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医院出来已经是晚上了,外面飘起了小雨。
漆黑的夜空,明亮的霓虹灯,纷纷扬扬的小雨从天而降,一滴一滴落在下班人的肩膀上。
本身干了一天的工作,身体就很疲乏,回家的路上,却又飘起了雨。
成年人的世界,没有一贯的风调雨顺,更多的是突然袭来的风雨交加。
我给唐远征打电话,唐远征说他已经带着孩子回家了。
我拦截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家中。
雨越下越大,到了小区,小区有规定不能进出租车。
我准备冒雨跑回家,却看见铛铛和可可穿着小鸭子的挡雨斗篷,脚上穿着小鸭子的雨鞋,深一脚浅一脚地向我跑来,可可递给我一把雨伞。
斗篷和雨鞋什么时间买的,我都不知道。
我发现我昏迷了二十多天,可可不仅没有很害怕,反而比以前更乐观了一些。
我跟他俩说,像镜子一样亮的地方,就是有水的地方,不要踩,两个熊孩子,一路专门踩有水的地方,溅了我一身水。
走到家门口,我要刚要开门,唐远征打开门伸出头说:“今天来我家吃饭吧,我做多了。”
我说:“行,等一会儿。”
唐远征见我继续往自己家走,着急说:“喂,不是来我家吃饭吗?来啊!”
可可和铛铛早已经挤进唐远征家的门缝处,三个人伸着头看着我,可可和铛铛露着两只头戴小黄鸭的脑袋,学着唐远征一起说:“来啊。”
我看见可可和铛铛见样学样的表情,被逗笑了,说:“我先把这套是衣服换下来,马上就去。”
我回家换上衣服,看见手机里杨帆给我发了一条定位,位置就在苏梦所住的医院的附近。
后面附了一条信息说:很抱歉,因为我女儿在医院里,我不能走太远,您可能需要多走一点路。
我回复:没关系,明天见。
我换好衣服,去了唐远征家里。
唐远征做了四菜一汤,这哪里是做多了,摆明是多做了。
吃饭间,我跟唐远征说了苏梦感谢他的事儿,唐远征说:“苏梦啊,以前我很喜欢她,现在随着年龄的增长,我觉得我们更适合做兄弟姐妹,就算她不谢我,我也会帮她。”
苏梦跟唐远征是大学同学,虽然没有做过恋人,但是从青春年少一直步入中年,两个人在事业上相互帮助走了二十年的时光,人生有几个二十年,我觉得他俩的感情胜似兄妹之情。
刚吃完饭,我收到林可儿给我发来的信息:撞苏梦的人,今天自首了,肇事者是刚来本市务工的外地人。肇事者:赵林强,是江州市元江县红台镇赵家村人。车辆的信息还没有查到。
唐远征吃完饭后,正在跟铛铛和可可完捉迷藏的游戏。
我问唐远征:“老大,鲍咏是哪里人?”
唐远征说:“鲍咏是晋昌人。”
我说:“靳逸菲是哪里人?”
唐远征笑着说:“你别疑神疑鬼的,逸菲可能被鲍咏给撇开了,所以帮不上苏梦什么忙。逸菲肯定不会害苏梦的。”
我无奈地说:“算我好奇好了吧,快跟我说说她是什么地方的。”
唐远征不在意地说:“逸菲的老家距离咱们这里得好几千里,好像是江州元江人。”
这也太巧合了吧,远隔千里,肇事者竟然跟靳逸菲是一个县城的老乡。
我疑惑地说:“我看你跟苏梦的父母很熟,应该也去过逸菲的老家吧,至少结婚的时候也会去一趟?!”
唐远征说:“还真没去过,逸菲还没结婚呢,再说了,我跟她的关系也没有特别好到哪里去,她也没有跟我说过他们家的事情。”
我跟唐远征说:“你过来看看,林可儿把肇事者的信息给我发过来了。”
唐远征说:“你发现了什么大秘密?!”
