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员深觉这是自己上班以来动作最快的一次,一匹布不消两分钟就量好了。
“这匹布还剩下五丈,同志,都要么?”
这个布明显的染色失败,之前的五丈还是一点儿一点儿地卖出去的。
因为价格不便宜,一般就是没有布票,手里不差钱,家里十分缺布料的,才勉为其难买个几尺。
楼夜皱眉,指着货架最显眼的那匹布料,问于月:“你年纪这么小,合该穿点儿带颜色的,我看那个红底小花的就挺衬你,要不就买那个吧。”
他们手里有布票,是在没必要委屈于月。
于月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瞬间打了个激灵。
不可置信地看着楼夜,这人的眼光真可怕,难不成他觉得“翠花”色很好看么?
“你觉得那个好看?”
红底绿叶小白花小黄花,扎得于月的眼睛疼。
楼夜不明所以,“我看家属院不少小姑娘都喜欢这个颜色,怎么你不喜欢?”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于月的眼神还真算不上喜欢。
于月这人上辈子就没有委屈过自己,十分在意自己的感受,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谁也不能勉强她。
她在服务员犹疑的目光中,使劲儿点头,“对,我不喜欢红红绿绿的,我喜欢素净的。”
于月选的那款布料,虽然是农家自己织的粗布,但是颜色比橄榄绿淡了不少,又不要票,回去之后,可以做一件森系娃娃领的棉服。
楼夜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小姑娘跟别的小姑娘不一样,但也尊重她的选择,“那就买你喜欢的。”
服务员在一旁听着两人说话,一脸的玄幻,好家伙,红花布可是供销社卖得最好的布料,这两人居然还挑三拣四的。
要不是他们今天来得早,还赶上过年,主任多申请了几匹布,这两人还看不着这个布料呢。
多少有点儿不知好歹了。
不过面对凶悍的男人,她可不敢把这话说出来,见两人定下这匹布料,她赶紧开单子,“一共是五丈,承惠十五元整。”
十五块钱的布料放在这个年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于月一个月的工资不到五十块,掏钱的时候不免肉疼。
“我买这么多布料,不送我两尺皮筋么?”
头绳是不敢奢求了,皮筋还是可以想想的。
服务员这下连楼夜强大的气场都不顾了,实在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你这个女同志,挖社会主义的墙角是想去革委会溜达一圈不成?”
楼夜也惊讶于月居然会如此说,赶紧把她拽到身后,冷眼看着扣帽子的服务员:“我爱人不谙世事,很少出门,这位同志说话未免太过苛刻了。”
服务员被他惊人的气势吓得后退两步,小声道:“我可没说错,她这是让我犯错误呢,我还不能说说了?”
楼夜:“你难道不知道这帽子扣上,会影响人的一辈子?”
于月没反应过来,就被楼夜护在了身后。
听着他们的对话,再联想刚才自己的话,这会儿也明白她说错话了。
她也知道这时候的革委会有多厉害,不由在心里警醒自己,以后说话可得注意点。
于月歪头从楼夜身后探出来,对着服务员笑笑:“实在不好意思,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爱开两句玩笑,给,这是十五元整,您收钱吧,我等着布料回家做衣裳。”
她把钱放在桌子上,脸上满是歉意。
服务员正愁没有台阶下,于月给钱的话正好给了她机会,忙不迭地把钱夹在夹子上,连带着单子从铁丝上滑到收款的同事那。
“下次可得想好了,我是没啥,换个人你今天肯定得去革委会溜达一趟。”就算是男人再凶悍有啥用,在革委会面前也得忍着。
于月承了她的好意,笑着应下。
见楼夜还皱眉,她伸手拽了拽他衣服的后摆,小声说:“是我说错话了,以后我会注意的,你别生气了。”
楼夜:“……”
行吧,这事儿闹大了对于月不好,他也只能作罢。
于是也不看着服务员了,冷着脸站到旁边等着夹子回来。
服务员见于月三言两语就让这凶悍的男人让步,不由打心底里敬佩。
等夹子回来,她还特意用牛皮纸把布料包起来。
两人出了供销社,等周围的人少了,楼夜见她脸上没什么不高兴,斟酌了下,开口:“你生长在部队里,环境相对于外边儿还是单纯不少,余家又势大,一般人不会跟你计较言语上失误。
但是下边儿不一样,这边儿一家即使是两口子,也不是一个派系的,因为立场不同大家互看不顺眼,揪着对方话里的小错误,转身就去举报。”
他说到已经很委婉了,不知道于月能不能接受。
于月认真的听了他的话,点点头,面带歉意,“不好意思,刚才差点儿就给你惹麻烦了。”
她知道,要不是楼夜这人长得就不好惹,那个服务员怕报复,今天说不准真要去革委会一日游了。
楼夜摇头,“我们之间有协议,你在西北一天,我就会护你一天,更别说即使没有这份协议,咱们也有同乡之谊,你把心放在肚子里,你出身根红苗正,谁也不能把你怎么样。”
即使去了革委会也不会有什么大事儿,只是小姑娘难免胆子小,去了革委会吓坏了怎么办。
能避免的还是得避免。
于月怔然,她没想到楼夜这人这么正。
看着楼夜的背影,于月不经意的酸了下,原身眼光还是可以的,这人虽然长得吓人,但却是个好人。
还不知道被发了好人卡的楼夜,这会儿也找到了后勤车,两人坐着后勤的车回了家属院。
回家之后,楼夜做饭,于月看着身上的脏污实在不能忍受,吃过饭拎上一包点心,就去了楼上李家。
李婶子正好刷碗回家,碰上来找她的于月。
她惊讶的指着于月身上的脏污,“小于这是摔了?”
