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漫天杀气已经席卷而来,南村就像被人一把抛进冰窟之中,整个人不由自主开始瑟瑟发抖,手下一松,晴子已经掉落在地上。
“叮叮叮……”
空中响起一阵叮咚脆响,伴随无数火星绽开,一瞬间,斋藤一和双手持剑,便已劈出六十四刀。
这一招“百燕居合式”,纯粹拼的就是力量与速度。看似简简单单,却需要习练者日以继夜地重复练习,十分考验人的耐力与意志。
直到将长剑炼为身体的一部分,并能在一秒钟内劈出二十剑,才算得上登堂入室。如果能做到起步之间,二十剑以上,便能一念杀人,称剑道大宗师。
只见斋藤一和额头青筋直冒,咬着牙劈出六十四剑,顿时将袭来的杀气尽数卷回。他气喘吁吁,自以为挡住了整波攻势,竟不想人算不如天算,仍有一道白光从他颊边掠过。
斋藤一和眼珠猛地睁大,显得惊慌失措。刚想要挥剑阻拦,可是“百燕居合式”已经耗尽了他半数力气,再想提剑至少也要到数息之后,根本就来不及。
他转过头,映入眼帘的是触目惊心的鲜血。南村脸色苍白,捂着不断喷血的右手,竟连痛呼似乎都忘记了。直到数秒之后,方才反应过来,开始放声大嚎。
“刚才你的右手冒犯了花枝子和我的妹妹,所以我现在砍下它,这很公平。”
突如其来的声音就如同炸雷在众人耳边炸响。有人惊喜有人怕,但都忍不住朝着某个阴影角落望去。
当先入眼的,便是一个挺拔的身影,直到视线上移,才看的见满是风霜之色的脸庞。
“清水君!”
“哥哥!”
花枝子捂着嘴,眼泪已经忍不住落了下来。一瞬间,她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这是一场美梦,一旦醒来就会失去。
“花枝子,晴子,我……回来了!”
宁兵卫从阴影处缓缓走了出来,每走一步,花枝子眼中的神采便亮一分。等他完全走到众人身前时,花枝子竟像是拥有了灵魂一样,又恢复到曾经美艳动人的模样。
“混蛋哥哥,你为什么才回来!”晴子猛地跳了起来,冲过去对着宁兵卫一阵拳打脚踢,接着又狠狠抱住他,开始哇哇大哭:“你知不知道,花枝子……花枝子姐姐差一点……”
“我知道!”宁兵卫轻轻抚摸了一下晴子的脑袋,疲惫的面容掩饰不住他眼中的温柔:“所以我回来了,不会再让你们受欺负了。”
他将晴子推到花枝子怀中,十分歉然道:“花枝子,麻烦帮我照看一下晴子。”
“好!”花枝子没有多说,一把将晴子拉到怀中,就像温柔的妻子,从不忤逆丈夫的要求。
宁兵卫缓缓抬头,望向斋藤一和。那目光看似平平无奇,却给了对方极大的心理压力,仿佛一只无形大手,将他的心脏狠狠攥住,连呼吸也变得困难。
哪怕心里再瞧不起这个弟子,斋藤一和也不得不承认,对方就是古代剑豪传说之中,最完美的剑客模板。
或许是因为自己的堕落,每次在面对这个“念流”天才弟子时,斋藤一和总会有一瞬间的自惭形秽。而正是出于这种矛盾的自卑心理,他才会不遗余力地打压这个弟子。
“师父,好久不见!”宁兵卫缓缓开口。
猎人在面对强大的猎物时,从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分神。哪怕此时的南村快嚎断了气,斋藤一和的目光也没有从宁兵卫身上分过来一缕。
“宁兵卫,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斋藤一和眼睛一眯,咬着牙说道:“那可是南村议长,很快就会变为内阁大臣的大人物!”
“那又如何?不过是赶走一只烦人的苍蝇罢了。”宁兵卫淡淡说道:“有什么问题吗?”
斋藤一和脸色一变,先是惊讶,接着又转为复杂,好半晌,才冷笑道:“看来华夏之行,你倒是受益匪浅。现在,竟也拥有一颗强者之心了吗?”
“强者之心?”宁兵卫轻轻一笑,摇了摇头:“不媚上,不压下,这才是我眼中的强者,跟师父说的可不是同一个东西。”
斋藤一和脸色一红,如何不知道对方在嘲讽自己。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最终还是缓声道:“很好,你是赶走了苍蝇不假,但也给‘念流’招来了大祸,你知道吗?”
