?”江彬也杠上了。

“好好好……”杨廷和发现自己还真奈何不了这混账,悻悻道,“不管他,我们走!”

“走哪儿去?”江彬一不做二不休,一挥手,“拿了。”

大头兵可不管谁是谁,天塌了听命行事也怪罪不到他们,当下一拥上前,将几人拉下马。

除了杨一清稍微有些反抗之力,杨廷和等人跟束手就擒没两样。

顷刻间,几个在庙堂呼风唤雨的大佬被悉数拿下!

杨廷和悲愤交加,都快气吐血了,骂道:“你前途尽毁!我说的!!”

“搞得跟让你们过去,我前途就不毁了一样……”江彬撇撇嘴,哼道:“将他们的马牵走,留几个兄弟陪本将看着,其余跟上大部队。”

……

几位大学士眼睁睁地看着江彬驰骋而去,不由得大眼望小眼,苦闷又无奈。

“杨首辅,眼下咋办?”

杨首辅:“……”

都一把岁数的人了,没了马拿命追?

杨一清叹了口气,道:“我们回去吧,皇上不过是巡视疆土罢了,又不是去打仗,不会有危险。”

杨廷和郁气难消,哼道:“我们走,让太皇太后主持公道。”

太皇太后都那岁数了,能主持个啥公道啊……杨一清暗暗苦笑,为接下来的朝局发愁。

好了,这下不用再为退养的事发愁了,因为顾不上了。

我也是服了……杨一清满心苦楚:没办法了,还得依仗那厮……

杨一清在心里暗暗发狠:我治不了你,有人能治你,等着,回头我就给那厮写信!

~

“干得漂亮!”朱厚照对江彬的行为表示高度赞赏,“天大地大,皇帝最大,你有没有前途,朕说了算!”

江彬心中一喜,忙又奉上几句马屁……

“皇上,宁王……真的会造反?”江彬小声问询。

朱厚照呵呵一笑:“这厮本就不老实……这样也好,不然要造不造的,搞得朕不上不下。”

江彬有些无语,心说:这皇上还真是……不拘一格啊!

按辈分,宁王跟朱见深是一代,是朱厚照的爷爷辈儿,到底是朱家人,朱厚照如此这般,却有些……

不过宗室自古就是如此,何况这还是打太宗就劈叉的宗亲,老早就过五服了,哪里还有亲情可言。

朱厚照可是连亲舅都不留情。

江彬舒了口气,认真道:“皇上,万一宁王席卷开来,我们这些兵力可不够看的。”

作为伴驾亲征的主将,他不得不考虑皇帝安危,杨廷和那句“但凡有个闪失,灭九族”并非是在吓唬他。

“呵呵……不用我们。”朱厚照道,“都说了,咱们就是去看热闹的,待咱们到的时候,大概率都平息了。”

江彬迟疑道:“皇上早有部署?”

“不然呢?”

朱厚照自得一笑,怡然自得。

“皇上为何……为何非要御驾亲征呢?”江彬不解。

朱厚照淡淡扫了他一眼,“你话有些密了。”

江彬一凛,忙拱手告罪:“臣知罪。”

“嗯…。”朱厚照轻哼了下,不再多言,江彬也不敢再多说……

~

宁王府。

客堂。

朱宸濠自认为做足了该做的准备,道:“明日本王宴请本地官员,届时……摔瓜为号!”

“王爷,明日怕是不行。”李士实突然说。

朱宸濠一滞:“为何?”

“本地官员都去了钦差行辕,王守仁发了请帖。”李士实苦笑道,“我也收到了。”

这时,自称媲美道衍的僧人开口:“先生何不去打探一下情况?”

“离着数十里呢,往返加上赴宴得两三天,再说……又有什么好打探的呢?”李士实两手一摊,“毕竟……我们都要起事了。”

其实是他心虚,怕王守仁慧眼识人,趁机把他给绑了。

他的感觉很对,王守仁却存着这个心思。

钦差行辕那边都准备好了麻绳,不论忠奸善恶,去了就绑。

王守仁这样做,一来,是为了防止这些官员受宁王裹挟把事情闹大,二来,也是为了保护这些官员的人身安全。

宁王都要造反了,这些人若是不从,少不了被杀,若是从了,事后一样会被杀头。

基于此,王守仁只能出此下策。

不过李士实不一样,他几乎明着跟宁王深度绑定,只要去,王守仁就饶不了他。

“那就再等等吧。”朱宸濠郁闷点头,有种出师不利的糟糕感,“李先生,张永那厮如何处置是好?”

李士实沉吟了下,道:“待酒宴上再把他牵出来,以他这个钦差的名义念出太后懿旨,更有说服力。”

“有道理。”朱宸濠微微颔首。

事到临头,他不争气的发现自己除了一腔热血,战略部署竟是毫无头绪,有种劲儿不知该往哪儿使的窝囊感。

幸赖,自己不缺人才。

上位者以驭人为主,并不是非要面面俱到……朱宸濠为自己找补了句,心里好受许多。

“呵呵……宴席当日,本王先行封赏,待大事定后,再追加封赏!”朱宸濠开始发扬老朱家的传统……

二进院,一处厢房内。

张永暗暗分析:咱家来了有几日了,王守仁应该把本地官都召集过去了……嗯,估计这会儿皇上也在赶来的路上……可谓是万事俱备……问题是……咱家该咋办呢?

分析了一大堆,张永悲哀的发现,自己好像被套牢了。

皇上啊,这回您可真害苦了奴婢啊……张永叫苦不迭,他有种强烈的预感——

阵前祭旗没跑了!

坏了,这回冲我来了,天可怜见,我就一太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