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运送文书的仆人打开房门时,并没有看到冷无双。
直到靠近床沿,这才发现在床边的地上,冷无双背靠墙壁,坐在血泊之中。
他的面色惨白,瞳孔泛白,喉咙和胸口各插着一把匕首。
全身上下更是被血液浸透。
“啊——!”
随着仆人的一声尖叫,冷无双身死的信息开始传播。
房间内,一时间哭泣声一片。几位亲卫士兵跪在地上,痛苦哀嚎。
或许对于维尼来说,冷无双是杀父仇人;对于苍岚帝国而言,冷无双是逆党叛徒,
但在亲卫们看来,冷无双不仅为他们提供衣食住行,还赐予他们尊严与荣耀,是他们心中的太阳。
冷无双离去的事实无可改变,几位亲卫在悲痛后接连站了起来。
回过头的他们,脸上还流淌着伤心欲绝的泪水。但相比悲伤,他们更加怒不可遏。
“究竟是谁?究竟是谁?!”
一位士兵紧紧握着手中的剑,低喝道。另一位仍然保持着冷静的士兵则强忍着悲痛,建议道:
“先将大人的遗体理好,然后集结所有弟兄们,追查凶手!”
虽然这个建议很好,但是这么多人,没了冷大少,谁来管理呢?
于是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整个钻石王都陷入了混乱。
而夏洛特和维尼,则趁着这段混乱的时间,办成了几件大事。
一是维尼终于解救被冷无双囚禁利用的大臣们,在大臣们的帮助下,他开始接手整个国家的政务,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国王。
二是维尼与前线的基岩老将军取得了联系,终于了解到了前线的状况,重申了与第一骑士团合作攻城的战略方针,并提出了派遣一支队伍拱卫王都。
三是失踪已久的冷凌云在政事楼中被找到,及时抢救了回来。并通过冷凌云之口,夏洛特大致了解到了冷家士兵对冷无双的忠诚。
直到公主“得知”了前因后果,这才及时制止了这场本不该出现的混乱。
但她没有拿出自己“公主”的身份去压人,而是极其精准地拿捏了士兵们内心需求——
“像你们这样胡乱地找,只会制造混乱,更方便凶手逃走!现在的要务是扼守各个城门,否则凶手就真的远走高飞了!”
士兵们在冷城耳闻目染,对于这位“公主”并没有发自内心的尊敬与听从。
但是长时间没有找到凶手所带来的失落,加上“公主”的话还有几分道理,
所以在夏洛特的要求下,各位士兵的行动才获得约束,再没有出现打架砸店的情况。
而完成这一切后,时间已经来到了十一月二十日了。
也正是在这一天,第一骑士团与王都禁卫军,从前线回到了王都。
上午,钻石王都,一辆从北方驶来的列车缓缓停靠,
一群身着铠甲之人从列车中涌出。
他们每一个人都身着陈旧的的铠甲,一看便是久经战场的战士。眼神中透露的疲惫,更是表明了他们经历的战争究竟是多么漫长。
随着战士们让开了一条道路,一位便衣老人被抬在担架上,送到了队伍的最前方。
他举目眺望着这座熟悉而陌生的城市,良久良久,沉默不语。
没有人迎接,或者说没有多余的人手布置迎接。
只有几位陌生的面孔正手持武器、面色不善地望着这群不速之客:“什么人?”
“大将军,基岩。”
......
............
日头,正午。
政事楼内,基岩大将军正坐在轮椅上,由身后一个士兵推着移动。
在地毯上中央,摆放着一座粘土地图模型,外貌正是模仿防沙城周围的地形。
在防沙城峡谷周围的地区,正插着许多旗帜。有标识敌军指挥处的,有标记敌军后勤路线的,还有记录敌军强敌所在的;类似的用以表示己方战力的旗帜,以另一种颜色的旗帜同样出现在地图上。
但可以明显的发现,钻石王国的军队,已经被压制在防沙城南门之外。
在模型的一旁,还摆放着许许多多的名册,详细记载了己方军队中将军与战士的能力与职位。在人名上画红线的代表着此人已经阵亡。
而在名册的另一边,还有徐徐多多的图册文件,里面详细记载了防沙城以南各城市的人口数据、粮食产量、军械产量等等,几乎所有一切,应有尽有。
然而这些资料越详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却是越发暗淡。
“局势对我们很不利。”
基岩将军指着地图,做出了令人心惊的判断,但偏偏没有人能反驳他们。
因为自从防沙城被拿下的那一刻起,局势瞬间一片糜烂。
当黑龙与护水天国的军队拿下这座城的时候,整片南方地区就已经成了一块飞地。如果不是基岩率军进行阻截包围的话,敌军早就南下专门烧杀抢掠了。
站在模型前,维尼皱着眉头,带着些许怒气,责问道:
“所以将军就弃了北方百姓不顾,自己回来了?”
