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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怎么会这夺舍的法门?”玄玄骇然相问,随后又似恍然大悟般,惊讶说道:“你练了《至空冥王经》?”

郑思益闻言,不由低下头去,眼中神色轻轻动了动,只是没有人察觉。

“明空藏”轻笑颔首,淡淡说道:“上人一如以往,慧眼如炬!”

玄玄悚然一惊,连声喝问:“当初你入轮回之时,本已老迈不堪,又因毒入脏腑,命不久矣,还是‘他’怜你孤弱,才为你脱胎换骨,保全性命。没想到你既入轮回,不思报恩之念,竟敢勾结外人,私练心经。”

“明空藏”闻言,却是神色一黯,低声说道:“是啊,我这一生身世飘零,前二十年,历经战乱,全家惨死,藏身枯井,靠着三张糠饼才侥幸活了下来。”他面露萧索,继续说道:“再后来,矢志复仇,或许是上天怜我,让我认了一个好义父,愿意遍请名师,前来教我,只可惜我自己天资不佳,练武不成,反成笑话。要不是遇到师门,得授神功,报仇之事,只怕终成镜花水月。唉,再后来,我遭毒功反噬,危在旦夕,是轮回助我脱胎换骨,重获新生,恩同再造。”

“细说起来,其实我才是天下最幸运之人,无论何种困境,总有贵人相助,欠下天大的恩情。我若是忘恩负义,实属大大的不该。”

“明空藏”一卷大袖,目光幽幽,语气一变,继续说道:“三份恩情,看似难分高下。但轮回明明有夺舍法门,却不愿意为我更换身躯,只把我当作实验用的小白鼠,头疼医头,脚疼医脚,把我浑身上下各处器官零件换了个遍。”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有力,于这夜深洞窟之内,啾啾有如鬼语:“你知道吗,就是因为这些新换的器官,使我身体不断排异,不仅丢了本源,也没了先天,毒功再无进望,只能每日苟延残喘,受那剥皮剔骨之痛。我也是一代宗师,却把自己活成疯子模样,你以为我愿意?只是因为被轮回套上狗链,凭什么!”

玄玄初时还百思不解,对方在轮回之中也算位高权重,何苦还会栈恋旧主,如今他这番话一出,心头顿时明了,不由咯噔一跳,暗道:“糟糕,这是施恩不成反成仇,如今被人一朝得了势,却是要报复回来了。”

想到此处,玄玄不由有些呼吸艰难,似有一双大手,将他的脖子死死扼住。

他顿了半晌,佯装镇定道:“轮回之主无所不知,你的境遇他必定是清楚的,或许有别的考虑,才未传你法门,但你能脱胎换骨,重获新生,确是他的功劳。如何能心生怨望,无情背叛呢?”

“明空藏”冷笑:“什么考虑?无非就因为我修的是外道,对他没有价值罢了,收我只当收了一条狗,好替他咬人!”

玄玄听得一愣,不知如何回答,无奈道:“可你偷学武功,犯了大忌,却是理亏在先啊!”他心中敬佩对方的胆气,一是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违背“他”的意志,偷学组织秘法,二是此功虽有夺舍之能,但成功几率微乎其微,他居然就敢布局夺舍世尊地藏,当世活佛。

果然是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经这一遭,对方一举登临绝顶,成为了和自己师父一般齐名的人物。玄玄不由扪心自问,虽说长生久视才是自己的追求,但若有能会当凌绝顶的机会,也是不会放弃的。

想到此处,他望了一眼旁边的鬼昆仑,眼中不由露出羡慕的神色。细想起来,公孙望每一步只怕都万分艰难,非大毅力不能成功,但计划虽好,也要有一位鼎力帮扶的师长才行,如果换作自己的师父磐石,只怕第一个就要一掌毙了自己。

玄玄沉默一会儿,盯着“明空藏”,目露复杂,深深问道:“那我现在该称你明大师还是公孙望。”

“你说呢?”“明空藏”淡淡一笑,长吟一句:“南无释迦牟尼佛。”

