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维汉用小玉琮打开城门机关,众人抢进城中,就全被眼前千门万户的内城景象所吸引。
虽说各人心里早有准备,早知有无终国先民曾在此居住,城中定有房屋街道,但众人也均知,这古城历经两千余年,估计城中早成废墟,都以为内城只有一片颓垣败瓦。但此刻身在城中,才发觉城中房屋街道,虽显陈旧古朴,但却并无倒塌损毁,竟似仍有人居住一般。
在城门外,短暂拼斗,忽然内外城中涌出大量镰魇,黄袍老祖手下一男一女尽皆身死,一个命丧叶灵手中,另一个却被镰魇分尸,众人正边打边退,可进入城中之后,众人醉心于城中恢弘景象,却忘记了片刻前仍旧和死地一般,殊死搏斗。
了望台上,可以清晰地看到城中各处景象,韩大胆儿和尤非均目力惊人,见城中街道,街道上各处均有大片黝黑发亮之物,正待细看,这时候,黄袍老祖却将枪口对准了韩大胆儿等人!
他手下最后两个干将全都死在城外,现在又到了古城中,他手中再无筹码,跟尤非得合作已经岌岌可危,但毕竟尤非一心救子,跟他合作时日也不短,所以目下最先要除掉的就是韩大胆儿。
他手中虽然有双通霰弹枪,可一来他只有一只手,换弹不易,二来如果这时冒然装填丹药,就会引起其他人注意,反而会失了先机。
他适才在黝黑男人尸骸上,除了找到霰弹钱,更将王维汉被缴的那把袖珍手枪踹在腰间。
他趁着众人不备,暗中搬动手枪击锤上膛,不过手枪上膛那微微的“咔嗒”一声,还是引起了韩大胆儿和尤非的注意。
二人察觉情况不对的同时,黄袍老祖已然出手。尤非只当他是要先干掉自己,但他的枪口瞄准的却是韩大胆儿。
韩大胆儿虽然夺枪不及,但反应奇快,拉着梅若鸿和叶灵闪身避开,范统和尤非也各自避开枪口,只王维汉反应痴迷于城中景象,反应迟钝呆立当场。
只听“砰”的一声响!
众人只觉眼前一阵光亮,可各自却伸手在身上摸索,却都好端端的,没一个人受伤。
只是那一阵爆亮的火光硝烟和炸裂声响起的同时,黄袍老祖却一声惨叫,被爆炸的气浪,推得倒退两步,从了望台上翻身掉落。
原来好巧不巧,那只袖珍手枪竟然在此时炸了膛,黄袍老祖想下黑手,但却反伤自身,他原本一只手被韩大胆儿砍掉,现在就只剩一只手,此时手枪炸裂,将他另一只手也崩了个五指分离血肉模糊。
他手上的伤虽不致命,但从了望台摔落,掉在下面的方石路上,非得摔个骨断筋折不可。
虽然黄袍老祖作恶多端,韩大胆儿等人早就盼着他一死,但他被崩下石台,总要下去确认其生死,这才能放心,所以急忙要从木梯爬下。
就在此时,城门外忽然响起连串枪声,虽然城外响声大作,可这城墙隔音效能实佳,枪声被隔绝在城墙外,听来声音发闷,更像是声音上传,再从上空传来,显得十分悠远。
只不过那枪声犹如暴雨连珠,韩大胆儿料想,定是后面那伙儿东洋鬼子的冲锋枪和轻机枪的声响,随着枪声大作,城外镰魇“吱吱嘎嘎”的鸣叫声也同时此起彼落。
韩大胆儿心道不妙,心知这些东洋鬼子已经到了内外城之间,正在和数百镰魇交战,而且随时会用炸药破门而入,刚念及此,只听“轰”的一声闷响,内城城门背面的转轮和石球,被气浪推得四散纷飞。
一股极强的爆破冲击力,瞬间将城门炸开一个大洞,同一时间,城门内两侧了望台收到爆炸冲击力波及,遥遥玉坠眼看便要塌落。
众人再不能耽搁,急忙窜向木梯,尤非背着藤箱,飞身纵起,一脚踏在范统肩头,借力前窜,范统举拳还击,却正打在尤非足下,他更接着这股力道,向前飞窜。
尤非原本离着木梯较远,但这一下却和叶灵王维汉并驾齐驱。他在空中一个筋斗,两脚同时踢中王维汉和叶灵,却当先抓住木梯,迅速向下滑落。
就在他飞身窜越的时候,却“当啷”一声,从身上掉下一件物事,韩大胆儿手疾眼快,捡起来一看,却是被缨穗子缠在一起的两把匕首,正是自己的红白双樱短刀,他赶紧将短刀揣入怀中腰间。
此时了望台石屑飞散,轰然而倒向着一栋民房歪斜坠落!
