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远征一听到万里贸易,也大方地把自己心里那一坛醋,放在一边,连忙沈星辰问:“你发现了什么?”
万里贸易是沈星辰公司年前新签订的大客户,这个客户以前在行业里从未听说过,而且怪就怪在,万里贸易经营的业务跟苏梦公司从事医疗贸易行业的业务高度相似。
更巧合的是,万里贸易是在苏约翰和苏梦公司解约时出现的。并且它的注册地,是在苏梦公司采购部徐总老家的县城。
沈星辰看了一眼唐远征对我说:“前天晚上,我正好去市里办事,他就住在市里的酒店,我跟朋友吃饭时,恰巧遇到刘春生跟你们公司的徐总在一起吃饭。”
唐远征眼神里闪过一道闪亮的光说:“看来我们猜得没错,他俩本身就认识,应该是里应外合,提前撺掇好的。”
沈星辰问我们:“苏董市长现在怎么样了?”
我和唐远征都没有说话,沈星辰有些担忧地说:“我为人也是直爽,我看到的都跟你们说了,你们查出什么后千万别把我给撂下,我工厂里还有这么多人指着这个订单吃饭呢。”
唐远征说:“沈兄,你大可放心苏梦不是那种人,我们真收集到确凿的证据也会提前通知你。他们付预付款了吗?”
沈星辰说:“这个肯定是要付的,这些贸易公司,有的几个月就倒闭了,我们发货之前都是要求支付全款的,”
唐远征不愧是为苏梦公司提供了多年法律服务的人,苏梦公司业务他还是很了解的,又问:“万里贸易这边要求的质量跟圆梦实业的要求有差距吗?”
沈星辰给我添了一点茶水说:“质量上差远了,我要不是没有订单,我都不愿意做。”
我这才知道原来沈星辰兢兢业业经营的工厂,如今也面临着业务断档的压力。
但是全球的对医疗用品的需求量持续增高,很多发展中国家的水平达不到国际水准,发达国家又不愿意接这种制造业的业务,国际上大部分的贸易商都是从国内的加工厂采购产品。
奇怪了,苏梦作为贸易商,竞争激烈很正常,但是生产商向来供不应求,沈星辰作为最原始的生产商,竟然也有销售方面的担忧。
唐远征问沈星辰:“你们工厂现在的订单是,对产品的质量要求高吗?”
唐远征的问题似乎正好戳到沈星辰的痛处,叹息一声说:“不高,虽然市场需求很大,也很活跃,但是对质量的要求越来越低。”
唐远征眉头微蹙又问:“刘春生这次来你工厂做什么?”
沈星辰倒是毫不避讳地说:“他想跟我签订长期的框架协议。”
唐远征的眼神深邃起来,问:“签了吗?”
沈星辰沉吟一声,不屑地说:“说句不好听的话,他就想借着自己手里的订单多,开始长期的耍流氓,要的全是低质量的货,而且具体的产品参数,还不想在合同上体现。你是做律师的,你也知道,如果产品出现质量问题,他们作为中间商,不负任何责任,直接会把锅甩给我们生产厂家。”
唐远征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看着沈星辰家那块闪闪发光的荣誉墙说:“你回乡创业,解决了周围的劳动力就业问题,政府方面应该扶持你才是,怎么可能会为订单发愁呢?”
沈星辰叹息一声无奈地说:“你说的这些,别人也会这么认为,按理来说,政府也会这么做,前些年,政府是大力扶持过我。但是时间久了,某些政府领导对这一块耳熟能详,有些家在外地的领导,便让自己的亲戚在偏远的地方设厂。当然,我也是道听途说。”
沈星辰生产的就是医疗器械和防护用品,苏梦是这个领域的对外贸易商,远达贸易,也跟苏梦的公司一样,做对外贸易。
我突然想起上几天,远达贸易年前丢的那个东南亚地区的项目,东南亚的贸易商,为了有更多的钱打点领导,只能退而求其次,找便宜的产品销售。
唐远征似乎也考虑到这点了,便问:“你们今年年初的工作怎么样?”