宁兵卫深深看了他一眼,根本不为所动,反而轻飘飘说道:“我相信以师父的能耐,一定可以把‘念流’摘出来的。毕竟……这可是师父的拿手好戏啊!”
“你……”斋藤一和被对方不软不硬地顶了好几下,面子上也开始有些挂不住了,大声道:“所以你现在是打算欺师灭祖吗?”
“欺师灭祖?好大的帽子!”宁兵卫摇了摇头,不咸不淡地说道:“那也要师父把我当成‘念流’的弟子才行啊!”
“你什么意思?”斋藤一和脸色一变,听出来对方话里有话。
宁兵卫眼中寒光一闪,冷冷说道:“难道华夏的事,师父全然不知吗?”
“你……我……”斋藤一和被噎了一下,斟酌道:“我也是考虑到你母亲重病,才给你安排了这样一场比试。你如果有什么不满,也该冲着我来,而不是在花枝子的订婚仪式上胡闹!”
“我知道师父瞧不上我,觉得我迂腐、不知变通。所以我从没有幻想过要和花枝子发生什么。”宁兵卫缓缓说道:“师父想要借刀杀人,身为弟子,我也可以成全师父。但为什么你依旧不肯放过花枝子。只不过让她过的简单幸福一点,这件事很难吗?”
斋藤一和脸色阴沉,暴怒道:“这是我斋藤家的家事,要你多管闲事?我是花枝子的父亲,我要他嫁谁,他就得嫁谁!”
宁兵卫抬眼与他对视,目光毫不相让,坚定地说道:“我无数次选择退让,以为师父会生出一分仁慈之心,但没想到花枝子依旧陷在泥潭中。所以我今天选择过来,就是要带她彻底摆脱这样的命运。”
随着话语声落,宁兵卫呼吸频率开始变得十分奇怪。长吸慢吐,就像一头鲸鱼,将体内气息全部压缩凝聚,又从周身毛孔中激射而出。
斋藤一和脸色大变,脱口道:“胎息之法!”
胎息,是习武之人心性与命达到无念无为的表现。
《抱朴子·释滞》中有云:“得胎息者,能不以口鼻嘘吸,如在胞胎之中。”
人若练成这样的境界,对于气与力的控制,几乎可以做到由精入微。往往十分力的效果,一分力就能办到,变相地相当于体能得到指数级的增强。
“念流”一派由于过于追求速度与力量,往往爆发高而耐力不足。偏偏门中传承的呼吸法又十分粗陋,所以就变得十分考验习练者的根性与天赋。
仅体能这一关,便已经拦住百分之九十的修炼者,更别说后面还要学有所成,习有所得,这才造成“念流”数百年来青黄不继的局面。
曾几何时,斋藤一和也是一位纯粹的剑客,为了“念流”的发展,更是多次远赴华夏,求取内家气功的习练法门。
但是这种法门往往是一脉真传,除了内门弟子,又岂会轻易示人?更别说还是个扶桑倭人,异族之辈。如果私相授受,哪怕只是偷看一眼,依照武林规矩,都要断手挖眼。
而那些流传出来的普通大路货色,甚至还不如自家呼吸法,拿来又有什么用?
正是因为看到了“念流”的弊端,加上多次求取真经无果,斋藤一和才会心灰意冷,觉得一味练武没有前途,渐渐开始沉迷钻营,想凭借联姻一举进入上层阶级之中。
所以此刻他见到宁兵卫那种诡异的呼吸法,瞬间便想到了曾经在华夏遇到过的那几位大宗师之流,方才如此失态。
可失态过后,内心又是掩饰不住的嫉妒,仿佛宁兵卫变得越好,他就越不能接受,忍不住大声道:“这是华夏正宗内功,你从哪里偷学来的?”
“偷学?”宁兵卫不屑一笑,淡淡说道:“那就要感谢师父的安排了,让我遇到‘王世尊’这样一位盖世英豪。弟子不过帮了一点小忙而已,他便给了我一门绝世无双的内功修炼之法。”
宁兵卫本就是“剑心通明”之境,剑术外功已经到了绝顶。加上体魄强大,内功也有了一定建树。一旦得了正法,触类旁通之下,修为进境用一日千里来形容也不为过。
宁兵卫拔出“栀鹊”的过程极为缓慢,每拔一寸,气势便增长一分。
这种由玄门正法激发而出的庞大气势,骇地斋藤一和浑身鸡皮疙瘩直冒,汗毛像是沾染到了静电,根根竖起。哪怕心中不断暗示和强迫自己冷静,那颗心依旧止不住地砰砰乱跳。
“师父,我已经死过一次了!”宁兵卫语气越来越冷:“正是因为见过地狱的模样,所以绝不会允许心爱之人再下地狱!”