玄玄应声望去,不觉头皮一麻,只见对方脸上虽然带笑,但是一边脸上威严刚毅,如同金刚;另一边却是幽森可怖,形若魔祖。以鼻尖中线相割,一人两面,气质迥异,就好像一个人身体里住了两个灵魂,只看一眼,都叫人心惊肉跳。

明空藏显露了神意,震慑了玄玄,见到对方低下高傲的头颅,不由喜道:“恩是恩,怨是怨,今日我放你们一马,轮回与我再不相欠,但是这个……”他手指培养皿说道:“你们就不用再想了。”

玄玄谋划这么久,就是为了今日之功成,本以为胜券在握,可事到临头,居然被这个自己心中以前从未瞧得起的一个鬼物阴了一把,面临功亏一篑之境地。这对一向自负智计的他来说,无疑是个巨大的侮辱,此刻见到“明空藏”那副目中无人的做派,不由心中大怒,脸色铁青,咬牙说道:“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你倒真是领悟了其中三味。”

“哈哈哈……”“明空藏”一声长笑:“上人也不是全无私心啊!”

这话说地玄玄一噎,沉默半晌,方才瓮声说道:“你这般做,就是与轮回为敌,‘他’不会放过你的。”

“呵呵……”

“明空藏”闻言,一声冷笑,玄玄和郑思益两人顿时一阵头晕眼花,只觉一股山呼海啸的音浪朝他们袭来,不禁口鼻欲窒,半边身子也是软麻难当,却似有人将他们放到一个大球之上,脚下虚浮,浑不受力,噔噔几步,便各自靠在山壁上,才没摔倒,就像是有人把他们推到那边一样。

玄玄望着对方,心中念头急转,此人占了明空藏之躯,一身武功高到没有边际,正面交锋风险重重,还是留待有用之身,先走为妙。

想到这儿,他气贯双腿,正要举步狂奔,忽觉周身一冷,猛打了个哆嗦,仿佛一股无形之劲迎面裹来。刹那间,两人如陷泥沼,无处使力,也动弹不了。

这感觉突如其来,玄玄抬眼望去,但见“明空藏”远远站立,面沉如水,那一股无形之劲,恰如利剑,正是从他腹中散发出来。

这一股气劲既不是真气,也非音浪掌风,但却如一座大山,铺天盖地压向两人的心头。

须知相由心生,气亦由心生,常人无论武功多高,也是由一颗心驾驭才能使出,心志一旦受击,自然精神萎靡,继而气血不通、形如枯槁,别说出手还击,便是连动弹一下也是痴心妄想。

“这是什么武功?”

玄玄喘着粗气,额头上渗出层层白汗,他双拳紧握,身子阵阵发抖,直感到心头发冷,这人明明才刚夺舍,出手之间,竟已有了如此大的威势,就算是明空藏本身肉身强大,只凭今日这一手,也看得出公孙望不是浪得虚名,简直骇人听闻。

他心知不能坐以待毙,对方虽说放他一马,可也不能把生死系于别人手上,还是要有一些作为,当即大喝一声,使出浑身之力向前猛地跨出。尽管只有短短一步,玄玄顿觉心力交瘁,左脚刚刚落地,忽地膝盖发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明空藏”听到对方相问,淡淡一笑,朗声说道:“气为之弦、心为之剑,以声载之,振动万物,却又落于无形,深入腠理,自然无物不击,无物不破,此为他心之术——口蜜腹剑!”

“明空藏”虽然说地轻描淡写,但眼里还是闪过一丝惊讶。这一股无形之剑,乃是他夺舍之后,体会明空藏自身武学修为,又加上“至空冥王经”中的精神修炼秘法,为了显露威仪,临时创出的这一招“口蜜腹剑”。

此剑由心而发,不是寻常真气劲力,而是一身精神所系,以声波为载体,一旦与人对敌,心剑出鞘,如罄竹之声,声声入耳,又直入人心,敌人若中了此招,见到自己,就好比兔子见到苍鹰,目之所及,声之所至,神威才露,自然心志瓦解,只能雌伏认输。

而且这招是从“他心”之术和“至空冥王经”中脱胎而出,两者都是天下第一等的精神修炼法门,其孕育出的招式更不是寻常神打目击之法所能比,甚至远远在其之上,胜过数倍不止。

“明空藏”自负神功,正是志得意满之时,眼看郑思益已经两眼一翻晕了过去,本想玄玄面对此招,必然心志崩溃,毫无抵抗之力,谁知道对方不但神志清明,还能迎着“口蜜腹剑”往前跨出一步,想到必定是对方习得的磐石绝学在作祟,一股嫉妒之意油然而生,心中冷哼一声,又是这些该死的正道名门!