沈星辰笑笑说:“很多订单,很忙,但就是不赚钱。临过年,刚接了一个订单,现在正在生产。”
我跟唐远征不由自主地对视了一眼,唐远征朝着我使了以眼色让我说话。
我喝了一口沈星辰给我冲泡的奶茶,慢悠悠地说:“好像现在整个行业环境都是这个样子,状态疲软,你知道远达贸易吗?上几天我们一起吃饭,他老板因为丢了一个订单,着急地上蹿下跳。”
唐远征瞪我一眼,好像是嫌弃我说些没用的废话。
我心里话呀,我如果,跟他说话似的,只挑重点,让人听起来很干练,但是对于那些心理安全感不强的人来说,就像是在审犯人。如果我俩都一个方式的说话,谁愿意跟我们聊天。
沈星辰笑着问我:“你说的是,远达贸易的小许总吧。去年我们还合作过。”
原来沈星辰还认识远达贸易的小许总,我惊讶地问:“他们也生产医疗器械啊,怎么可能跟你合作?”
话音刚落,唐远征不满地用腿搡了我一下,我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沈星辰夹了一个山核桃,转身把核桃仁递给我,还没等我伸出手,唐远征便不自觉地伸出手,拿过沈星辰手里的核桃仁,喂到我嘴里。
沈星辰原本想说他跟远达贸易的关系,却被唐远征的动作弄得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便说:“你们没有听说嘛,守着单身狗撒狗粮死的快。”
唐远征就像个上小学的小男生一样,刻不容缓地怼回去说:“死也比单身狗孤单寂寞好,是不是媳妇儿?”
沈星辰见我的奶茶喝光了,没有搭理唐远征,笑着跟我说:“一会儿,给你拿上一箱奶茶,我们家没有女孩子,也没有人喝,正好你帮我解决了。”
还没等我说话,唐远征马山拒绝道:“我是不会让她喝这种奶茶的,你也不要给我们。”
唐远征喜欢我,爱我,我能感觉的出来,但是他对我的这种喜欢和爱,就像冬日寒风里披在身上的皮夹克,挡风御寒。
沈星辰对我的喜欢,我也是能感觉的出来的,一个男人不可能轻易给女生夹核桃,沏奶茶,而这种喜欢,更像是春天里的柔风或是细雨,让人感觉很温润。
我见唐远征和沈星辰又要抬杠,便问沈星辰:“你还没有说,远达贸易为什么要跟你们合作。”
沈星辰起身去房间里拿出一箱奶茶后,坐下说:“他们做的产品质量要求比较高,订单量大时,自己生产不完,就让我们厂给他们生产。我也好长时间没有见小许总了,他们最近生意也不好吗?”
唐远征瞥了一眼沈星辰刚刚拿出来的那箱奶茶,自己已经说了不要,但是沈星辰却没有听他的,依旧拿出了奶茶,低头喝着茶水,不说话,可能在生气吧。
我听见沈星辰说他这边年前刚刚接了一个订单,而远达贸易年前因为一点小情况,丢了东南亚市场的生意,便说:“他们比我们要好很多,但是年前丢了东南亚的生意。”
沈星辰听到东南亚,原本柔和的眼神,似乎是因为想到了什么而凝聚起来,说:“巧了,我年前接的这个订单就是发往东南亚的。”
唐远征听到沈星辰说接了东南亚那边的订单,便问:“贸易商是哪家公司?”
沈星辰若有所思地说:“就是刘春生名下的万里贸易。”
瞬间,我的脑袋有点乱。
小许总说东南亚的订单是澳大利亚的商人跟东南亚那边签订的,但是沈星辰这边的订单却是跟万里贸易签订的,货物是要发到东南亚的,貌似整个环节并没有澳大利亚商人的参与。
难道小许总远达贸易丢的这个订单,跟沈星辰接的这个订单不是一回事儿,但时间和产品上怎么如此巧合?
