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场很吵闹,但灵阡陌的脑海也失去了往日的清明。观众的声音传入灵阡陌的脑海,内容逐渐由赞美变成惋惜。
“我...输了?”
灵阡陌猛地一回头,三部作两步跨上竞技台,望向孟浩然的位置。
然而最先映入眼帘的不是孟浩然,而是那位瘫坐着的八阶法师,
以及,
那位法师腹部的血窟窿...
“这是...孟浩然的千鸟?”
灵阡陌瞳孔猛地一缩,胸口的心脏也不由一颤。
其实灵阡陌也知道孟浩然苦练的压箱底招数是什么,尽管没有刻意了解过千鸟这一灵诀,但灵阡陌并没有想到内院藏经阁里竟然会有这么强大的灵诀,而孟浩然偏偏在短短的时间里学会了这一招。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当初只是出于好心,在自己的能力内简单地帮助了一下孟浩然,让他进入内院学习灵诀,如今却会收获这样的“惊喜”。
“我输了?孟浩然仅仅只是在内院学了一个灵诀而已,修炼时间不超过一个月,就能够赢我了?他的潜力,原来如此巨大吗?”
灵阡陌思索着,对于孟浩然的看法更加深了几分。
“小子,你不用太高看这个家伙的。我看过了,他本人并非什么天才,只是那招灵诀不简单,估计是什么禁术,但一个月修炼出来的,估计也就是个残次品,指不定对身体有什么损伤呢。”
一个鹤发童颜的少年幻现,拍了拍灵阡陌的肩膀,出声解释道。
“是这样吗?”
“没错,就是这样的。”
“藏经阁里为什么会有禁术?为什么明明有木老看着,孟浩然会学到这个禁术?”
“呃,着我就不清楚了。”
台上的少年陷入了沉思。
再看看竞技场另一边,这绝对是比赛进行以来出现过的“最惨烈的伤亡”了。在抬走胡舞雪后,第二波医疗团队再次出现在竞技场,将昏迷的孟浩然和一旁被洞穿的八阶法师一同带走。
孟浩然侧躺在担架上,被平稳地抬走,裸露着黑不拉几的右手,到和他一身黑显得更搭配一些。灵阡陌眼神颤抖,向一旁的梵老问道问:
“他会接受治疗,然后,很快好起来的吧?”
对于这样像是提问,又更像是在称述的问题,梵老简单地敷衍一句:“谁知道呢。”
比赛结束,灵阡陌走下台去,回到了休息区。由于比赛规章的残酷性,每一次的对局都会有一个人会被打伤,然后送到医疗室去接受治疗。所以现在的休息室只剩下两个人了——灵阡陌和宇琪。
不过两人的身份却有略微的不同,宇琪爆冷赢了冰雪魔女胡舞雪,她是胜者。而灵阡陌也爆冷,输给了孟浩然,是败者。不过做为胜者的宇琪脸上并没有一点胜利的喜悦,而作为败者的灵阡陌脸上也看不出太多的失落。
看到灵阡陌进来,宇琪拖着疲倦的眼神,简单地点了点头,权当作打招呼了。
这到不是宇琪有意托大,觉得自己赢了胡舞雪就飘了,只是单纯性格如此。
灵阡陌虽然在场面上输给了孟浩然,但依旧有进入内院的底气。加上梵老的疏导,灵阡陌并不会觉得这一次的失败有多么羞耻,相比于失败,他更在乎孟浩然使用禁术的后果。
两人就这么站着,视线都放在别处,各自思考着各自的事情。
沉默,
随后还是沉默。
和外头观众台的哄闹不同,休息室里很冷清。
宇琪不时抬头偷偷看向灵阡陌,想要说什么,但观察到灵阡陌一直低着头,神情严肃,似乎在思考什么重要的事之后,嘴唇即开即闭,欲言又止。
灵阡陌用眼角的余光注意到了宇琪这一奇怪的举动,以为宇琪想要向自己炫耀取得的胜利。因为两人从某种层面上来说,都是将胡舞雪作为“敌人”。宇琪率先达成了目标,那么对于此刻的她来说,最好的炫耀对象就是同样想要打败胡舞雪,却屡战屡败的灵阡陌了。
灵阡陌被自己想法中宇琪的想法给逗笑了,抬头迎上宇琪的目光,一扫脸上的严肃,换为如朝阳般的美满笑容,说道道:
“恭喜啊,居然能够在竞技场上打败胡舞雪。”
宇琪听到灵阡陌的话,先是一愣。随后盯着灵阡陌的脸,仔细观察后,她的眉头逐渐皱起,语气中充斥着疑惑与怀疑,冷声道:
“你不知道吗?还是在讽刺我?”
