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渔在医馆里一躺就是五日,这五日她只能在里间呆着,吃喝拉撒都在同一个地方。
虽说她早已不是千金小姐,流放的那段日子,她亦是经历过没法沐浴擦身子的难捱。
但她还是觉得很难受。
也不想再过一遍那种苦。
所以这第五日,她觉得背后的伤口有了结痂的意思,便小心翼翼地从床榻上爬起。
双溪见状,忙上前扶住她,“姑娘,这才几日,你就要起身,万一伤口裂开如何是好?还是回床榻上歇着吧,免得大人过来,又要骂我了。”
“好双溪,”她瘪了瘪嘴,作委屈状,”我躺在那儿就快要陈腐了,再不能动动手脚,我这人呀怕是要废掉啦。”
双溪耳根子软,哪里经得住她的撒娇,“那、那就只能在医馆里走几步,最、最多走到沈郎中那儿,就得回来躺好!”
“真不愧是我的好双溪!”
她嘴角微微莞尔,眉间春水漾过,看得双溪心尖忍不住一颤。
姑娘真好看,是绝世好看的那种好看。
她已经被姑娘的姿容迷得晕乎乎的,脑子里除了好看两个字,再想不出别的词来。
两人从里间到外边,不曾想,外边竟不止沈培然一人。
还有三四个披着长袍,里边穿着青纱的男子,那青纱上绣着的四季花花纹,她一眼便认出是梨园里伶人的专属。
“江姑娘,你怎么出来了?外边寒,你好歹也多披一件袄子,这将军若是看到了,又该想着‘杀掉’我了!”
这几日,同吃同住在一方小小的医馆里,沈培然和她们的关系亲近了不少,已经能随意打趣对方了。
“不碍事,我就是出来走走,松一松身子,免得等伤好了,我都忘记怎么走路了,还得劳烦沈郎中搀扶。”
沈培然咧嘴而笑,医馆里的其他人也跟着笑了起来,那三四个伶人之中,有一人细声开口。
“这位江姑娘可是前几日救了我们的大恩人?”
“正是!江姑娘虽为女子,但她的医术却甚于我之上,我没法治好的病疾,她能轻而易举医治好,实乃奇女子!”
“我们今日正是为了感激她而来!”
沈培然对她的夸赞毫不吝啬。
他初次见江晚渔替祁屹正骨的时候,是绝对不相信她会医术的,自古以来,女医寥若晨星。
在千旭,医者地位属‘中九流’,正经人家的爹娘尤不愿让自家闺女去习医,更何况她是嫡小姐出身。
她只需要精通于琴棋书画,女戒女训,旁的一概无需忧心。
可后来她的种种表现,使他半信半疑。
直到五日前,她开了那张药方,他才确信她会医术,且医术远比他要高明。
“沈郎中谬赞,我是看过前辈的医书,才能开出那日的药方,并非我的功劳,是那位前辈医术高明。”
多亏了秦爷爷给她的医书。
那日她想帮沈培然一把,便吩咐双溪回将军府,把她藏起来的医书拿了过来。
按照沈培然描述的病症,她很快找到医书上相应的医案。
“不论如何,那日是江姑娘开的药方救了我们一把,此后若有机会,我们定会报答江姑娘!”
那几个伶人躬身作揖,还从怀中拿出一枚雕着百合花的玉佩。
“姑娘救了我们一命,这枚玉佩是三公主送的宝贝,玉佩虽小,但样式讲究,据说是三公主在宫里得到的赏赐,若是拿去典当行,也能换个一二百两。”
伶人们不知道她与三公主之间的恩怨,好心却遭来了双溪的狠拒。
“不要不要!我们姑娘不要这东西,你们拿走!”
“这……像这样值钱的物件,我们平日里都放在柜子里,很少去触碰,姑娘莫要担心。”
他们误以为江晚渔是嫌弃他们脏,经过他们手的东西不干净,很是难为情地垂下了头。
“双溪,将玉佩拿过来。”她下巴指了指那玉佩,双溪不情愿地上前接过,“这玉佩好看,我自是喜欢的,不过你们真的舍得将它送给我?这可是三公主赐给你们的。”
“舍得、舍得!江姑娘治好了我们的病,无以为报,一个玉佩又算得了什么?若没有江姑娘,怕是我们已经被三公主丢弃,连梨园都回不去了。”
“玉佩我收下了,你们的感激我也收到了,日后你们还需注意些,这病儿容易再犯,沐浴时最好加些我上回给你们开的草药。”
“多谢姑娘,我们定会牢记于心!不过,江姑娘与江云潇可有何关系?印象中,都城里江姓人家唯有以前那户部尚书……”
江晚渔一脸平静,似乎早已料到他们会这样问,“江云潇曾是我的兄长。”
说完,她等着他们投来鄙弃、厌恶的眼神。
可出乎意料的是,他们不仅没有厌恶她,反而流露出惋惜之意。
“难怪,这般明艳娇丽的女子都城里少有,原来姑娘真是那个国色天香的大小姐……姑娘受难,命本不该如此,但姑娘于如此逆境之中尤能活下来,异于常人,望姑娘珍重。”
她如鲠在喉,说不出话,只是轻轻点了一下头。
“你们聊得挺投缘?”
一道低沉烦闷的声音冷不丁响起,打破了医馆里的和谐。
循声望去,是绷着一张脸的祁屹,他手上还拎着食盒。
“大人。”
“祁将军来了!”
他略略扫了一眼那几个伶人,又瞪了一眼沈培然,最后目光落在江晚渔身上,严肃又森冷。
“恢复得不错,都能出来与外男会面了,干脆就在这打两套拳我看看。”
他又在说这样的话了。
但江晚渔也有应对他的法子,“大人,奴婢闷得慌,左等右等不见大人来,心里怪想大人的,索性便出来等大人,这几位是来找沈郎中医病的,与奴婢可没有关系呢。”
“你当我聋了?还是觉得我好骗?”
他徐徐走近,带着一身威压。
他早就在外边听着了,那几个伶人不就夸了她几句,她便感动得不成样子。
她怕是没听过戏子无情这几个字。
这些伶人奉承讨好的话说惯了,她还当真去了。
蠢得不可理喻!
“大人~”江晚渔姿态放柔,“奴婢等了大人好久,这肚子瘪下去了,大人能否疼疼奴婢,赏奴婢些吃食?”
跟了祁屹这么久,她总结出一个规律。
不论他当下有多生气,只要不触碰到他的底线原则,与他撒撒娇卖卖软,他便会勉强翻篇。
祁屹的视线果然从她身上移开,但却落在站成排的伶人身上。
他眸中带着敌意,提了提手中的食盒,问道:“几位一起用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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