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从下午开始飘起,不到一个时辰,纷纷扬扬的雪花覆盖了首都的大街小巷。
爆竹声从前几天就开始响起,此起彼伏中有着对过年的期盼和等待。
姬玲玲一个人走出了电影厂,她行在飘雪的街上,听着周围的鞭炮声和欢笑声,知道今天是大年三十。
她想家了。
她也想家中的每一位亲人,包括赵楠,包括乔荞。
而她不能确定乔荞身在何处,更不能确定赵楠是否还想着自己。
那晚她签下离婚合同后一夜未眠,她在那个曾和赵楠生活过的家中等待天亮。
在漫长的黑夜里姬玲玲回想着自己的人生经历,她的心在痛苦中忍受着巨大的煎熬。
天亮之后,她打起精神去了省公安局,为着乔荞的失踪,姬玲玲凭着自己女明星的身份和有关领导做了交谈,然而正如赵楠所说,一切都是枉然和徒劳,就算她托了重要的关系,尽最大的能力恳求相关部门寻找乔荞的下落,她最后得到的都是冠冕堂皇的说辞——几乎每天都有失踪的人口,他们都很重视每一位失踪者的消息,已经登记在案,已经下发文件在调查。
仅此而已。
姬玲玲满怀失望地辗转在渭东市,从清晨到天黑,她一直问自己要不要和赵楠再见一面?要不要和他认真谈谈?关于他们的婚姻,其实有着挽救的可能。
但她没有勇气去找赵楠,天黑后回到家,赵楠没有在家,茶几上的离婚协议却不见了。
他来过,一看姬玲玲的行李还在,又离开了。
姬玲玲的胸腔象被什么掏空了,她坐在沙发上,没有开灯,没有吃饭,她点了烟抽,一支接着一支,她不停地剧烈咳嗽,在辛辣的烟味中失声痛哭......她为乔荞的不幸失踪难过万分,也为自己破碎的婚姻伤心悲痛......
当新的黎明如期而至,姬玲玲在沙发上醒过来,她收拾好行李,临出门时给陈乡长打了电话。
她放心不下刘梅英,既然自己的婚姻已经失败,她怎么能忍心看到刘梅英再步自己的后尘!
在给陈乡长打电话之前,她先把电话打到了红星砖瓦厂——她没有陈乡长的电话号码,接电话的是尹向荣,他已出院在厂里上班,一听姬玲玲的声音有些不好意思。
“我赔了陈耀祖医药费,算他小子走运,我告诉过他,要是以后再不好好待梅英,我不会放过他。”
尹向荣的话听起来有点肝胆仗义。
姬玲玲劝了他几句,说道:“你要真为着梅英好,以后还是离她远点,你和乔丽丽结了婚,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有些事你自己心里有底,不管婶子回不回来,尽心管理好红星厂才是正事!”
尹向荣抽着烟沉默半天,话题绕到了赵楠身上。
“你和赵楠哥咋样了?要不你们回枫城过年吧——马上要过年了。”
“我们——还好吧,我得回首都,一大堆的事等着做呢,向荣你给我找一下陈乡长的电话号码,我有事要对他说。”
姬玲玲怕尹向荣再提赵楠,急着想挂断电话。
尹向荣一听陈乡长就来气,但姬玲玲张口要电话号码又不得不给,他去院子中喊刘汉国过来,问了陈乡长的电话说给姬玲玲,客气几句道了别。
姬玲玲打电话给陈乡长,直抒来意,说刘梅英和陈耀祖的婚离不得,陈乡长有点意外姬玲玲关心起自己的家事,听了半天,觉得姬玲玲的话也有道理。
要是陈耀祖和刘梅英离了婚,陈乡长的声誉将受到影响,背上一个嫌贫爱富的坏名声不说,他的仕途也将受到牵连。
当然,姬玲玲说得很婉转,她不光说了离婚的种种坏处,还说了自己和枫城县头头脑脑的交往,最后还说象陈耀祖这样的有为青年,总不能一辈子待在自来水厂当个普通工人。
陈乡长何其聪明,他知道姬玲玲女明星的光环虽然不能普济众生,但可以为陈耀祖的前程指点迷津。
何况姬玲玲最后还说:“我婶子迟早会回来,我已在省上托了重要领导人,就算她一时半会回不来,梅英和我亲同姐妹,她的事就是我的事,我怎么会撇下她不管!”
陈乡长笑着说:“你放心,儿女的事我做得了主,这婚离不得,我今晚回家就和耀祖谈谈,让他给梅英赔个不是,请她回家过年。”
姬玲玲释然挂上电话。
她去了火车站,在火车徐徐开动的一瞬间,泪水决堤,心若破缶,铁轨的每一敲击都让她的灵魂滴血......
现在,姬玲玲一个人走在首都飘雪的街上,在年三十的黄昏,无处可去。
婚姻失败了,事业又面临挫败。
用心投入的影片,却不能在内地上映,那么这部影片终归算是个笑话,无论投资商如何周旋,在当前的形势下,商业化的电影是被管控的,除非在国外放映,但对姬玲玲而言,无疑是对她的一种降维打击。
她成了电影界的笑话,媒体将以最快的速度报道她参演的影片禁止上映的事,将大肆渲染负面情绪,用不同的手法贬低她,嘲讽她。
假如赵楠已向法院递交了离婚协议,那么,关于她离婚的消息将会不胫而走,整个电影界、娱乐圈会掀起风波,姬玲玲不得不再一次站在风口浪尖之上。
“活着,总有数不尽的烦恼纠缠,总有数不尽的痛苦折磨!——像我这样活着,又有何意义.......”
她轻声喟叹,踩着积雪行走在清冷的街上。
她不知道要到哪里去,脸上的口罩捂得她呼吸困难,索性摘了扔在垃圾桶里。
全世界都认识姬玲玲,全世界却没有人懂得她的难过和伤悲!
姬玲玲怀着绝望怀着悲痛走到了一座立交桥上,站在雄伟的桥栏旁,她看着这个庞大的城市,心里有着无尽的苍凉......
满城繁华,却没有一个归宿属于自己。
她再看看脚下,车辆急速驶过,她听着车鸣,抬头看暗灰的天空,雪花温柔地吻着她的脸颊。
“你们......都要好好的......爹啊,原谅女儿不孝,不能给你养老送终了......”
泪水溢出她的眼眶,流进她的嘴里,苦涩一如她活过的人生。
有烟花在首都的夜空下突然绽放,绚丽璀璨,转瞬即逝,让人觉得灿烂不过是一场戏梦。
她抬起右脚,跨上了桥栏。
死,一旦占据心头,活着别无留恋。
她的手松开了冰冷的栏杆,在她纵身一跃之际,一辆出租车停在了立交桥上。
一个身影冲上来,紧紧地、死死地拽住了姬玲玲的双手,他大声喊道:“姬玲玲同志——千万别冲动啊——我拉你上来——我是石国庆——你一定还记得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