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刑之人手段残忍卑劣,显然是打定了主意要徐杰的命。
而偏偏,这最致命的一招,并未出现在这份案卷之上。
啪。
沈延川随意将那本册子扔到一旁,深邃的眉眼噙着冷霜,泛着迫人的淡淡寒意。
“还真是有点手段,三法司共同提审,还能让钻了空子。”
奚溯思索道:“但如此一来,岂不是更容易让人怀疑?”
徐杰死了,只留下一份毫无破绽的死亡案卷。
这看起来好像没什么问题,毕竟人死不能复生,他偏偏这时候死了,谁也不能再继续从他嘴里套出话来。
可仔细想想,会有几个人信呢?
朝中那些人都是些老狐狸,越是完美的死亡证明,越是显得徐杰的死有问题!
——若非故意为之,怎么能做得如此天衣无缝?
沈延川挑眉:“怀疑什么?”
奚溯道:“自然是怀疑二——”
他忽然顿住,脑子里闪过一道白光,霎时将前因后果都串了起来!
是了!
这个时候,最希望徐杰死的人是谁?
萧成煊!
徐杰知道他太多的阴私之事,若再吐出点东西,证明他真的和南胡刀客有勾结,那萧成煊也是必死无疑!
穆武帝之所以愿意留他一命,无非是因为萧成煊之前所为,都没有动摇到他的江山根本。
然而南胡刀客不同。
通敌的罪名,谁都不敢担!
可问题也正在这里:现在徐杰真的死了,那所有人自然会将怀疑的目光放在萧成煊身上。
萧成煊这下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奚溯眉头拧起:“主子的意思……是有人想利用徐杰的死?”
沈延川眼帘微垂,静默沉思。
之前徐杰的那份证词,是他交给徐凤池的。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徐杰的确已经将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吐了个干净。
徐杰的确不知道萧成煊和南胡刀客之间的事儿,当然,更有可能的是,萧成煊的确与那些人毫无关系。
但现在有人想将这个罪名按在萧成煊头上。
徐杰的死,就是关键。
“查出是谁动的手了吗?”沈延川问道。
奚溯摇了摇头:“尚未。”
铁钉钉入脑中,可以悄无声息将人以最快的速度杀死,却又不留下任何痕迹。
如果不是奚溯亲自去查,只怕也很难发现那隐秘的致命伤。
偏偏这一招极其简单,换做任何有点手脚功夫力气的,都能做得。
狱中每日值班轮换,究竟是谁下的手,根本查无可查。
沈延川凤眸微微眯起。
片刻,他才轻笑一声。
“不必查了。”
“什么?”
奚溯有些意外,
“您的意思是……”
“这份卷宗瞒不了多久,就会发现有问题。”沈延川拿出帕子擦了擦手,似乎还能嗅到那册子上沾染的淡淡腥气与墨味。
“徐杰真正的死因最终还是会被人摆出来,凶手也会出现。”
无需去查,只管等待就是。
奚溯已经明白了他这话的含义:“……所以,那个凶手最终会指控,是萧成煊让他做的这些事?”
到那时,萧成煊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澄清了!
这个黑锅,他背定了!
沈延川没有说话,但显然是默认了这个猜测。
奚溯瞬间脊背一寒:“那——幕后之人城府竟如此之深,不可不防啊!”
能如此悄无声息绞杀曾经最有希望夺得皇位的萧成煊,环环相扣,心思缜密,可怕至极!
沈延川却是神色淡淡。
“这本就是你死我活的斗争。”
萧成煊要没有这个本事,死也是他应得的下场。
奚溯深以为然。
“那主子的意思……静观其变?”
沈延川不置可否。
他道:“青州那边查得如何了?”
早在长公主和内阁还在为是否派沈延川去青州查案的时候,他早已遣人暗中前往。
奚溯神色一正:“他们已经开始在知县府附近监视起来,左慈和高邑有任何异常,都会第一时间察觉。不过暂时看起来还一切正常。”
这原本也在沈延川的预料之中。
京城发生的这些事,要传到青州,也是需要一定的时间的。
算一算,那边应该快要知道萧成煊出事了。
至于他们会有什么反应……他倒还有几分兴趣。
“让他们继续守着便是,若有任何情况,随时来报。”
“是!”
……
次日,叶初棠便带着小五登门拜访储其远。
门房的小厮显然早早听了指令,一见到叶初棠,便立刻上前迎接,恭恭敬敬将人请了进去。
“叶二小姐,里面请——”
叶初棠客气道了声谢,牵着小五抬脚往里走去。
储其远住的宅院并不豪奢,反而十分朴素,刚走过游廊,叶初棠便已闻到淡淡的药香。
过了垂花门,庭院两侧更是种了不少植株。
冬日天寒地冻,大部分都只剩下干枯的根茎,但不难看出其主人一直在用心打理。
储其远德高望重,医术极佳,但他本人淡泊名利,早些年一直云游四方,后来才进入太医院。
不过就算如此,他也比寻常太医自由得多。
否则先前也不能直接出京寻药,一过月余才回。
叶初棠被引到前厅,储其远果然已经让人备好了茶水等候。
“见过储院判。”
叶初棠客气见礼。
储其远立刻站起身来,颇有些无奈:“这里只我两个徒儿看守,不必拘礼。”
叶初棠抬头,果然见引路与奉茶的两人早已退出门外。
其中一个还是她几年前见过的。
叶初棠弯了弯眉眼:“您是长辈,见礼也是应当。”
储其远眼神幽幽,但也知道这里毕竟是京城,一言一行都要多多留心,便没有勉强。
叶初棠轻轻拍了拍小五的手:“小五,去请储院判帮你把把脉。”
小五乖乖点头,走上前去。
储其远打量着眼前粉嫩的小团子,心内感慨。
时间过得真是快极了,当年那个紧紧依偎在阿姐怀中的小五,如今竟也长这么大了。
他拿出脉诊,小五立刻伸出手放了上去。
储其远搭脉,闭目静静诊断。
房间内一片安静。
叶初棠端起茶杯,这才发现里面并非茶水,而是驱寒的姜汤。
她眨了眨眼,抿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