灵阡陌的思绪被宇琪这莫名其妙的回答给搅乱了:“我并没有讽刺你,而且我不清楚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宇琪始终观察着灵阡陌,他的眼神,他的语气,他的面部表情,他的肢体动作......然而宇琪并没有在灵阡陌的反应中得到欺骗的含义,确定他没有骗自己后,宇琪的表情突然变得凝重,随后又长抒了一口气,渐渐放松下来。
在宇琪观察灵阡陌的时候,灵阡陌也在观察宇琪。注意到了宇琪这奇怪的表情变换后,灵阡陌也隐约发觉事情不太对劲。
联想到先前宇琪的话和胡舞雪的话,一个无比接近正确答案的想法在灵阡陌的脑海里闪过。
“胡舞雪的身体,究竟出什么事了?”
没有暗示,没有提醒,灵阡陌的眼神变得严肃起来,直接切入主题。
灵阡陌的话传入耳朵,宇琪一愣,原先放松下来的眉头顷刻间皱起来。
带着疑惑与厌恶,宇琪抬头盯着灵阡陌。
一秒,两秒,三秒。
没有反问灵阡陌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也没有质问灵阡陌为什么欺骗自己,宇琪只是正面回答了灵阡陌的问题:
“胡舞雪的精神力下降了。下降到,我一个人都可以在精神力上胜过她。”
灵阡陌听到这个消息后不可谓不惊讶。当初龙云飞给班内的学生都测试过精神力,其中胡舞雪以碾压的数值超越了自己和孟浩然。
以宇琪的精神力对付孟浩然都要两败俱伤,怎么可能赢胡舞雪呢。所以灵阡陌得到的结论是,胡舞雪的精神力因为不知名原因骤降,比孟浩然都低。
“你知道胡舞雪的精神力为什么会下降吗?”
灵阡陌思索片刻还是决定问一问。
宇琪用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着灵阡陌,嗔道:“你把我当什么?医生吗?自己朋友的身体问题自己不关心,来问我。你是她朋友还是我是她朋友?”
灵阡陌听这话,不乐意了,立马反驳道:“我们当然是...朋友...”
说到一半,灵阡陌顿住了。说实在的,自己和胡舞雪的交集确实不多,大部分都是和孟浩然三个人一起行动的,从来没有和胡舞雪单独出去玩的经历。
说是朋友吧,勉强算得上是。以胡舞雪在班里的关系网,连自己都不算朋友,那胡舞雪也就孟浩然这一个朋友了吧。不过比起“朋友”,好像用“朋友的朋友”来形容两人的关系更加合适一点。
宇琪挑眉,站在一旁不再言语,留给灵阡陌安静的空间自己思考这个听上去很普通的问题。
我们是朋友吗?
孩童时期对于朋友的理解并没有大人这么复杂。朋友可以没有背景,朋友可以没有实力,朋友也可以没有颜值,只要两人玩得来,在一起很开心就可以了。而少年时期夹在孩童的幼稚与成年人的现实之间,对于,朋友的看法,就显得很复杂。
沉默片刻,灵阡陌自言自语道:
“我和胡舞雪,可能,不算是朋友吧。”
想着想着,灵阡陌又笑道:“我们的关系,很复杂啊。”
..............
医护室,
孟浩然终于又醒了。
为什么说“又”,孟浩然自己也很迷茫。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感叹自己经常进医护室了。
疼痛,
真的很疼,
孟浩然闭着眼睛,肺叶像是被渗进沙子一般,就连呼吸也觉得干燥疼痛。全身上下的肌肉似乎都被撕裂开又被针线勉强缝合起来,动一下就会裂开。
我的右手呢?为什么感知不到我的右手了?是神经坏死了吗?