韩大胆儿双臂一伸,一手夹着叶灵一手夹着梅若鸿,不等石台倒塌,便已纵身跃起,此时他身上带上,动作自然不如寻常迅捷轻灵,窜越未及多远,便已经摔落在一间民房的屋顶。
好在了望台倾斜倒塌时,他才纵身跃起,此时相距屋顶并不甚高,不然这一摔也非得折筋断骨不可。犹是如此,也摔得他浑身疼痛,犹如散架了赛的。
此时已经顾不得其他人的,眼看了望台砖石纷纷落下,韩大胆儿抱着二女想着向着房檐滚落,可不等三人滚到屋檐边,滑下屋檐。了望台已然倒塌,将这间三间相连的民砸塌大半。
韩大胆儿三人也随着屋檐坍塌落入民房废墟中。三人一落入屋中,韩大胆儿立即用身子遮住二人。好在这屋舍十分牢靠坚固,只是塌了半间屋子,另外半间屋子却仍旧屹立不倒。
此时灰土漫天,三人被灰白色的烟尘呛得不停咳嗦。韩大胆儿见半间屋子透天,堆满了砖石木梁,便拉着梅若鸿叶灵两人朝,往仍旧耸立的半间屋子窗口挪动,想要跳窗而出。
伸手一扶,却摸到一间残破的衣物,衣服下坚硬异常,却是写铁片。回头一看原来是一具穿着明朝甲胄的兵士遗骸。
枯骨倒毙在墙边,胸前前甲片散乱,穿了个大洞,手里仍旧握着一只长矛。
其实不光是他们眼前的民房,整座城池中,四处都有打斗过的痕迹,随处可见一些丢弃的古代武器,和倒闭的士兵遗骸。这些遗骸中有些事明代装束,有些却更为古早,山上衣服甲胄均已破烂不堪,辨认不出年代。
正在此时,韩大胆头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硬甲摩擦的“嚓嚓”声响。他顺着声音看去,赫然见屋顶木梁上,倒挂着两只巨大的镰魇。
两只镰魇只问问颤动,似乎正在沉睡,刚才城门爆破,了望台倒塌,发出巨大动静,可这两只镰魇似乎是沉睡的时间太久,一时之间难以醒来,只是身子稍稍颤动,身上不由自主的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
瞧这样子,这两只镰魇虽然暂时还未醒来,他猛然想起适才在了望台上,看见城中各处,那大片黑亮的物事,想必都是城中尚在沉睡的镰魇。
这些镰魇都有成群结队,一只只缩成一团,或卧或挂,数目恐比内外城之间的镰魇数目更多上几倍,怕有不下上千只。
虽然它们沉睡时间太久,爆破塌楼都未能将他们完全惊醒,可看他们身子颤动扭曲,相信过不了多久就会完全醒来。百来只镰魇已进入黑潮浪涛一般,如果城中这成千镰魇一起扑来,恐怕手里有再强的火器,都难以抵挡。
韩大胆儿身上只有刚捡回的双缨短刀,此时摔落触发伤患,浑身酸疼无力,实在难以相抗,于是打个手势,示意梅若鸿和叶灵放轻脚步,三人赶紧从窗口离开。岂料刚靠近窗口,就窗边的屋角,却也趴着一只镰魇。
三人小心翼翼地,爬过窗口,翻窗来到房舍后面的小巷。可双脚刚一落地,后心忽然一凉,三人已经同时被三只枪口顶在了后心上。耳畔只听一阵叽里呱啦的日本话,却不是那帮东洋鬼子是谁!
韩大胆儿刚想转身突袭,制服身后的持枪人,可脑袋上就重重挨了一下,只觉天旋地转,眼前金星乱冒,看人都是重影,被人拖死狗赛的,从后巷拖到城中大道上。
韩大胆儿和梅若鸿叶灵三人,被重重扔在地上。恍惚间,韩大胆儿见眼前地上扔着不少金银器皿,那些都是城中房舍里的器物。再看对面一个身材肥胖的人,正被两个东洋鬼子,用枪口顶着,死死摁在地上,正是范统。
刚才了望台倒塌,范统和王维汉都趁着塌落前跳上民舍。王维汉不知摔落在何处,而范统跳下的时候砸穿了民舍屋顶,摔在屋里却发现,屋中尽是些金银器皿和用具,他也不分时间场合,这要命的时候,却仍旧放不下这些身外之物,将一些器皿一股脑地揣进衣服里。
还没等他将东西捂热,就被冲进来的几个荷枪实弹的东洋人抓住,不等他反抗,这群人先是给了范统一顿枪托子,打得范统无力还击,这才将他拖到街心,连同那些金银器皿物事,一起扔在地上。
韩大胆儿缓了好一阵,这才感觉身上力气渐复,眼前的景象也不再重影,眼前只有梅若鸿、叶灵和范统,不见了王维汉,连手枪炸膛,摔下来的黄袍老祖也不见了,只有地上了望台倒塌的碎石旁,还有一滩血迹,也不知是这黄袍老祖没死透爬起来跑了,还是直接被塌下来的了望台压死了。
他再看眼前围着一圈荷枪实弹的人。
这些人全副武装,身上带着短刀、绳索、弹夹、弹鼓,每个人长短枪支各一,还挂着几个甜瓜手榴弹,所有人服色一致,都带着黑色防尘面罩。另有一点就是这些人身材都不算太高,一看就是东洋鬼子的个头儿。
这些人目前只有七八个人,比之在高塔上,远远看见的人数要少了许多,想必是一路走来都折在了路上,现在也仅剩下这些人了。不过即便只有这七八个人,冲着他们身上的武器装备,己方也绝不是对手。
现在自己这边只有叶灵手里的一只霰弹枪,还没有弹药,跟两手空空也差不多。
只见一个只佩戴了端枪的东洋人,从人群中走出。看这人的装束,身上十分轻便,应该就是这伙儿人的首领。
这人身形微胖,身材中等,眯缝眼,走出来用极低沉的声音说道:
“韩大胆儿,把东西交出来吧!”
