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二少爷见狗少转身欲走,赶紧上前一步道:
“别介!不吃饭,那咱茶楼,吃点心喝茶,听玩意儿去!”
狗少假装还要推脱,蔡二少爷一勾肩膀,半推半拽地把狗少拉到了大兴街的玉壶春茶楼。蔡二少爷和狗少找了个靠边的桌子坐下,台上唱的是西河大鼓《调寇准》。蔡二少爷点了四样点心一壶碧螺春,边听大鼓边有意无意的套狗少的话。
只听台上那人唱到:
为了问清潘杨两家一案,霞口县要调寇准七品的正堂。
公公太监崔进忠领旨下殿,带病来在了霞口县的南厢。
离城五里打下了公馆,传令官撒开了他的马丝缰……
蔡二少爷边听边说道:
“唱的也就一般般!就是不如赵双合唱的好!”
狗少说:
“要不怎么说,还是蔡二爷懂行呢!”
蔡二少爷佯装不悦道:
“这可没有啊!咱哥俩嘛关系,怎么还爷前爷后的!栽你二哥我?”
狗少装出不好意思的神情道:
“咳!我现在嘛身份,混得还不如条狗呢,哪敢跟您了论哥们儿!”
蔡二少爷道:
“别拿我打岔!咱俩现在差不多,我现在混得也就比死人多口气儿!”他接着说道:“咱老没见了,您了最近干嘛去了?”
“咳!我也没有嘛正经营生!就是……”说着把那铃铛掏出来放在了桌上。
蔡二少爷扫了一眼铃铛,说道:
“这是嘛?”
狗少知道蔡二少爷这是看上眼了,揣着明白装糊涂。就信口胡编道:
“这可是个天上掉馅儿饼,让我得着个宝贝!”
蔡二少爷追问:
“嘛宝贝?怎么得着的!”
狗少故意压低声音,故作神秘说道:
“那天我在天奇庙避雨,半夜听见了俩神仙说话!”
狗少声音很低,加上台上还唱着西河大鼓,蔡二少爷伸长了脖子把脑袋凑近了才勉强听清楚狗少的话,可一听完就觉得他这是扯淡胡诌,于是露出鄙夷神色道:
“你别在这吹大梨了,这世上哪来的神仙?”
狗少一晃手里的铃铛道:
“哎!我要骗你让我出门就掉沟里!”
蔡二少爷见狗少一脸正色,于是就给他个耳朵,听他扯淡。狗少故意放慢语速,看似郑重其事,其实是吃铁丝拉笊篱——在肚子里胡编呢!
“那天半夜,我在天奇庙供桌下面睡到半夜,忽然满屋子光华灿烂,我就听外面俩神仙说话,说什么……天官赐福,这个月初三、十三,……有缘人要在自家大门口……门坎外面放上一面小镜子,而且必须是背面有轩辕皇帝像,然后关上大门,等天一亮,要是镜子不见了,就在自己家院子西南角挖地三尺,下面必有金银宝物!”
蔡二少爷听狗少胡编乱造,但是却越说越玄乎,自己也留意听着。狗少拿着那铃铛道:
“后来我听着听着就睡着了,等我醒了天都亮了,神仙早走了。我一开始也不信,以为是自己做梦撒呓挣,但回家一想试试也无妨,我家里就有面这样的小镜子,我就照着神仙说的,把小镜子放门坎外头,关门睡觉,天一亮你猜怎么着……”
蔡二少爷听入了神,便追问道:
“怎么了?镜子不见了?你真挖到宝贝了?”
“可不么!我挖了三尺多深,结果挖出来个鎏金小宝塔!”
蔡二少爷道:
“你可别吹牛大梨了……”
狗少一晃手里铃铛:
“这就是宝塔上拆下来的,宝塔都当了,钱花了好些日子,你看……”说着把兜里那十块银元拍在桌子上。
“你别看我穿得不济,我是让南市算卦的刘瞎子看过,他说我命里担不住大财,要不也不至于败光家业,所以我每次出门就带十块钱,剩下钱都压在箱子底儿了。”
蔡二少爷又问道:
“今晚就是十三,你不又能发一笔了么?”