我说:“肇事者跟靳逸菲竟然是同一个县城的人,你这里有没有靳逸菲老家的详细地址。”
唐远征这才觉得蹊跷,让可可和铛铛自己玩,想了想说:“我大学的时候有个毕业留言册,上边有每个同学家庭地址。”
说完唐远征去了储藏室。
唐远征拿出留言册,留言册的纸张有些泛黄,上面全是同学们的留言与祝福,每个同学写了满满的一页,打开靳逸菲的那一页,家庭地址上明显地写着:江州市元江县红台镇车管所家属院12号。
我打开电子地图搜了一下,这个地方距离本市6000多公里,肇事者赵林强所在的村子和靳逸菲的家庭地址相差不过两公里。
我隐约觉得,肇事者赵林强很可能是靳逸菲的亲戚。
唐远征也有同样的猜想,说:“你赶快把信息转发给,苏梦,让她心里有个防备。”
我告诉了唐远征,苏梦交代靳逸菲查肇事司机的事情。
我说:“我现在发了信息苏梦也不会相信,等明天靳逸菲把信息发给她之后,我再把这条信息和车辆信息一起发给她,这样她才会认识到靳逸菲并不是她可靠的闺蜜。”
唐远征说:“先别发了,万一真是一个巧合呢?白害小孕妇伤心,一伤心孩子再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又成了千古罪人了。”
可可在唐远征家里睡着了,我打算把她抱回去。
唐远征说:“你明天一早不是要去医院见人吗?让她在我这里睡吧,一只羊跟两只羊一样放。”
我想了想,明天早上去医院的确是要早起,无法接送可可,我说:“我回家拿几件可可明天早上穿的衣服。”
唐远征说:“不用拿了,上几天,我给可可找衣服,去你家找了找,很多都有点儿小了,就给她和铛铛一个人买了三身衣服。”
我的心里涌上一层温暖,我笑了笑说:“小鸭子的雨具也是你买的吧?一共多少钱我转给你。”
唐远征嬉皮笑脸道:“我看了三四个月的孩子,等你把你的事情处理利索了,我就让你全天候看上五个月的孩子,让我完全休个假,算是还我了,行吧?”
我心里奔腾着一万个“不要脸”,但是不能说,不管怎样,人家这几个月真是帮我了,我说:“好。”
回到家,我一觉睡到天亮。
一早便开车去了和杨帆约定的地方。这地方是一家早餐店,正好我也没吃早餐。
我点了一个包子一个鸡蛋和一份皮蛋瘦肉粥,医院附近的饭菜真是贵,一点儿东西就花了二十块钱。
一个人生病,住院是有医保报销,一般小病小灾的花不了多少钱,老百姓说的住院花钱多,多就多在,一些大病上器官移植骨髓移植的配型上,再就是病人和陪护者的饮食起居上。医院附近的宾馆六百元一晚还天天爆满。
杨帆就买了两个鸡蛋。我说:“光吃鸡蛋会噎着的,你怎么不买粥。”
杨帆说:“我不喜欢喝粥,我刚刚在病房里喝了很多水。”
我看着杨帆干裂的嘴唇,我知道他在说谎,我说:“我突然想喝八宝粥,吃个三明治,你吃了这份包子和粥吧。”
我去餐台又买了一个八宝粥,三个三明治,让收银员将两个三明治打包。
走到餐桌旁,我跟杨帆坐下一起吃饭,杨帆不知道如何开口。
我便问:“你和许莎莎离婚了?”
杨帆说:“没有。”
我有点吃惊,许莎莎这个女人也太厉害了,没离婚还一只脚踩着于安东和鲍咏两只船。
杨帆把他和许莎莎还有云朵的全家福拿给我看,上面的耿霓娜就是许莎莎。
我说:“她都出轨了,你怎么不跟她离婚?”
杨帆说:“我没法提出来离婚。”
我说:“是他出轨,又不是你出轨。”
杨帆说:“八年前,我和许莎莎刚结婚,我就查出了尿毒症,需要换肾,我们没有钱。我身体不好,没法再出去赚钱,莎莎就去夜店陪人唱歌喝酒,供我化疗。后来等到合适的肾源,没有钱,莎莎又到处借钱。”
许莎莎赚钱的方法虽然不光明,但是对杨帆的不离不弃有些让人感动。
我说:“那换完肾以后呢?”
杨帆流着泪说:“换完肾以后,我又休息了好长时间,依然是莎莎赚钱养着我,不久后,我们有了自己的孩子云朵。我以为我一家会过上幸福的日子。”
杨帆的眼睛红了,继续说:“云朵在三岁的时候,检查出了白血病,后来医生说可以骨髓移植救活孩子,检查后才发现云朵不是我的孩子。”
我有些惊讶地说:“那云朵是谁的孩子?”
杨帆流着泪说:“我问莎莎,莎莎说,在我生病的那段日子,她在夜店认识了一个老板,我生病的钱都是这个老板借给她的,后来两个人酒后发生了关系,有了云朵,但是那个老板有家室。”
我的心里五味杂陈说:“你也可以选择离婚啊。”
杨帆说:“莎莎救了我的命,云朵的父亲也不认云朵,我那时已经跟云朵做了三年的父女,如果我再不要云朵,就没有人要云朵了,离婚的事情我开不了口。”
我问:“你知道云朵的父亲是谁吗?”
杨帆低着头大口地喝着汤,两行泪顺着脸颊流进碗里,杨帆抬起头说:“她父亲是谁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医生昨天医生说,再找不着合适的骨髓移植者,就让我们回家……”
杨帆哇哇地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