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颜子瑜、伍超风等一开始追随朱允炆的五位重臣一起出现在武英殿中,见到方孝孺、李景隆、黄子澄、仁义侯、齐泰都在,却再没有其他臣子时,他们立刻意识到,这次要议论的事恐怕不是一般的大事。
十人互相行礼寒暄了几句,便都各自在一旁站定了,心中各自思索着,偶尔交流也是用眼神。
从他们的站位不难看出,他们是隐隐分作三派的。
第一派当然是齐泰、黄子澄、方孝孺这三大名臣了。
第二派则是朱允炆在潜邸时的五位老臣。
第三派嘛,则是地位略显尴尬的仁义侯和曹国公李景隆。
之所以地位尴尬,是因为仁义侯毕竟是归化的琉球人,此前一直没有进入大明高层,至今也不是很被‘本地人’接受。
李景隆则是纯纯的被皇帝特赦的罪犯,当年其一战连累数万将士惨死、还差点因为保护虎蹲炮不利而被东瀛逆袭的事儿是其一生都没法抹除的伤疤和污渍,朝中不少大臣都拿其当笑话看,背地里没少指指点点。
他二人都不受待见,也就自然而然的暗中走到了一起,隐隐与其他官员对抗着,争取着自己的权势和利益。
等了片刻,皇帝过来了,众人连忙行礼。
“诸位爱卿免礼,都坐吧。”朱允炆笑道。
武英殿有给大臣坐的凳子了?
就算是以前内阁大臣经常过来一起办公时,那也只有几个跪坐的蒲团和矮桌罢了。
皇帝为何有此一说?
齐泰他们正疑惑着,一帮太监过来了。
他们两两一组,抬着高大的太师椅和茶几,不一会儿就在龙案下方摆了两溜凳子,每两个凳子中间还摆了个茶几。
又有宫女过来奉上茶水和点心,直接将其布置成了一般人家客厅的样式。
齐泰、方孝孺、黄子澄可喜欢这种优待了,纷纷露出笑脸。
皇上是爱我们的啊!
李景隆和仁义侯不置可否,说不上高兴或不高兴。
二人在乎的地方根本不在这上面。
颜子瑜等五个潜邸时的大臣则是纷纷皱眉。
历代皇帝费尽心机好不容易才提起来的君权,这就要轻易放掉吗?
大臣若是奏事时能在皇帝面前大咧咧坐着,将来会不会就有可能直接犯上作乱?
君子不重则不威啊!
“皇上,这不妥吧,我等站着就可以了,还是把凳子去了吧。”新任工部尚书刘翰文抱拳道。
朱允炆摆了摆手:“周朝之时,莫说君臣同座了,就是同榻而寝也不算什么,而周礼就连孔老夫人他老人家也十分推崇,何以到了大明就不行呢?此事无需再议,都坐吧。”
“这……。”刘翰文还要说什么,颜子瑜往前走了两步,似不经意的撞了他一下,他微微一怔,这才住嘴。
众人陆续落座后,朱允炆问道:“黄爱卿,你让朕召集重臣议事,不知要议的是什么事?”
“乃是削藩之事!”黄子澄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说道。
朱允炆吃了一惊。
其他人也纷纷转头看向他。
“黄大人,你终究还是提了这一茬啊!”齐泰苦笑道。
黄子澄道:“齐大人,削藩之事你我曾一起商议过,你是支持我的吧?”
“是。”
黄子澄笑道:“皇上,诸位大人,你们听见了,削藩之事不是我一个人的主意,齐大人也这么看,我们都认为削藩之事已经迫在眉睫,不得不做。”
朱允炆问道:“为何呢?”
黄子澄看向齐泰:“齐大人,此事还是请你来做说明吧,你曾在蒙古为官多年,说的话可信度高。”
齐泰点头,接话道:“既然黄大人把话说开了,臣也就有话说话了。
不错,藩王之危害很大,大明必须尽快将其根除,否则后果难以想象。
以蒙古四王为例,他们各自驻扎于太平、太安、太和、太宁四城,麾下各有数万直辖的精兵猛将,又有随时出兵去草原上犁地的权利,在当地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哪怕是蒙古左右布政使,做什么事都得看他们的脸色,何况底下的府县和老百姓?
他们又把持着四城面向草原的关卡出入之权,一应经商、外交、放牧等事宜虽说不都要他们许可,但若是他们以外敌来犯的名义关掉关卡,除非皇帝下旨,否则谁也没法让他们改变主意。
他们又跟草原各大部落都有联系,若想买马,数月之内便能购买来数十万匹良马,之前先帝去澳洲,斌王征调良马过去充当脚力,其中一半的良马便是四王在短时间内凑出来的。
其他藩王且不说了,若这四王有心作乱,以他们的兵力和远超内地的骑兵后勤补给,大位换人也未可知啊!
更何况藩王远不止他们四个,这二十余年里,陆陆续续分封出去的藩王多达数十位,他们有的是太宗文皇帝的兄弟,有的是子侄,有的是孙子辈儿,有的远据澳洲,称王称霸,有的坐镇东瀛、吕宋、印尼,朝廷鞭长莫及,有的在内地占据一州,在就藩之地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哪怕是最差的,也有一整个村子上千口人归其调动,这……太危险了!”
朱允炆乐了:“怎么宗室里还有只镇守一个村子的人?”
礼部尚书方孝孺道:“启禀皇上,按照太宗一朝由太祖高皇帝和斌王一起制定的宗室管理条规,唯有皇帝的儿子和兄弟可以封王,其后代则按照推恩令逐步递减爵位。
除斌王、燕王、澳王、靖江王等少数世袭王爷外,其余王爷的爵位会一代代变小,而就算是斌王等几个王爷的爵位不会降低,其子孙也不是个个都袭王爵。
以斌王的爵位为例,若其长子继承,则其余子只能封郡王,其余子之子则只能为镇国将军。
眼下大明的宗室看上去还是很风光的,但实际上许多宗室的未来并不好,以靖江王为例,其于建文九年崩逝,其嫡子朱赞仪于同年袭爵,而其其余子为镇国将军,俸禄不说微薄,但刨去开支,所剩也不多,常常需要靖江王贴补。
靖江王深知授之以渔不如授之以渔的道理,故而在数年前曾向先帝请旨,准其胞弟就藩一地,一则为皇室镇守地方,二则多挣些俸禄。
后经宗人府考核,准了其中几位镇国将军为一地镇守。
而其中有位镇国将军在任上玩忽职守,因此曾被斌王下书警告,将其镇守之地一缩再缩,如今已经只能镇守一村之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