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怪纪知夏反应这么大,他本身对同性的触碰还是有些抵触的,因为少年时候的经历,他对同为男性的人一直都有些避而远之的态度。
更何况即使来了大学,也没有丝毫的改变,寝室里的几个男生依然会对他各种嘲笑欺负。
这种心理阴影也就越发根深蒂固了。
一开始没有抵触蒋向松,还不是因为蒋向松身材高挑,笑眯眯的样子看着并没有什么侵略性,所以他可以将对方当成是一个无害的人带进自己的寝室。
结果他伸手揽他肩膀,这就不太对了。宿管对他说的那些话,纪知夏心里是不认同的,因为他对自己的身份认同依然是男生,在他心里觉得男生和男生依然是可以保持很清白的,所以才对宿管说的那几句话感到不舒服,因为宿管这种口吻明显是用贞操观束缚他了,有点僭越也让他的男生的身份有些模糊———纪知夏会这么觉得,本质是因为他对他和陆岱这个婚姻关系的不认同。
但是,蒋向松的触碰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触发到了纪知夏因为心理阴影对男性的抵触,而且这种陌生人却肢体接触的行为也让他觉得同样僭越了。
同样他也知道男生这种随意的肢体接触是正常的,他没有很好的借口来阻止对方来触碰,所以下意识地用了这种借口来震慑对方。
纪知夏不明白自己的心理,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句话,但也记得刚刚怎么跟宿管说的,这样搞得自己很双标似的,所以脸颊微微泛红,有些心虚、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宿管。
但宿管没有注意到纪知夏在想什么,他收起欣慰的表情,一脸严肃地对蒋向松说:“这是学生寝室,你要进来得登记,不然出了事情你担得起吗?”
又看了一眼他的裤子,语气更严肃:“这种事情,你不找我这个宿管,找学生做什么?我有的是裤子,你把裤子脱下来,我给你拿一条我的裤子。”
蒋向松:“……”
纪知夏说:“这就不用了吧,我都借给他了。”
宿管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说:“你的裤子都是名牌,这一条我记得都要三万块了吧?你就这么大大咧咧地借出去了?万一人家不还怎么办?”
纪知夏:“……”
他犹疑地看了一眼蒋向松,呐呐地问:“你会还的吧?”
蒋向松:“……”
他脸庞也泛起了一阵红晕,不是羞涩,而是气的,他笑了,气笑的,“不至于,真的不至于,我身上这件羊毛大衣也是牌子货,要十来万。不至于不还你一条三万的裤子。”
纪知夏也有些不好意思,看向宿管,说:“你看,他说了会还的,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又对蒋向松说:“不好意思,这裤子不是我的,是我老公给我买的,你一定要还哦。”
蒋向松一时之间有些怀疑纪知夏是故意的,但他目光落到了纪知夏脸上,就发现对方眸光澄澈,盛不下任何心事,就觉得无语了。
再事故的人,装纯总是会留下几分表演的痕迹。
但是纪知夏纯的浑然天成,是纯天然的清澈。
当代大学生难道都是这样的吗?满眼的清澈的愚蠢。
蒋向松一时觉得他很好骗,一时又觉得,不太好骗的样子。
蒋向松也算是阅人无数了,却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矛盾的人。
宿管对他们说:“我去给你拿一条裤子,这条裤子你还给这个同学吧。”
说完,就离开了,可能是怕蒋向松真的穿着纪知夏的裤子走了,几乎是一分钟左右,宿管健步如飞地上来了,将自己的裤子塞到了蒋向松手里,对他说:“你换这个。”
蒋向松看向纪知夏,纪知夏也一脸没什么主见的样子,为难地说:“他都拿来了,那你换掉吧,不好意思哦。”
蒋向松:“……”
他忍了忍,还是笑了笑,说:“好吧,我去换掉。”
蒋向松拿着裤子,去了厕所,脱下了纪知夏的裤子,换上了宿管的裤子。
余光瞥见宿管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看,一副对他极其戒备的模样,他哪里还能不明白,宿管是陆岱的人。
忽然觉得自己也是自讨苦吃。
老虎的屁股摸不得,难道老虎的伴侣就很好染指吗?
而且,纪知夏和他之前接触过的那些人都不太一样了,太纯净了,有什么就说什么,心里想什么,从表情上也大概能看个分明。
他没办法从纪知夏这里捞到什么好处,除非长久地去谋划。
但是……陆岱都往纪知夏身边安人了,他还能如何长久地去谋划?