想到这里,“明空藏”双目陡睁,有如一对磁石,牢牢摄住了玄玄的目光,却是要以此招“口蜜腹剑”与白云观绝学分个高下出来。

一念及此,此招威力顿时暴涨,无形之波动如层涛叠浪一般涌出,玄玄身处其中,便如化身礁石,硬当其锋,这浪一刷过,只觉全身都变成了一面筛子,剩下千疮百孔,处处破绽,别说反攻逃走,“明空藏”只需轻轻一拂便能将他带倒。

磐石身为天下玄宗之首,所传武功自然不凡,但再厉害的神功,也禁不住“明空藏”不知疲倦,接二连三地攻击,此刻玄玄心志动摇,那“口蜜腹剑”早已毫无阻滞。攻入其心田气海之内。

玄玄目光迷离,望着“明空藏”,只觉对手浩瀚如大海汪洋,自己则渺如一叶浮舟,对方早已经强无可强,而自身却是弱无可弱,这“口蜜腹剑”甫一入体,便长驱直入心腹之间,尽管不是真剑,心口仍觉隐隐作痛。

塞丽娜其实早已苏醒,只是场上形势变化太快,她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倒在一边,悄悄观战,心中却是诧异万分。

那“明空藏”明明没动,只是笑了一声,也没觉有什么奇特之处,郑思益晕倒不说,就连玄玄都变得脸色苍白,两眼发直,嘴角流出涎水,形如痴呆。

就在她疑惑之间,“明空藏”身子一转,竟直直朝他望来,那目光如同毒蝎,狠狠把她蛰了一口,吓得她差点叫出声来,暗问自己,这还是那个修罗吗?

却见“明空藏”只是看了一眼,又转过头去,身子一掠,如飞鸟翔涧,白虹穿彩,稳稳落在吸引器之上,将手一抄,打得黏液左右激荡,不见有什么动作,那颗肉团便已被抄在手中。

“祖师,轮回之主狡诈多智,恐其有阴谋后手,咱们还是先找个实验品试试成色怎样?这女娃娃是太阳神精心培育之人,甚至宁愿让她先行试验,必有不可告人的过人之处。咱们何不物尽其用,由她先来,只消确认无恙,而后你我再分食完成进化,便有了吞噬恶尸的希望。”

鬼昆仑轻轻颔首:“善,此乃老成谋国之言。”

“明空藏”将肉团托着,一个起落,落在塞丽娜身前,见她双眼禁闭,但身体微微颤抖却逃不过双眼,不由讥笑:“别装了,你以为这样就能躲过去吗?这是人类开天辟地的创举,让你试药,那是看得起你,何尝不是你的机缘?又何必抗拒?”

塞丽娜咬牙睁眼,双眼喷火如同要把他烧死,只恨自己身受重伤,动弹不得,危在旦夕间,不由又想到了青松,没想到当日一别,竟是永别,心里顿时涌起悲意,眼里也泛起一层水雾。

“明空藏”才没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思,淡淡一笑,以手作刀,轻轻一削,竟似利刃划过,肉团直接被切下四分之一,而且断口平滑,鲜红如镜。

他脸上带着笑,缓缓朝着塞丽娜走去,完全不顾对方脸上绝望的表情,就在他要把手中肉团塞进对方嘴里时,一声爆喝在洞口响起。

“贼子敢耳!”

接着黑影一闪,一阵劲风刮来,“明空藏”侧身避开,只听“咔嚓”一声,培养皿上直接破了一个大洞,黏液汩汩外流,破洞上面还插着一把铁扫帚。

塞丽娜面露惊喜,转头望去,就看到目眦欲裂的青松和神色复杂的蒋桂枝,一同出现在了洞口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