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舒秋从一开始的哭闹崩溃,渐渐成了整日不说话,哪怕厉怀琛不断找话题想让她开口,她也不说半个字。
她以为他会厌烦,可他像是着了魔,宁死不放开她半步。
叶舒秋坐在窗边,抬手触摸着外界溜进来的阳光。
阳光很暖,却化不开她周身的冰冷。
女子面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却缓缓倾泻出了一分转瞬即逝的渴望。
对外界的渴望。
被关在这里多少天了?
这个问题,叶舒秋回答不上来。
但在这栋别墅中,她已经快度过了一轮春夏秋冬。
估计,快要一年了吧。
深冬的一天,在叶舒秋越发绝望时,上天终于给了她一个机会。
厉怀琛需要去分公司出差。
为期将近一周。
或许是怕她跑,他没有多余的精力时时刻刻看着她,便准备让她待在别墅中,等她回来。
叶舒秋没有什么反应,厉怀琛也不再期望她能给他什么回应。
只要她人在,就好。
临走之前,厉怀琛抱住她,对她说:
“秋秋,等我回来。”
叶舒秋动了动眼皮,没有回应。
在他离开的第三天,别墅中发生了火灾。
别墅外面的保镖虽然多,但他们进不来别墅内部。
火灾发生之前,叶舒秋锁了别墅的所有门窗,一个人坐在椅子上,静静看着火舌越烧越旺。
外面乱成一团,保镖的拍门声,消防车的鸣笛声,甚至,还有救护车的声音。
叶舒秋的意识,在火苗侵蚀下,逐渐消失。
昏迷的最后一秒,她想着,与其被他囚禁一生,这样死去,也挺好。
……
叶舒秋再醒来时,身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陌生的国度,陌生的人群,陌生的建筑。
她身边,只有一个熟悉的人,那就是容烨霖。
容烨霖出身显赫,在国外留学时,便靠自己的努力创造了公司,这次叶舒秋能成功离开厉怀琛,全依赖于容烨霖的帮助。
那天在火海中,叶舒秋全身不少烧伤,被紧急送到医院治疗时,趁着厉怀琛还没赶回来,容烨霖用最快的速度,以假死手段助叶舒秋离开了湘城。
容烨霖陪着叶舒秋一步步做烧伤康复训练,更是找了最好的心理咨询医生帮助叶舒秋从过去的阴影中走出来。
日子总算平静下来,叶舒秋在国外迎来了第二次的新生。
只除了一件意料之外的事:
在她醒来后的第二个月,被医生告知,腹中又有了一个孩子。
由于第一个孩子属于意外流产,若是这个孩子再引产,那么今后无法再生育。
再者,以叶舒秋目前的身体情况来看,留下孩子是最好的选择。
综合考虑之下,叶舒秋将孩子留了下来。
容烨霖虽然喜欢叶舒秋,但他知道,她对他并没有男女之情。
容烨霖并未携恩要求她以身相许。
只说等她身体完全恢复之后,让她进容氏的公司,帮助他的公司不断拓展海外业务。
就当作,他救她的报酬。
叶舒秋欣然同意了下来。
两人住的别墅距离很近,容烨霖经常来叶舒秋这里陪她聊天,帮她处理一些生活上的难事。
两人的相处,随着时间的延续,越发心有灵犀和融洽。
彼此之间,也有了一种近似于亲情的感情。
仿佛他们便是那异国他乡彼此依靠的亲人。
一年后,腹中的孩子顺利生产。
叶舒秋将生活的重心慢慢转移到了孩子身上。
平时除了陪着孩子,便是帮助容烨霖处理容氏公司的事情。
日子虽然平淡,但温馨。
这种平静的生活,在几年后,傅景洲将苏宛辞带到庄园时而有了偏移。
苏宛辞的境遇,像极了当年被厉怀琛困在别墅中的叶舒秋。
那段不堪回首的遭遇,让叶舒秋动了恻隐之心。
哪怕清楚傅景洲和厉怀琛的关系,哪怕清楚她帮了苏宛辞之后,厉怀琛很有可能找到她,叶舒秋还是帮了。
竭尽她所能,将苏宛辞的消息传回了湘城,一次次制造偶遇,希望能在一切悲剧都没有发生时,把这个无辜的姑娘送出这座庄园。
结果顺应人意。
苏宛辞成功和陆屿重逢。
避免了又一场金丝雀被囚禁的悲剧。
可也因此,彻底暴露了叶舒秋的行踪。
***
当初传来叶舒秋身亡的消息时,厉怀琛发了疯般,根本不信。
他不信她会死,他宁可相信她是偷偷跑了,也不肯相信她不在了。
从那之后,厉怀琛性情大变,像个疯子一样地毯式寻找叶舒秋的影子。
从湘城、到周围城市,再到国外。
他找了很多很多地方,派了一波又一波的人,却始终找不到那个挚爱的人。
一个又一个的寒冬降临,随着叶舒秋的离开,过去了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厉怀琛从开始的疯狂到了最后的绝望。
他一遍遍把自己关在房间中,忍着撕心裂肺的疼痛,对着飘渺的空气说:
只要她回来,他一定不再逼她。
只要她还活着,他一定不再像从前那样逼迫着她留在他身边。
他错了。
错的离谱。
可惜,时间不能重来。
他亲手弄丢的那个人,生死未知,也再也回不来。
厉怀琛用了很久很久,才把自己包装成了一个正常人的样子。
只不过无人清楚,在漆黑的深夜中,在一遍遍的梦魇中,他又是如何的悔不当初。
所以在后来,傅景洲开始对苏宛辞实施报复后,厉怀琛曾多次劝傅景洲:不要让上代人的恩怨,造就这代人的悔恨。
别像他一样,沦落到痛失挚爱的地步。
只是偏执到了骨子里的人,又怎么会听得进去别人的劝告。
傅景洲和厉怀琛,说白了,都是同一类人。
他们都觉得,那个满心满眼都是他们的女子,根本不会离开。
认为那些建立在信任和依赖之上的感情,可以承受后来的种种伤痛。
可是他们都忘了,建立在信任和依赖之上的感情,永远需要信任和依赖作支柱,
若是哪天,信任和依赖都不在了,那这些感情,又怎么还会长久?
