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李庄的男人女人都没有想到,乔荞一个女人家将五大三粗的刘建强吊在了树林里。
刘建强被浇了一桶河水,最终让媳妇领走,他的头恨不得塞到裤裆里。
那些对乔荞有想法的男人牙缝里倒吸一口冷气——这女人不好惹,以后见到她,对她多了一份尊重和敬意。
新房的墙都已砌好,传来了刘二柱的一只手压坏的消息。
乔荞心里冷笑着,这手曾殴打过原身,曾推原身坠河,这手曾砸过李全富的车子,曾烧毁过张凤女的面容......多行不义必自毙,只是毁了他一只手而已。
但,刘梅英几个闺女脸上有着难过,再怎么说,刘二柱是她们的爹,她们身上流淌着刘二柱的血液。
乔荞打发刘梅英带着妹妹们去看望刘二柱。
她们畏惧王翠芬,到了王家门口放下一筐土鸡蛋,一溜烟跑掉了。
一筐鸡蛋,刘二柱只尝了两个,王翠芬将鸡蛋收起来,一半留给四个小子吃,一半提到了崔长耿家里。
刘二柱的右手做了截肢,他不能再去砖瓦厂上班,张凤女主动提出赔偿,除了承担相应的医疗费用,还给予了一大笔的安抚款。
这笔钱,刘二柱不管王翠芬如何变了脸色索要,他藏起来没有拿出一分。
这可是他的一只手换来的钱啊!
“你拿着你的钱去过日子,我伺候不了你,光这四个小子要吃要喝要穿够我累的,你一个废物躺我家还不得让我疯掉!”
王翠芬要钱无果,决定将刘二柱轰出去。
刘二柱躺在炕上一声不吭,他右臂裹着纱布,左手在抽烟,心里对王翠芬已不抱任何热情。
要不是她,自己怎么会失去右手?
不就是离婚嘛,张凤女赔偿的这笔钱够自己做个小买卖,现在政策允许私人做买卖,镇子上雨后春笋一样冒出了许多小卖铺,生意要比供销社强得多。
与其呆在这里受气受累,看她和崔长耿之间的龌龊事,不如一走了之!
“我们离婚!”
刘二柱翻身下炕。
王翠芬吓了一跳,随即明白过来——这男人有钱了,腰板硬了,和她离婚都敢主动提出来。
“离就离!”
王翠芬正求之不得,她不稀罕他的那点钱,她还等着要和崔长耿过恩爱白头的好日子,耽搁不得。
两人遂去乡政府,一来二去,扯好了离婚证。
刘二柱挥一挥他的左手,不带走王翠芬家的一片云彩。
他来到镇上,租下一间小店,跟着熟人进了日用百货,做起了小本买卖。
有情人终成眷属,私通终于名正言顺。
崔长耿和王翠芬成为合法夫妻。
有人暗地笑话王翠芬:总捡乔荞吃剩下的肉。
她听到耳中不以为然说道:“那是丑货没本事,连个男人都留不住。”
可惜,她这话说得有些早了。
“米面的夫妻,酒肉的朋友”,崔长耿和王翠芬过起日子,发现生活一点都不轻松。
王家十多亩的庄稼,王大强一个人像牛一样勤恳侍弄,加上崔长耿的几亩地,大强累得都快趴下。
王翠芬怕晒黑,怕风吹,怕身体变了形,找着各种借口不愿意下地干活,崔长耿白天去砖瓦厂上班,晚上回来天已经黑透了。
他骨子里是勤快人,不管是王家的活还是自己家的,摸着天黑都要忙一阵。
王翠芬吃要有肉,穿要时兴,崔长耿从刘二柱的身上明白,要想和王翠芬和和美美过日子,他得加倍挣钱!
他决定晚上到砖瓦厂加班。
“那怎么行?你身体吃不消,再说了,我一个人睡不着。”
王翠芬心里爱着崔长耿,她舍不得男人吃苦,也不愿意独自面对长夜漫漫。
“上夜班钱多,再说了,上两天可以休息一晚上。”
崔长耿安慰她,美人于怀,他愿意为她付出再多都不觉累。
王翠芬只好答应,傍晚煮两个鸡蛋让崔长耿揣在怀中。
茶水都是她亲自泡好的。
张凤女听说了王翠芬再离再嫁的消息,她多少舒了口气。
第一时间将这消息告诉李全富,他的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
——他能有什么表情呢?遗憾还是心痛?高兴还是伤心?都不合适。
他为了别的女人身败名裂,残疾了身体,在张凤女面前已没有发言的勇气。
出于一种女人的敏感和好奇,张凤女在砖厂注意到了崔长耿。
是下午时分,暮春的太阳已变得毒辣,她戴着一顶旧草帽,在砖厂一个人转了转。
走到砖窑口,她看到了崔长耿。
他赤着一身古铜色的肌肉,背上披着一个麻袋,正背着一摞子的青砖往车旁走。
砖还没有完全冷却,为了给一个建筑队备货,只好强行出窑。
别人最多背七八块,崔长耿却背着十多块。
汗珠在他的脸、脖子上闪着光亮,成串滴落,他的臂膀上的皮肉大片大片在脱皮!
张凤女心说:这男人倒能吃得了苦,可惜娶了一个水性杨花的媳妇——王翠芬心比天高,只怕崔长耿供奉不起。
崔长耿将背上的砖码在了车上,解下背上的麻袋擦了一下身上的汗水。
抬起头,和张凤女的目光聚在了一起。
他点点头咧着嘴笑了一下,一口白牙衬着黝黑的脸庞,十分的英俊。
(——没错,是英俊!不然王翠芬怎会动心,乔荞当初怎么会同意嫁他!)
张凤女回报他微笑,礼貌性地问候道:“累了吧?累了就歇会,喝杯茶,我办公室那边有开水的。”
他们以前偶尔见面,却素未交集,想不到在砖窑口遇到,她是他的老板,他只是她手下一名普通的工人。
崔长耿摆了摆手,他懒得说什么。
张凤女走开,走了几步回过头——巧的是,崔长耿也回过了头。
——她觉得这个属于王翠芬的男人还挺傲气。
——他觉得这个李全富的女人还挺善意。
两人的目光闪躲开来。
张凤女觉得自己的脸有些发烫。
崔长耿觉得有些好笑。
他晃着高高壮壮的身子向窑里走去,却不知道有一双眼睛再一次回眸,捕捉下了他厚实强壮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