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当真?”
“奴婢万万不敢欺骗小姐!”
杨月棠匆匆从床榻上爬起,连外袍都来不及披,就奔向玉笙居。
“江姑娘、江姑娘!”
才到玉笙居院外,她就急切地呼喊江晚渔。
江晚渔闻声而出。
“小姐,奴婢在,小姐有何事尽管吩咐。”
“上、上次姑娘答应我的事,可还算数?”
用娘亲的龌龊事换自己的命,这确实是件大逆不道之事,如果被崔氏知道,她估计得被打个半死。
她管不了这么多了!
她之所以久久不答应江晚渔以此作交换,是因为她还将希望寄托在崔氏身上。
可谁知,崔氏觉得她的这个病太丢人,这段时间并未替她寻觅良医。
加上方才青雨想与她告假两日,说是体内有疾,需得找人医治,怕将病疾染给她。
她问青雨得了什么病,这般严重。
青雨说,自从被许鸣裕糟蹋以后,下身就长了很多瘊子,这两日越发严重,单是碰一碰就疼得死去活来,还会流脓。
杨月棠一听,顿时直起身,一阵恶寒。
青雨的症状和她是一样的,只是她还没有到流脓的那一步。
若是再拖下去,她就真的完了!
所以她才不管不顾,跑过来找江晚渔。
“上次奴婢答应了小姐什么事?奴婢记性不好,记不清了。”
江晚渔一脸茫然,仿似真的什么也记不得。
“姑娘明明答应过我,只要我将娘亲做的那些事告诉姑娘,姑娘便会帮我治病!”
“为何才过了几日,姑娘却装作什么也记不起?”
杨月棠语气有些急躁,她再顾不得教养二字,似疯了一般抓住江晚渔的手。
江晚渔柔柔道:“小姐也知道,那是几日前的事,过时不候这个词儿,不知道小姐可听说过?”
丫鬟敢这么跟主子说话,是极为不敬的,可杨月棠现在顾不了这些。
只要能治她的病,就算现在让她给江晚渔跪下,她都心甘情愿。
对了,她可以跪下……
扑通──
一道沉闷的声音响起,江晚渔甚至来不及扶住她,她已经跪下地来。
“江姑娘,你发发善心,救救我吧!姑娘想知道什么,我都会一五一十告诉姑娘,眼下离进许府的日子越来越近,若姑娘不救我,我……我就只能去死了!”
江晚渔没想到她会委屈隐忍至此,愣了一瞬,很快又回过神,俯身扶起她。
“小姐折煞奴婢了,奴婢又怎会忍心看着小姐去死?被大人知道了去,定不会留我全尸,既然小姐已经做到此种地步,奴婢愿意帮小姐医治。”
“当真?江姑娘不可反悔!”
“当真,小姐先起来,进房里说。”
这一次,她是真的套到了杨月棠的实话。
杨月棠说,其实铁匠铺的那场火灾不是意外,而是有人蓄意为之,这件事她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崔氏威胁她不许说出去,否则就扒了她的皮。
纵火之人是她爹的弟弟,也就是她的亲叔父。
她爹为了家里能过得更好些,每日早出晚归,甚至还有些时候直接睡在铁匠铺。
崔氏这才有机会和她叔父搞在了一起。
叔父娶不到妻,整日蹭他们家的吃喝,最后竟连亲哥的妻子也没有放过。
那场大火烧得她爹半死不活,崔氏却从未照顾过自己的丈夫,都是杨月棠在悉心照料。
她当时只是个还未及笄的小姑娘,照顾起人来,力不从心。
顾得了这里,顾不了那里。
为此,她自己身子还熬出了毛病。
而崔氏呢?