于月抱着布料笑着摇头,“算不上摔跤,就是碰了一身泥,我就这一个棉袄,今天洗了明天就没得穿了,这不是楼夜说您手艺又快又好,就过来麻烦您了。”
李婶子手里端着洗菜盆,听着于月恭维的话,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小楼高抬我了,不过我确实做活快,你要是不嫌弃,婶子帮你做个棉袄。”
她结婚之前在家就做一家子的衣裳,结婚之后,男人还有几个孩子的衣裳也都是她做,现在有孙子了,孙子的衣裳也是她一手操持的。
要说起做活快,家属院还真没有比得上她的。
“你别嫌弃婶子针脚糙就成。”
于月平常穿的衣裳她也是见过的,一看就知道是裁缝铺做的,用缝纫机踩出来的针脚细密。
李婶子能答应帮她做棉袄于月已经高兴了,哪里还敢嫌弃,“婶子,这是笑话我呢,我都不会做衣裳,哪里好意思嫌弃您。”
李婶子把洗菜盆跨在腰上,浑不在意的摆了摆手,“现在的年轻人有几个会的,慢慢学着就会了,我几个儿媳妇到现在也不会,不过我家里有我这么个爱操心的,倒是你,你跟小楼以后要孩子,你婆婆能过来伺候你?你可得学起来,要不以后孩子穿啥。”
于月神色尴尬,她跟楼夜可谈不上要孩子的事儿,更别说王金花那个女人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实在不行还有裁缝铺。”
李婶子一听这话,嗔怪的看着她,“你这孩子,裁缝铺做一件衣裳得多少钱啊,有孩子之后,这日子就得精打细算了,别看就多了一张嘴,但是花费可不少。”
于月不好反驳,只好点头应是。
两人回到李家,李主任去后勤仓库转悠没在家里,屋里只有李婶子的几个孙子孙女正在写作业。
于月把手里的点心放在桌上,笑着说:“婶子,一会儿您帮我做衣裳肯定顾不上孩子们,我带了点儿零嘴来,省得孩子们无聊。”
几个孩子一听,看着点心的眼睛直放光。
只等李婶子一声令下,他们就把这点心分食了。
李婶子没想到于月这人做事儿这么大气,那点心一看就不便宜,就是做一件棉袄,顺手的事儿,可不能收人家这么贵重的点心。
“可不兴这样的,赶紧拿回去,左不过一件衣裳的事儿。”
于月不接茬,转而说:“我有点儿想法,您得按照我的想法来做这衣裳,麻烦着呢,还得抓紧时间,明天穿上。”
她对几个孩子招招手,“你们好好写作业,今天你们奶奶得帮阿姨做件衣裳,等写完作业自己拿点心吃,吃完洗漱自己睡觉好么?”
虽然不知道为啥吃完之后再洗漱,几个孩子还是忙不迭地点头称是。
李婶子见她都这么说了,也不好再拒绝,心里打定主意,等明天给于月端点儿自己腌的酸菜。
入冬的时候她就发现了,家家户户都在腌菜,就于月跟楼夜两口子没动静。
“有啥要求你就说,婶子按照你说的做,也就是一两个小时的事儿。”
李婶子说这话的时候颇为豪迈,于月没往心里去。
她已经准备好跟李婶子奋战到半夜了。
可是没想到李婶子动作真的可以称得上是飞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