“这一次,请允许我以下克上,用我的剑,结束你我之间的恩怨吧!”
这一声如雷霆翻滚,一踏步似浊浪滔滔,银光一闪,宁兵卫的剑意已经铺天盖地般汹涌而出。
斋藤一和心中一沉,举剑相迎。剑心与剑胆早已代替了他的眼耳口鼻,身外百步方圆的风吹草动,也已悉数在心。
两剑相碰,便如无数炸雷轰然炸响,万千电光撕裂长天,乌云压顶,汇聚山头,沉重的剑气将屋内搅地一团糟,围观众人也感到一阵骇异。
“斯国一!”
晴子只知道自家哥哥在练剑,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对方实战,忍不住赞道:“大哥这么厉害吗?”
“当然!”花枝子与有荣焉,情不自禁扬起下巴说道:“清水君可是百年难遇的天才剑客。”说完,眼里又忍不住升起浓浓担忧,注视着场内。
一边是情郎,一边是父亲,虽然对方伤害过自己,可到底生养过她。自然也不想两人斗到两败俱伤。
两人都是念流高手,又极为了解对方,前二十招出手几乎一模一样,不分上下。到了二十招以后,斋藤一和开始渐渐落于下风。四十招后,已经只有招架之力。就这,还是宁兵卫手下留情的结果。
两人越打越凶,越打越快。
斋藤一和虽然能勉力支撑,但是心中却升起一股不好的异感。仿佛宁兵卫每一次挥剑,都会有一种细微的提升,像是把浑身污浊用水冲刷而去,渐渐变为一块琉璃宝石。
“我成了磨刀石了?”
斋藤一和心中生出一种荒诞感觉,就这一愣神,眼前寒光闪过,长剑断成三节,衣袖也断了一只。
剑刃横在斋藤一和喉头,宁兵卫冷冷说道:“我赢了!”
“是啊!你赢了!”斋藤一和丢掉剑柄,有些颓丧道:“你伤了南村议长,一定会有人来报复你。你不怕,但你身后还有花枝子和亲人,带着他们去华夏吧!我会给你们争取三天的时间。”
“父亲!”毕竟血浓于水,听到这些话,花枝子心里的怨恨瞬间烟消,跪着哭泣:“跟我们一起走吧!”
“不了,花枝子!”斋藤一和态度大改,慈爱道:“你还有那么多师兄,他们需要我,你跟着宁兵卫走吧!”
“父亲!”
“走啊!”斋藤一和大吼。
宁兵卫深深看了一眼斋藤一和,点了点头,拉起晴子和花枝子,背上院子里的川南,快步往外走去。
“混蛋!”宁兵卫一走,南村又嚣张起来,冲着斋藤一和大吼:“斋藤一和,你竟然敢放跑凶手,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你等着去监狱吧!”
“是嘛!”斋藤一和眼里寒光一闪,缓缓朝着南村走去。
“你……你想干嘛?”南村脸色一变,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请您不要生气,我……我刚才说的是气话,父亲大人!”
斋藤一和不为所动,单手一挥,指甲划过南村脖子,留下一道剑痕。他盯着南村张大的眼睛,冷笑道:“我可不想当你的父亲大人,实在太恶心了。”
“津南!”
“师父!”津南走了进来,刚才他把守门口,把一切他都看在眼里:“现在怎么办?”
“通知警视厅,宁兵卫强闯私宅,劫走花枝子,并杀了南村议长,还重伤了斋藤一和。”
津南脸色一变:“南村家不会放过宁兵卫的,到时候他全家都会没命。而且花枝子还跟着……”他语气一顿:“要不要等他们去了华夏后,我们再报案?”
“跑了才能做实罪证,但去了华夏,就得我们来承担怒火!”斋藤一和幽幽说道:“去吧,不过一个女儿而已,我斋藤家还死的起!”语气森寒,犹如鬼吟。
津南听地身子一颤,这才低着头,急匆匆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