嗯...记得比赛最后是我赢了吧。我好像...我的右手...
眼前一阵恍惚,原先右手失去的知觉似乎又回来了。
这是什么,黏糊糊的,还很温热,还在蠕动着。这是什么气味,有点熟悉,像是烤肉烤焦了,是老头烤的猪肉吗?好像不是,味道不对,那这是什么肉?
眼前突然多了一张大脸,咦?是一个不认识的大叔,嗯,跟封叔长得挺像的,也有胡子。咦?他的表情怎么这么奇怪,这么的...惊恐,痛苦,发生什么了?
视角往下,一只手如同长矛般刺进了他的腹部,血肉迸裂。
哦,原来如此,哦,他的肚子被人用手刺了,哈哈,好可怜啊。
视线再动,移到另一只手上,这只手的手臂上印着一道黑色螺旋状的锁链纹身。
这纹身好熟悉,好像和我的一样啊...
孟浩然试图抬起自己的左手对比一下自己的纹身,然后视线中的那只左手也跟着抬了起来。
咦?
这是...我的手?
那这只...
孟浩然看着那只刺入腹部的右手,莫名的战栗。似乎刚刚的一切感官都再一次结合在这个身体。
这是我的手?!
孟浩然慌乱地将这只右手抽出。这一抽,直接带出了大量血液。大叔恶狠狠地盯着自己,嘶吼着:“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我?”
“不,不要,不是我...不是我干的。”
“还说不是你干的,你看看你的手!”
孟浩然不由自主地看着自己刚刚拔出的右手,只感觉这只右手变得很陌生起来。
光景变换,孟浩然仿佛回到了过去,自己正用这只手在清凉的河水里摸鱼,
“哈啊,我摸到了”,
随后把鱼扔给老头,再用这只小手牵住老头的大手,
“我这是防止迷路”,
在夕阳下往小屋走去,刚跨出一步,下一刻,这只手,刺入了大叔的胸膛。
大叔没有发声,死死盯着自己,眼中充满了绝望与愤怒。身下的血液已经铺满了地面。他就这么看着自己,死了。
孟浩然猛地后退,慌乱地甩着右手,像是胳膊沾染上了什么脏东西一样,想要甩掉它。但手也是人的重要部分,怎么可能说扔就能扔掉呢?
“啪”
一声清脆的断裂声,那只让自己无比厌恶的右手断开了,从自己的手腕上脱离,掉在了地上。整个手腕仿佛被锋利的宝刀切开般,平整的切面上没有流出一丝血。
我真的把手给扔了!
很奇怪的一幕,像是马戏团小丑的表演,但却实实在在地发生在自己的面前。
看看那只地上的手,它的皮肤,它的关节,它的指甲缝,它的每一处都涂满温热的鲜血。再看看自己的手腕,自己的胳膊,时如此的洁白,甚至赛过了许多女生。两者似乎是两种东西。
手是人类的一部分对吧,它应当受到人的掌控对吧。
但当它脱离掌控时...
掉落在地上的手,动了。像是被斩断头颅的响尾蛇,身体依旧在扭动一般,在地上留下血红的痕迹。这只手在抽搐,在挪动,像是想握住什么东西,像...
向...
向着自己的方向爬过来。
孟浩然慌了,瞳孔紧缩,控制不住地向后退,迫不及待地想要远离这只手,哪怕...
“哪怕是这只手帮你赢了灵阡陌,赢了比赛。”
熟悉的声音传入脑海,这是,是自己的声音。而发出声音的来源,则是——
那只手。
孟浩然颤抖着,一步步往后退。一边退,一边喃喃着:“不是的,不是的,我没有。”
“呵呵。”
那只手轻蔑地笑了:“哪怕这只手陪伴了你这一生,就因为他帮你杀人,你就想扔了它。”
孟浩然机械地重复道:“不是的,不是的,我没有,是这只手。”
“呵呵,手怎么会自己杀人,杀人的,都是你啊。”
句了,这只手慢慢浮空,在孟浩然身前不远处停住,就这么向自己伸着,像是握手一般。
孟浩然摇着头,声音颤抖着:“不,我没有故意杀人,我,我,我只是不小心,我只是没控制好力量,我只是...
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