还是算了吧,蒋向松想。
他想到这里,心里俨然打起了退堂鼓。
但是他面上没有显露出来,规规矩矩地穿好了裤子,将自己打湿的裤子,捞在手臂上,规规矩矩又客气地跟纪知夏告别,然后走了。
纪知夏除了蒋向松莫名其妙地触碰他,握他的肩膀,对这个人还是蛮有好感的,毕竟对方真的蛮厉害的,游戏也很好玩,他回忆了一下蒋向松开发的那个游戏,从手机应用商店找到了那款游戏,发现居然有几个亿的下载量,有些吃惊。
宿管没注意到他做什么,对纪知夏说:“夫人,这条裤子我给你带过去干洗了吧。”
纪知夏从手机屏幕上移开目光,落到了宿管脸上,没注意到宿管说了什么,问:“什么?”
宿管便重复了一遍。
纪知夏说:“不用吧,他又没弄脏。”
宿管说:“那你怎么可以穿别的男人穿过的裤子?被陆总知道了他要不高兴的。”
“……”纪知夏听着这句话就有些烦躁,他却不知道为什么,他不大高兴地说:“为什么不可以?他只是穿了一下,又没弄脏。而且哥哥知道了为什么要不高兴?”
宿管:“……”
他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纪知夏,问:“夫人,你不觉得陆总会不高兴?”
“那总得有个理由吧?”纪知夏说。
他甚至有点怀疑宿管在抹黑陆岱的形象,陆岱怎么会因为这种小事就不高兴?
宿管:“……”
可见纪知夏是真的直男思维了,在他看来一条裤子借给别人穿一下根本不碍事,又没脏,还要特地拿去洗。
不过,让纪知夏不高兴的,还是会宿管说的那句别的男人穿过他不能穿。
再一次地将他的身份和其他男性区分开来了。
也不怪纪知夏这么敏感,他本来就一直被欺负说不是男人,是娘娘腔,有关这方面的,他总会更敏感一些。
宿管看跟他说不通,就悻悻地离开了。
不过他把和纪知夏的所有对话都如实地告诉了孟池。
中午孟池过来给纪知夏送饭的时候,就若无其事地提到了这件事。
纪知夏学着陆岱那样压低眉毛,显得不大高兴的样子,对孟池说:“他话怎么这么多呢?”
孟池看着纪知夏这个微表情,心里忽然觉得纪知夏和陆岱是越来越有夫妻相了,纪知夏可能自己不知道,但是他对陆岱是有学习的态度在里面的,会下意识地模仿陆岱的一些表情和说话语气。
而纪知夏也从他这里学会了幽默和怼人。
纪知夏的性格开始有意地被塑造成了现在这个模样,和一开始简直就是天差地别,但又不失原本颜色,达成了一种很奇特、又很和谐的色调。
纪知夏嘀嘀咕咕,有点抱怨地对孟池说:“孟池哥,我觉得……我觉得我应该是可以自己交朋友的吧?只是借了他一条裤子,宿管就说我,让我注意身份,可是我的身份有很多啊,我是学生,也可以是别人的君子之交,最重要的是,我是男生,我是男生的话,有必要那么注意吗?我又不是女孩子。”
孟池说:“可是,你是陆总的妻子,你和别的男生亲近,陆总会不高兴。”
纪知夏一愣,下意识想反驳,但不知为何,又觉得不太容易说出口了。
孟池循循善诱地对纪知夏说:“有时候你可以换位思考一下,你要是看到陆总将自己的衣服给一个漂亮女孩,你心里会好受吗?”
纪知夏便想了一下这个画面,果然……觉得有些微妙的不爽,好像本来属于自己的注意力被别人抢走了一样。
孟池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不爽了,心里叹了一口气,对纪知夏说:“是吧?你也会感到不高兴的。所以,要是陆总知道你将裤子借给了别的男生,他是不是也会很不高兴?”
“而且,裤子这种是有些私密的东西,毕竟要贴着那个地方,这种还沾染着主人气息的,被别人侵染,真的可以吗?陆总的衣服上最后也会染上那个女生身上的香味,你觉得无所谓吗?”
纪知夏的表情更别扭了,有一种坐立难安的难受,他说:“不行,有点难受。”
孟池说:“你看,我说的对吧?你也会感到不高兴的,所以有时候也要换位思考,这样你就明白宿管为什么那么对你说了。”
纪知夏表情惭愧地说:“好吧,是我考虑得不周到,对不起,这件事是我错了。”
孟池心想,多好骗啊,真的太好骗了,纪知夏。
其实纪知夏根本就没搞清楚他为什么这么不高兴,追根究底,还是被侵占了自由,被窥探了属于自己的空间。
却依然被自己这两言三语的就搞得愧疚起来。
要是不嫁给陆岱,他以后能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