只顾着和叔父鬼混,甚至还在咒她爹早点死。
她爹真的去世后,岭儿村就开始大旱,地里没有收成,她爹留下的银子也被崔氏和叔父挥霍得一干二净。
崔氏这才想起了祁屹。
多方打听后,崔氏听闻祁屹参军打仗,心想他就算死在战场也能留下一笔抚恤款,这才带着杨月棠一起寻来都城。
江晚渔听完,只觉得悲哀。
祁屹的爹,一生为妻女操劳,最终落得个被至亲害死的结局。
临到死的那一刻,都不知道自己的妻子和亲弟弟做出那种事。
她不由得想到自己的爹爹,同样也是被亲人联合外人所害,只是爹爹与娘亲是相爱至死的。
爹爹这一生只有娘这么一个妻子,未曾纳过妾,她和两个兄长都是同一个娘胎里出生,一家人和和美美。
江晚渔深吸一口气,收敛思绪。
“小姐且先回房歇着,奴婢待会儿就托双溪出去抓药,用药五日后,小姐的病自会有好转,十日后会痊愈。”
“好、好,我这病就全倚仗姑娘了,但求姑娘莫要辜负我。”
她患的这种病本就难以启齿,只有那些个以色示人的妓子、伶人才会患上,她是万不敢到外边去找郎中诊治的,唯有江晚渔能救她。
杨月棠刚回到主院,就听到崔氏和两个颇为眼熟的侍卫吵嘴。
“我是屹儿的娘亲,想哪儿就去哪儿,你们凭什么拦着!”
“老夫人息怒,大人赴青吉州剿匪,特意嘱咐属下二人守在老夫人左右,保护老夫人安危。”
“真是个不孝子!带兵剿匪少说也要十天半个月,甚至还有可能一个月之久,他不回来与我这个娘道别也就算了,还派你们两人都监视我?”
“老夫人误会大人了,事发突然,皇命难却,若是大人因回府与老夫人道别,而耽误了剿匪之事,皇上怪罪下来,只怕是株连之罪。”
一听株连二字,崔氏的气焰没这么嚣张了。
但她还是不愿意被这两人时时刻刻盯着。
“现在屹儿不在,将军府里,我便是主子,哪有下人监视主子的道理?”
“回老夫人,属下二人隶属兵马司,只听大人的命令,大人离都之前,已下令让我们时刻保护老夫人,属下二人不过是命令办事,还请老夫人莫要难为我们!”
“你、你们……好两只听话的狗!”
崔氏紧紧咬着牙,心中怨念颇多,却不得不忍下。
若不是他们腰间带刀,她肯定是要赶走这两人。
一肚子的怒火无处可撒,正好看到杨月棠走了过来。
“你去哪了!”
“女、女儿想去后厨觅些吃食。”
“你这副样子还敢乱跑,怕没人知道你得了那种病?吃吃吃,都快没个人样了,还有心情吃,老娘养你这么大,真是做的赔钱买卖!晦气!”
崔氏狠狠剜了她一眼,“还站着做什么?给我回房去,还嫌不够给我丢人?”
杨月棠藏下眼底的恨意,转身回房。
崔氏本想出门与人会面,祁屹却派了人过来,这才她也没法儿出门了,只好也回自己房中小憩。
余崇和松拓两人紧跟着她,守在她的房门外。
其实他们心里清楚得很,他们家大人虽是让他们保护老夫人,但实际上就是想让他们盯着崔氏,不让崔氏去找江姑娘的麻烦。
他们家大人啊,可真别扭!
这头念叨着江晚渔,那头江晚渔就从玉笙居走了出来。
看到余崇、松拓两人守在厢房外,她有些惊诧。
“你们是和大人一起回来的么?”
“江姑娘,大人进宫后便奉命带兵赶往青吉州,离都之前命我二人保护好将军府,兵马司那儿有人看着,我们俩也会轮换着回去处理一些事务。”
“大人离都了?”
他不是说明日才会走么?
为何走得这般急,连一声招呼都不打……
看来青吉州的情况真的很紧急。
她原本趁今日还有些时间,去附近的庙里替祁屹求个平安符,让他明日带上去剿匪。
他帮她拿到那些账簿,她总得好好谢他。
没曾想,他出兵得这般急。
见江晚渔眉心微低,松拓以为她舍不得祁屹,遂开口安慰,“江姑娘,大人善战,打过以多胜少的战,区区几个山匪还不能拿大人如何,姑娘且放心,大人很快便会归城。”
“嗯,我知道。”江晚渔收紧藏在手中的平安符,折回玉笙居。
她不喜欢到主院来,过来这趟就是为了把平安符给他,可他已经带兵前往青吉州,这平安符也算是浪费了。
接下来的几日,江晚渔一直在玉笙居里养着。
若是能早起,她便练练祁屹给她的暗刀。
每日午时,沈培然都会进府叮嘱她喝药,顺便检查她的旧伤,确定她无大碍后才放心离府。
杨月棠也会挑没人的时间过来,喝她准备好的药。
这日,杨月棠刚喝下半碗药,沈培然就急急忙忙地跑进玉笙居。
“江姑娘!都城里出大事了!”