***
数年后。
在厉怀琛已经逼迫着自己接受了叶舒秋离开的绝望后,在傅景洲那边,却得知了叶舒秋的下落。
虽然并不确定那个女子是不是她,但是厉怀琛仍是在当天晚上,连夜去了国外。
第一次在国外见到记忆中那个女子时,厉怀琛躲在暗处看了很久。
不可置信、惊喜、忐忑、紧张。
一系列的情绪,在他眼中交替出现。
他想上前,却又不敢。
生怕眼前这一幕,只是幻象。
厉怀琛在别墅外的一个角落中,从天亮站到了天黑。
直到他看到容烨霖的身影,思绪才骤然间回神。
他像个偷窥狂一样,躲在暗处,看着他深爱的人,对着别的男人毫无防备,对着别的男人温柔轻笑。
那一瞬间,好像有什么东西,死死缠住了厉怀琛的脖子,窒息得厉害。
不知过去多久,或许是几分钟,或许是半个小时。
在容烨霖离开后,他控制不住自己脚步,走向了别墅门口那个温婉的女子。
在她准备转身进别墅之前,快步上前,一把将她抱在了怀里。
他抱得很紧。
很用力。
似乎想将她嵌入骨血中。
“秋秋……”
嘶哑到极致的嗓音响彻在耳边。
叶舒秋挣扎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更加剧烈地想挣开他。
“你放开!”
在她反抗的最厉害时,厉怀琛忍着心口的痛松开了手。
叶舒秋像是躲避瘟疫一样,快步往后退了好几步。
厉怀琛将她的动作看在眼里。
苦涩一路从舌尖蔓延到心头。
“秋秋,”他痛苦喊她,“我知道错了,跟我回去好不好?”
叶舒秋神色冰冷,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厉怀琛,你如果不想逼死我,就离开我的世界。”
厉怀琛呼吸一顿。
“秋秋……”
他伸手想去抓她,她却猛地又往后退了几步,在他想要上前的时候,叶舒秋冷嘲道:
“厉总如果想要我的命,直说就是。”
这句话,就像是一道禁忌,厉怀琛不敢再上前半步。
叶舒秋连多看他一眼都没有。
转身回了别墅。
冰寒夜色中,厉怀琛在门口站了一整晚。
单薄的衣服表面,结了一层冰霜。
他面色苍白,眼睛却执拗的看向二楼窗户的方向。
仿佛这样,就能离她近一些。
似乎知道他在外面没走,叶舒秋没有再踏出别墅半步。
终于,在三天后。
一夜的风雪过去,厉怀琛浑身冰冷地倒在了雪地中。
……
医院中。
厉怀琛昏迷了好几天才醒来。
他醒后第一件事便是想要去找叶舒秋。
正准备下床,就看到了病房门口进来的一道纤细身影。
“秋秋。”
他想抱抱她,却在看到她脸上的冷淡神色后,生生停在了她两步之外的地方。
“厉怀琛,我们已经结束了,回你该去的地方吧,不要再纠缠了。”
厉怀琛喉咙发涩,他将姿态放到最低挽留。
“秋秋,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真的爱你,之前是我混账,你……”
“太迟了。”叶舒秋打断他的话,她眉眼间,已经没有了憎恨。
语态平静到,仿佛只是在面对一个普通人。
“厉怀琛,太迟了。”
“你有你的人生,我有我的生活,我们从来不是一个圈子的人,也注定走不到一起,你放过我吧。”
……
自那天之后,厉怀琛再也没有出现在叶舒秋面前。
他确实回了国,但每周都来国外一两天,不做别的,只是在暗处看她一眼。
或许是知道了叶舒秋的决心,也怕了湘城的悲剧再上演一次,厉怀琛不再逼她,也不再和她见面,只在暗处守着她。
叶舒秋知道他来,但她管不了他的行踪,也阻止不了他来国外。
他只要不出现在她面前,她便当作没有这个人。
和以往一样,过着平凡而普通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