我不知道沈星辰作为生产商,是怎么知道客户是把货卖到东南亚的。
唐远征不屑地跟我说:“这些,一会儿再跟你说。”
沈星辰却是和气地向我解释:“每个地区的标准不一样,有些贸易商不是很懂,就直接会跟我说货物是销售到哪个国家的。”
唐远征深沉地说:“远达贸易的小许总,算着他丢的这笔业务根本不赚钱,我们觉得这个供应商,搞不好会以次充好。”
沈星辰听到唐远征这么一说,面色有些凝重,转而脸上又闪过一丝庆幸说:“这个业务是万里贸易的刘春生跟我签的,年前是签了一批,订单量很小,但是质量要求高,单价也不错,这次来他就是想跟我签后续的框架协议,说到产品参数,我们谈崩了。”
唐远征问:“他有没有告诉你具体的量?”
沈星辰犹豫了一会儿,找了一张纸,把货物的品类和大概的数量写下来给了唐远征。
万里贸易的刘春生揽下业务后,没有直接跟沈星辰签订所有的订单,而是先按照高质量的技术参数,签订了首批产品。合作的还算顺利。
接下来的货,在合作时,想用模糊的技术参数,跟沈星辰续订合同。
在商业合作中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一些狡猾的中间商,先高价订购一批高质量的产品,合作顺利后,生产商觉得这个客户可交。这时中间商,就会以第一批合作为噱头,拿一个批量大的订单来跟生产商合作,或是让生产商大幅度降价,或是要求降低质量但不在合同中具体表现。
有些马虎的生产商就会觉得,已经合作过一次,没必要再细细地审合同,便稀里糊涂地按照上次的合同续签。
只是一旦出了质量问题,中间商会概不负责,把质量残次的责任全部甩到生产商身上。
沈星辰跟我年龄差不多,在商场里算是年轻人,刘春生可能觉得他没有那么多经验,想跟沈星辰,做一把稀里糊涂的买卖。但没想到沈星辰是人间清醒,做起买卖来,一码归一码,毫不含糊。
唐远征看着沈星辰给他写的字条说:“搞不好这笔业务真是远达贸易丢失的。”
唐远征又问沈星辰:“第一批产品发货了吗?货款打给你了没有?”
沈星辰一脸坦然地说:“还没有发货,现在正在进行后期整理,货款已经全都打过来了。现在正准备发货。”
唐远征眼睛盯着茶几若有所思地问:“你刚刚说领导的亲戚在市外建厂,你有听说过,是哪家工厂吗?”
沈星辰沉吟一声说:“我也是听别人说说而已,具体哪家还真实不清楚。被这些人搞得市场真的是很乱套,这种低质量的产品看着很便宜,但是用起来贵。这不是行业的进步而是退化。”
唐远征叹息一声说:“拦路虎为非作歹。”又抬起头对沈星辰说:“你关注一下,他这边跟你断了合作,还会找哪家厂商合作。”
沈星辰见唐远征跟他一本正经地谈论工作,也正经地答应说:“好。我持续跟进着。”
跟沈星辰谈完事情后,我和唐远征起身准备离开沈星辰的工厂。
出门时,沈星辰和沈父沈母送我们,人一多,唐远征巴不得在沈家人面前使出浑身解数,来向大家说明,他有多爱我。
从站起身往外走时,就紧抓着我的手,走到停车处,鞍前马后地开车门,手扶着车门生怕车门挤着我的衣服,而后又轻轻地关上门子。
唐远征上车后,沈星辰走到我所在车窗一侧,我想打开车窗跟沈星辰摆手道别,没想到唐远征这个臭货却是把我这边的车窗锁地死死的。
沈星辰只好尴尬地走到唐远征所在的一侧,摆手送我们,唐远征脸上那个得意啊,就像一个从路边捡了二十块钱的村妇。
等沈星辰一家人消失在视线之外,唐远征把身侧的车窗也关上,唐远征严肃的板着脸,一声不吭。
我不知道他又怎么了,反正每见一次沈星辰,唐远征都跟我闹一次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