基岩将军的嘴略微笑了一下:
“世人皆知我善守,却是否知道,老臣短于攻?但如今城已被占领,前线的任务从守城变为攻城,再由我执掌全军,已然不合适了。所以我将军队的指挥权全部交给了我的儿子,他的攻城水平,在我之上。”
维尼哑口无言,因为不通军事,所以自然说不出什么“临阵易帅容易扰乱军心”、“你的儿子资历不够难以服众”之类的话。
只能继续问道:“防沙城什么时候能拿下?”
“不知道。”
基岩手持伸缩条,指着防沙城南方的各级城市,解释道:
“要知道,在先王的计划中,我等需要对付的,仅仅只是护水天国这群废物罢了。但现在黑龙派出精锐加入战场,想要打回来,不容易。”
“那就增兵!”维尼喝道:“一个月,能不能夺回防沙城!?”
这几乎是已经在逼一名将军下军令状了。
但基岩见状,并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而是拉长伸缩条,指着防沙城北方的敌军运输线,耐心地为维尼讲解:
“北面资源匮乏,运输线更是漫长,对方的后勤压力是我们的数倍。”
说着,基岩又点了几个代表敌方军团的旗帜:
“在城破后,护水天国的军队贪功冒进,南下追击被我军打败。以至于现在敌方的军队数量有限,以黑龙精锐军为主,只能做到守城而无法更进一步。”
基岩又点了几个代表己方军团的旗帜,在防沙城南门口的区域画了一个圈:
“防沙城南地可供攻城的范围就这么大点,再增军只会徒增后勤压力,得不偿失。”
说完,基岩深吸一口气,看向年轻的国王,从一位军事将领的角度作出了自己的判断:
“时间一长,黑龙帝国与护水天国只有两条路可走——
一是继续死守防沙城,最终因后勤不足而撤兵;
二是增兵南下,速战速决,直接打上王都,将我等俘虏。”
一时间,整个大厅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没有人会去质疑这位老将的判断,更无人去指责他作战不利以至于如此结果。
真要责备,死去的先王怕是要被先拉出来鞭尸。
周围的大臣们一起看向年轻的国王,却见此时的维尼脸上已无愠色,只是皱着眉头,良久,才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关键似地睁大眼睛,
随后,一脸复杂地看向基岩,反问道:
“所以,基岩将军你回来,是预防黑龙增兵南下。准备在王都布置最后的防线?”
面对年轻国王的问题,基岩同样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而是在观察完维尼的反应后,露出欣慰的笑容,像家里的老人哄孩子一般,宽慰道:
“陛下不必沮丧,老臣还有话没说呢。”
“什么话?”
“防沙城北门的防御措施十分稳固,而南门却十分普通。所以,如果被我军抓住破绽,一举夺回防沙城,那么战局变化,也未曾可知。”
“破绽是什么?在何时?”
“老臣不知。”
维尼一时语塞,看着一脸坦然的基岩,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基岩只是看着维尼,目不斜视:“正如我之前所说,老臣不善攻伐。”
“所以到头来还是要看前线的发挥?我身为国王竟一点忙也帮不上?”
周围的大臣刚准备开口安慰维尼,说些鼓励的话语,却一个个停在喉咙间,只因这位年轻的国王几乎是在下一瞬间便做完了自我释怀,
并立刻做出了安排:
“算了,我不懂军事,但基岩将军之话我还是相信的。既然要预防黑龙南下,那就尽早安排王都的防护升级。基岩将军,你不是擅守吗?此事就交给你了,希望你不要辜负父王给予你的基岩之名。”
至此,在军事层面的大事已然全部确立。
或许是因为老了,更容易多愁善感吧。
基岩看着维尼,只觉得看到了先王年轻的时候。想起自己那身在前线的儿子,一时间百感交集。
国家的未来,正掌握在年轻人的手中,而这些年轻人,将继承钻石的意志,奋勇向前。
于是,基岩忍不住感叹起来:
“陛下不必妄自菲薄,说白了,老臣也只能在军事上侃侃而谈罢了。陛下身为一国之主,格局、视线,都比老臣广阔。只要上下一体,共同奋进,不会有度不过的难关的。”
乍一听,维尼还以为基岩是为了感谢自己给予他极高的军事权力而奉承自己,当即苦笑连连:
“我哪有什么大局观,不过是学着父王的样子罢了。我要是有父王的能力,何至于此。”
“陛下已经尽力了,即便先王在世,也未必能比陛下做得更好了。”
基岩看着维尼,充满了诚恳与期待。虽然现在的维尼少了些许自信,但假以时日,他必然会成为一名不逊于他父亲的王者。
国家的繁荣与兴盛,不正是一代代人,或牺牲或成长,然后无数人从年轻人变成老年人吗?
即便是维尼最崇拜的父王,也不过是这样过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