“沈郎中?你今日怎的来得这般快?”
江晚渔从卧房出来,一眼就瞧见了他脸上的惊恐之色。
她提上茶壶,请他到院中坐下。
沈培然忙不迭道:“姑娘可听说过大理寺少卿?也就是那个和祁将军一起从西北回来的许将军!”
杨月棠在里边听到这个名字,耳朵微动,将碗中的药一饮而尽,徐步走到门后偷听。
“嗯,听说过的。”江晚渔有预感沈培然接下来说的话,与许鸣裕的死讯有关。
果不其然,沈培然道:“那许将军死了!被青吉州那帮山匪杀了,他们还将许将军的头砍了下来,送回给许府!”
许鸣裕死了?
躲在门后的杨月棠瞪大双眼,像根木头似的久久定在原地。
不一会儿,一种报仇雪恨之感从她心底升起。
许鸣裕死了!
太好了太好了!
她真该感谢那群山匪,帮她杀了那个早就该死的人!
“这般骇人?那群山匪真是生猛,难怪大人前几日带兵前往青吉州,希望大人不会有危险。”江晚渔装成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
眉眼间无意流露出来的忧色,更是给她的话添了几分真切之意。
“是啊!我本觉得,祁将军这样的煞神出马,定不会有任何危险,可那许将军的死状实在是太惨了,看得出那群山匪手段有多残忍!他们先是抢了犒赏,又杀朝廷命官,这是公然与朝廷作对啊!”
“不过,都城里的百姓对祁将军的期许颇高,若是祁将军这次能端了山匪的窝,他定能为朝廷收获不少民心,到时候皇上一高兴,封赏和升官不在话下。”
经由许鸣裕这么一说,她这才反应过来,这一出大戏,说不定真是祁屹一手策划的。
先前他这般爽快地同意许鸣裕纳杨月棠为妾,她就觉得很不对劲。
在画舫那日,他恨不得当场将许鸣裕杀了,怎会转身就将自己的妹妹送去虎口?
他对所有人都凉薄,但至少对他爹不是。
所以他假意应下许鸣裕,再诱其前往青吉州剿匪。
可她唯一不解的是,究竟是谁在帮他?
思来想去,她想到了一个人——
端王。
唯一和祁屹私下有接触的便是端王,上回的伤药还是端王送给他的。
端王……在打什么算盘?
“咳、咳咳——!”
她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喉间一痒,她忍不住咳出声。
这一咳,把沈培然吓得不轻。
她的病根本就深,之前还只是在夜间咳一两嗓子,现在连白日里都开始咳嗽,情况很不妙。
沈培然忙上手给她诊脉。
奇了怪了,脉象与之前一样。
“江姑娘,这几日你需得多注意保暖,现在虽是初春,没这么冷,但仍需注意。”
“好,多谢沈郎中。”
沈培然走后,杨月棠才从卧房出来。
“姑娘,今日药喝了,我先回主院了。”
“方才的话,小姐都听到了吧?”
杨月棠点点头,“那人渣死了。”
“奴婢恭喜小姐,得以留在将军府,免进许府受罪,等小姐病好……”
“江姑娘,”杨月棠打断了她,病态的脸上浮起浅笑,“就算我病好,亦是不会再为难你,与你争抢阿哥。经过这次的事,我能看出阿哥这个人有多薄情,他并非良人。”
杨月棠的话里,透着一股失望。
江晚渔思考再三,还说决定为祁屹说一句话,“小姐,或许大人先前假意答应许鸣裕,是早已料到他的死期将至,其实大人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小姐。”
“你信么?”杨月棠唇边泛起苦涩,“就算真如你所说,我这副残花败柳之躯,如何能配得上阿哥?一切都是我自己造的孽,苦果我也只能吃下罢。”
杨月棠已无心多说,与江晚渔告别后,离开玉笙居。
她生怕被崔氏知道她偷偷过来,每次都不敢在玉笙居多待,今日事出有因,逗留得有些久。
刚出玉笙居院口,一个斗大的巴掌就朝她脸上甩来。
她没站稳,被这道猛力将她扇到在地。
茫然抬头,入目是崔氏那张凶神恶煞的脸。
“老娘怎么就生了你这个贱种!你说,你跑去找那贱蹄子做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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