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51章-临冬后记（三）
……
夏澜城郊外。
“明明是死物而已，却对活人心怀怜悯，这不是很可笑吗？”
翩翩落下，宛若月夜仙子，正是槡楉。
仇铭和钰姝如临大敌，而这其中，钰姝还要更加胆寒一些，因为她清楚知道槡楉的一些事情，而那些信息，她因为存了些小心思，所以并未向刀疤脸汇报过，仇铭当然也就不知道。
仇铭，“你是谁？想干嘛？！”
槡楉看了一眼仇铭，短暂思索了一阵，轻轻一挥手便招出一道白光，如天降雷鸣一般，落在仇铭身上。
那白光似乎没入仇铭身体之中，从内部开始焚烧，只见槡楉隔空操控着，似乎轻而易举的就将仇铭身体中的死气抽干，然后一把大火将他烧成了灰烬，仇铭的表情狰狞，无比痛苦，却连尖叫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无论是阳神的力量，还是死气的运用，槡楉如今都已经出神入化了。
仇铭就这么没了，槡楉的脸上依旧波澜不惊：
“算是，给我自己报了个仇吧…”
5年前的祈愿战役，仇铭为了激怒屹峰而杀了槡楉，虽然这段记忆对如今的槡楉来说只是一段话本故事而已，但槡楉还是做了个了断，因为她不想在这个人身上浪费时间。
没错，槡楉，是冲着钰姝来的！
……
看着发生的一切，钰姝的心里怕到极点，虽然她还能勉强安慰自己，槡楉现在没杀她说明她仍然有价值，但内心深处，似乎有着一股来自灵魂层面的威压，若隐若现，让她情不自禁的打起哆嗦。
槡楉也不废话，走到钰姝面前，摘下面纱，露出她那张皓蓝十二钗的脸。
一瞬间，钰姝愣住了！
…她竟然是槡楉！！…
…她竟然死而复生了！！…
下一个瞬间，钰姝立刻想到了很多事情：
…比如，她第一次见到她时就感觉她很眼熟，那并非看走眼了…
…再比如，她能让自己感觉不到同类的气息，很明显，是用了什么高级手段，并不是说她就不是自己的同类等等…
这时，钰姝一阵瘫软，坐倒在地。
钰姝第二个反应，自己知道了槡楉这么大的秘密，那么接下来她的小命，就不在她自己手中了。
槡楉微微而笑，倾国倾城：
“…
…你看到了我的真容，那么，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
…1.消失。
…和刚刚那个倒霉蛋一样。
…2.活着，成为我的人。
…不过，我不喜欢你的同情心。
…对你来说，那是多余的东西。
…杀了这个男人，向我证明你自己，从今后，你便是我的妹妹了，这天大地大都有我来照着你。
…”
不得不说，槡楉给了钰姝一个并不那么困难的选择。
对于一个没有记忆，死而复生，因杀戮成长的死姬来说，杀人，从来都不是什么难事。
可是…
记忆缓缓浮现，钰姝想起了那段她不怎么愿意回忆的记忆：
5年前，名为葵阳·子尧的男人为她掏心掏肺，付出一切，但为了和过去彻底切割，她还是下手杀了他，明明，并没有人要求她这么做。
如今，眼前这个名为木心的男人只是帮了她一点小忙而已，杀他对于这个习惯背叛的女人来说，似乎并不是什么需要纠结的事情。
而且，只要杀了木心，就又有一个大腿可以抱了，钰姝毫不怀疑，这会是一只比刀疤脸更加可靠的大腿！！
然而，出人意料的，钰姝沉默了…
…她看着晕厥的木心，回想起这几天，在那个破旧的小屋里，看着他在灯下做着木雕，是如此的安心…
…虽然，木心并未和钰姝说过什么，但她能想象，他曾经是有多么爱着那个和自己很像的女孩…
…这样的爱情，让她羡慕…
…也让她…有些后悔了…
…当初，若是…
看着钰姝犹豫不决，槡楉冷冷一笑：
“怎么？很难吗？5年前你一刀捅死葵阳·子尧的时候，也没见你这般纠结，你不是说过嘛？‘不重要’？”
钰姝愣了一下：她怎么知道的？
但想起槡楉如此众多般鬼神莫测的手段，这些…似乎也算不得什么了吧。
不知不觉中，钰姝停止了颤抖，她缓缓站了起来，却仍然低着头，她一直看着木心，像是出了神一般。
“那…并不是多余的东西。”
此时钰姝的眼中，闪烁着让人看不懂的光芒。
……
当韩墨赶到郊外时，现场已经只剩槡楉一人了。
槡楉既没有杀木心，也没有杀钰姝，甚至最终还让钰姝安然离开了。
而这一切的一切，韩墨之前并不知晓。
也就是说，今晚的所有行动，都是出于槡楉自己的意志。
此时，看着槡楉的背影，韩墨突然觉得有些奇怪。
“槡楉，你到底想干嘛？”
