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楠介绍的县城食品厂对乔荞的养鸡厂很满意。
除了鸡蛋新鲜、鸡肉紧实,价格也比别处优惠。
结账说好每月一次,乔荞打发尹向荣去领钱,回来把钱交到刘梅英手中。
有了上次乔丽丽偷钱的经历,刘梅英将钱锁在柜子里,钥匙她随身带着。
她提防着表哥乔军军和表嫂候小菊,看他们干活态度倒也说得过去,一闲下来,候小菊从村里小卖部称来瓜子,和乔军军坐在养鸡厂门口嘴巴没有闲的时候。
瓜子皮满地,打扫总是落到刘梅英的身上。
每次赶集回来,两人总推说身子不舒服不吃晚饭,刘梅英对乔荞说道:“表哥嘴上猪油都没擦干净,眼见的是下了馆子,两人可真有钱。”
乔荞笑一下,心想侄子从小被哥哥嫂子娇生惯养长大,花钱大方也是有的事。
候小菊没来多久,就缠着乔荞想要用一下“祖传秘方”变美,乔荞打量着长相平平的侄儿媳妇,说道:
“用一下可以,但用一次好几百块钱,是乔军军出钱还是你出钱?还是从你的工资里面扣除?”
候小菊涨红了脸,讪讪走开了。
私下里给男人抱怨起了乔荞:“你姑妈猴精得很,自己的侄儿媳妇,用一下她的‘祖传秘方’给我脸上美一美,她先提到钱了。”
乔军军听了跟着不高兴起来。
“她要真这样,以后多偷几只鸡卖了,羊毛出在羊身上,活该让她贪钱!”
两人嗑着瓜子合谋着偷鸡卖钱的事,听到刘梅英在对面院门口喊着尹向荣的名字。
尹向荣出了养鸡厂,刘梅英说要和他去刘阳家的地里放肥料,庄稼都长起来了,施不上肥可不行。
看着尹向荣开着拖拉机载着一车化肥和刘梅英离开河滩,乔军军和候小菊的眼睛亮了起来。
“你看机会不是来了吗?今天多整几只!”
乔军军扔下手里的瓜子,起身向鸡舍走去。
候小菊跟过来,看乔军军钻进鸡舍,专挑肥的母鸡下手。
“挑几只就行了,别太多,回头还得拿到镇子上想法子卖掉。”
候小菊接过鸡掂了掂,把鸡爪子绑起来,嘴也一并封住。
一共抓了七只鸡出来,两人提着来到河边的小树林,将鸡扔在树底下。
“你在鸡厂呆着,我骑车去镇上卖掉,要是有人问我去哪里,就说给你买药去了。”
乔军军准备进院子去推自行车,吩咐媳妇看着鸡。
候小菊有些不高兴,她也想去镇上。
可是鸡厂没人看不行,得有人守着。
她心不在焉看着草丛里的鸡,折了一只树枝逗着鸡玩。
“小菊,你在这里干嘛?”
身后传来乔军军奶奶的声音。
候小菊吓一跳,慌忙用身子挡住了地上的鸡——已经来不及了,奶奶提着一篮子的野菜从树林里走了出来。
“我——我——我在看鸡,这几只鸡病了——得了鸡瘟,得赶快埋掉!”
情急之中,候小菊谎话脱口而出。
奶奶这才看到她身后的七只鸡,都被捆着爪子,嘴都被绑住了。
老人活了大半辈子,什么事没经历过,一看明白候小菊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鸡得了鸡瘟,还没死怎么不给药?要埋用不着绑了呀,来,我看看鸡怎么了。”
老人放下篮子,蹲下身子提起一只鸡,认真看起来。
候小菊紧张得手心渗出汗来。
还要解释,听到河滩上自行车响,乔军军骑着车子已驶了过来。
眼前的情景让他手无举措,奶奶的眼睛说明了一切。
他推着车子怵在树林里,听到候小菊说道:“你还愣着干嘛,这鸡不是得了鸡瘟吗,还不埋掉,当心传染了整个鸡厂!”
他立即明白过来,忙说:“ 我现在就埋了——我去拿把铁锹。”
“站住!”奶奶呵斥道,上前一把扯住了乔军军。“别他娘的给我演戏了,你和你那不成器的娘一个德性,走到哪里都改不了偷鸡摸狗的毛病!忘恩负义的东西,你姑妈留着你们两口子,供着你们又是吃又是住的,你们反过来恩将仇报,居然干起了这营生,真是丢尽了乔家的脸!”
老人气得浑身发抖,忍不住上去扇了乔军军一个嘴巴子。
这一巴掌打得他险些跌倒滚到河里。
“我怎么恩将仇报了?给你说了这些鸡得了鸡瘟,我是在帮她们家——”
乔军军还想狡辩,奶奶又给了他一嘴巴子。
“闭上你的臭嘴,别咒你姑妈家的鸡!要是鸡厂这次真得了鸡瘟,我跟你没完!走,提上鸡去给你姑妈说清楚,给大家说清楚,留着你们两口子养鸡,等于把黄鼠狼养在了家中!”
不容分说吆喝着乔军军和候小菊去提鸡见乔荞。
恐惧蔓延了乔军军的全身,要是真去面对姑妈,这种丑事怎么张得了口。
传出去,以后怎么回到乔家泉见父老乡亲!
他慢慢转过了身子,直视着奶奶的脸。
老人严厉的目光和他对峙着,丝毫没有退让的余地。
乔军军给候小菊使了个眼色。
她明白过来,想都没想,一头冲上去,像一只暴怒的母狮,将老人推进了河中。
即将入夏的河水泛着浑浊的波浪,河滩的河水虽不宽阔幽深,但对于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来说,足以毙命。
河水卷起浪花,一眨眼吞噬了老人的身子。
她在沉没之前伸了一下双手,求生的本能让她做着最后的挣扎。
然而,她的嫡孙乔军军冷漠地注视着河水将她吞没。
他将盛满野菜的柳条篮子踢翻在了河滩上,回头对候小菊说道:
“记住了,是她不小心滑倒跌进河里的,我们谁也没看到!”
他和候小菊提起鸡,一只只放在后座的背篓中。
“等着我回来,别吃她们家的饭,我给你带肉夹馍吃。”
乔军军骑上车子扬长而去。
候小菊禁不住回头看了一下身后的河水——河水向东,汹涌奔流。
一切仿佛没有发生过。
只有河滩上倾倒的篮子留在那里,孤独地诉说着什么。
她向养鸡厂走去,有风突然伏地刮起,旋转着久久不散。
候小菊有些骇怕,身子打了一个寒噤,莫名地后背渗出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