他说的是中国话,而且十分流利,并不像普通日本人说中国话,舌根发硬,重视有种重感冒没好利索的感觉,像是嘴里喊着只袜子说话。
韩大胆儿看着人脸被防尘面罩遮住大半,但露出的鼻梁上有两个深深云痕,眼眶周围也有些压痕,像是常年带眼镜所致。
在细细分辨他的声音,虽然他故意压低嗓音,但听起来却总觉得十分耳熟。
这人见韩大胆儿眼神有异,接着道:
“别轻举妄动,你们没有胜算!”
韩大胆儿脑中灵光一闪,喝道:
“原来是你!严本真!”
那人听韩大胆儿叫出自己名字,忽然一怔,接着轻声一笑,他此时的笑声已经不像刚才说话那样低沉,随着笑声,他也摘掉了脸上的防尘面罩,露出自己的本相。
眼前这人留着小胡子,笑起来有些憨态可掬,平时带着黑框双圆眼镜,此时没了眼镜片遮挡,一双小眼睛射出两道狡邪诡诈的寒光。却正是警察厅的副厅长,那个靠着老婆家世往上爬的副厅长,严本真!
韩大胆儿道:
“想不到你竟然投靠了东洋鬼子!”
严本真却发出一阵呵呵的讪笑,并不搭话。
范统被打得鼻青脸肿,这时刚缓过一口气,看见这群东洋鬼子的头儿是严本真,却显得并不惊讶,咳嗦两声淡淡地道:
“这家伙本来就是就日本人!”
韩大胆儿不禁一惊。严本真不但中国话说得好,而且一嘴地道流利的天津话,实在让人难以相信,他竟然是日本人。不由地望向范统,用向其询问是否确认。
范统只略略点头,就听严本真道:
“我总觉得身边有双眼睛一只在暗中盯着我,所以我事事小心,想不到这人竟然是你!”
范统哼了一声道:
“你想不到的事儿还多着……”
话没说完,忽然后腰上又重重挨了一脚,却是一个东洋鬼子,见他脸上表情不善,朝着他后腰又踹了一脚。
严本真仍旧是那一辆憨态,微笑着道:
“没错,我不是支那人,而是日本人,我的本名是岩井真一。我一群人,从十来岁就被训练成谍报员,然后送到中国,潜伏在你们身边,利用一切机会渗透进你们的政府各部门,你们这些蠢货还浑然不知!
好了!你们知道得够多了!现在也瞑目了,交出员峤仙镜的镜芯吧!”
韩大胆儿哼了一声道:
“我们都知道了你的身份,就算把镜芯给你,你也不会留我们活口!不过我们死了的话,你就别想再找到镜芯!”
其实镜芯一直在尤非身上,刚才破门塌台,他早已不知去向,现在这么说只为了让严本真不敢动杀机。
严本真却道:
“你交出来,可以救一条无辜的性命!”
韩大胆儿冷笑一声道:
“你觉得我韩大胆儿诨号是白叫的?我会怕死吗?”
严本真看向梅若鸿和叶灵,叶灵和梅若鸿齐声道:
“你别妄想,我也不怕死!”
叶灵还觉得不够,补了一句道:
“大哥哥,咱们一块死,什么也别给这些东洋狗杂种!”
范统一言不发,但看着严本真的眼神也是毫无惧色,和平常懒懒散散的眼神全然不同。
严本真却微微一笑,说道:
“我想你们误会了,我说的不是你们的性命……而是他的!”
说着一闪身,另一个首领模样的人,从身后扯过一个帮着男孩儿,这男孩儿十一二岁年纪,腰上绑着绳索,把他和那个日本人栓在一起。
韩大胆儿一见这男孩儿,心头一惊,不禁失声喊道:
“大友!”
这男孩儿却正是镜芯原本的持有者,在三条石学徒的男孩儿——张大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