谁知，槡楉突然回头，已是一脸眼泪婆娑，她扑进韩墨怀里，失声大哭了起来，就好像一个孩子一样。
“为什么？为什么她会这么选择？为什么？”
一瞬间，韩墨明白了，槡楉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亦或者说，那并不是问题，打个形象的比喻，那是属于槡楉的青春期：
韩墨虽然复活槡楉，但那复活的并非槡楉本人，而是一个全新的灵魂，或者说，人格。
这个全新的灵魂有着槡楉的记忆，但对这些记忆并没有情感，甚至有些都是片段零碎的，根本没有什么共鸣，就好像是在看一部长篇小说，即便再精彩也无法陷入其中感同身受，更何况，槡楉大多数记忆都是无聊的。
所以，槡楉虽然有着成熟的价值观，心智体系，甚至为人处世人情世故都做的不错，但说到底，她并没有曾经活在这个世界的感觉，相比起活人，她更加觉得死姬是自己的同类。
所以，一直以来，槡楉都对钰姝的存在充满了好奇。
钰姝的阴谋诡计、玩弄人心，她为了活着而在困境中挣扎，一切有关她的故事槡楉都看在眼里，似乎补齐了她活着不真实的空虚，以及对这个世界所谓‘活着’这件事情的格格不入。
钰姝羡慕槡楉，槡楉又何尝不羡慕着钰姝呢？
就在槡楉自以为自己已经很了解钰姝，自己已经将另一种‘人生’洞悉彻底时，她给钰姝出了一张考卷，也就是今天的选择，可钰姝交出的答案却是槡楉万万没想到的。
钰姝的选择表面看似没有逻辑，实则，却也是确实情理之中。
5年前，钰姝刚刚成为死姬，一心只想着生存，那些什么爱情和温暖，这些东西与她只是累赘，她为了成为自己想要的样子甚至不惜杀死深爱自己的人，无比的冷酷自私，却也无比的可怜。
5年后，沧桑巨变，经历了太多事情的钰姝，钰姝早已不是曾经那个只是活着的死姬，也许她自己都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转变。
当槡楉让钰姝选择时，钰姝的心态已经完全不同…
若真的杀了帮助自己的木心，那么这样恩将仇报的活着还算是活着吗？是自己想要的活着吗？
这5年里，钰姝虽然沉浸在各种诡计和阴谋之中，但她也并非没有看到人性的美好，虽然还并不能完全理解，但不可否认，她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慢慢的变得更像一个活人了。
至于槡楉的崩溃也正是因为如此。
钰姝的选择让槡楉困惑、焦急，甚至有一种信仰崩塌，这几年都白活了的感觉。
韩墨完全能够理解槡楉的状态。
相比起钰姝，槡楉天然就拥有一切，所以她在乎的东西自然和她不同。
槡楉一直在通过观察钰姝来试图理解自己到底是是什么，如今钰姝算是‘摆了她一道’，让她之前建立和理解的东西，全部被推翻，这下子，她要迷茫好一阵子了。
槡楉在韩墨怀里，越哭越伤心，越来越放肆：
“她怎么能这样选？…我就应该灭了她的，呜呜呜…”
此时的槡楉不似平时那般落落大方，反而像个被抢了玩具的小屁孩，要知道以前，槡楉即便在韩墨身边再亲近，也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失了主仆分寸。
但韩墨却并不生气，相反还有些高兴。
槡楉的创造可以说九成以上是韩墨利用自己的知识储备完成，系统全程只是辅助，槡楉的存在，除了是韩墨的贤内助外，其本身也意义非凡。
韩墨不加干涉，他好奇若放任槡楉自由成长，她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
若真成为武器或机器，韩墨只是会失望…
韩墨对槡楉的重视程度，可以在他所有的注意力中排入前5，如今，他看着槡楉似乎遇到了一些‘烦恼’，有了些‘痛苦领悟’，就好像拉扯自己亲生女儿长大一般，有种老怀大慰的赶脚。
韩墨将槡楉拥入怀中，轻轻抚摸着她后背。
“没事了没事了哈，哭花了脸就不漂亮了哈。”
韩墨老套的安慰手段，根本没有任何作用，槡楉反而哭的更厉害了。
…不过韩墨其实也清楚，说到底，槡楉好像也并不需要什么劝解、宽慰的话…
…此时的她，只需要一个怀抱…
…一个让她能够毫无顾忌，放肆发泄的怀抱…
…而这样的怀抱，这世上只他一家…
“呜呜呜，呜呜呜…”
晚风和弦，虫鸣伴奏…
槡楉略带凄楚的哭腔，却成了这静夜中最美妙的旋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