狗少收起铃铛,摇摇头道:
“神仙说了,有缘人就一次机会,之后再摆上镜子只能招灾!”
蔡二少爷看狗少说言之凿凿,说的极为郑重,又看他手里的鎏金铃铛,不尤就信了五六分。他眼珠子咕溜溜一转,想起自己家里还真有一面这样的小镜子,是家里的一件寻常物件。
当年他穷得卖家当,还专门找了古玩行的人看过,但这镜子铁不铁石不石,值不了俩大子儿。他还怕找的这位行家故意蒙他,所以又找了好几个行家看过,都说值不了几个钱。
蔡二少爷心想,今晚上就把镜子摆在门口试试,万一要是真的那还不陡然而富么!
狗少言罢,看蔡二少爷神色有异,知道这位二少爷准会上当,于是一划拉口袋的银元,扔下一块钱道:
“今个算我的!我还有事先走一步,明天我做东,晌午头儿咱登瀛楼!”说罢转身离开茶楼。
蔡二少爷听完狗少这一通胡诌,心里也有自己的盘算,狗少要走他也不挽留,等狗少一走,他就急忙赶回家,翻箱倒柜找那面小镜子。他心想,狗少编这个瞎话自己也落不着什么好处,说不定这事儿还是真的,他可不知道,狗少这是把早先听的评书,和刘瞎子讲的民间传说掺和到一块,才编出这么一个有鼻子有眼的故事!
狗少拿着钱在华乐部点了一桌上等酒席两个粉头,可劲儿的一顿逍遥,等回过神来才发现,兜里的钱已经全花干净了,身上又蹦子儿没有了。他看天色不早了,约么已经二更天了,于是索性先到蔡二少爷家门口看看。
狗少从南市出来,走到西门里蔡二少爷家门口一看,大门紧闭,门坎外面果然端端正正摆着一面长方形小镜子。
镜子长六寸宽三寸,整块镜子像是块铁磨成的,但看起来又像是石头,镜子背面还阴刻着轩辕皇帝的坐像。他拿起镜子揣进怀里,心里这个乐啊,他可不知道,他胡诌瞎编不要紧,可害苦了蔡二少爷。
转过天刚亮,蔡二少爷就急急忙忙打开大门,其实他压根也没睡,坐着凳子依着大门愣是等了一宿。他看门口镜子真不见了,顿时心花怒放,也不想想,门口放个镜子,虽然不值钱,也保不齐让别人捡了去。
他财迷心窍,挥锹抡镐在自己家院子里就挖起来看了。可别说三尺,他在院子西北角都挖了五尺深了,除了石头嘛也没有,再往下挖估计都得挖出水来。
可人贪心一起那是那么容易压得住的,西南角没有就挖西北角,左边没有就挖右边,院子里挖的千疮百孔,最后竟然连正房地基都挖开了,弄得房倒屋塌,自己欠点就给活活压死了。后来他知道上恶当了,四处找狗少算账,这都是后话了。
且说狗少得了轩辕镜,从蔡二少爷家门口跑出没多远,脚一滑直接掉进一个大水沟里,摔了一身臭泥。他费了老大劲儿才从水沟里爬出来,赶紧回了家连冲带洗,又换了身衣服,可一摸兜,兜里的鎏金铃铛却不见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刚才掉进沟里弄丢了。
狗少心想,先别告诉和尚铃铛丢了,万一和尚知道铃铛丢了,撇下自己独个儿去憋宝,到嘴的鸭子可就飞了。
一早起来他先奔三不管,想这踅么俩钱,先把和尚交代的采买之物都备齐了,然后在到地摊儿寻个相似的铃铛,蒙混过去。
可踅么了一早晨,能拆对出前来的哥们儿是一个没碰上,连个能蒙的外地老坦儿都没瞅见,正心下焦急间,却见不远处胡同里,钻出俩熟人。
这俩人一个长得黑黢黢的还不爱干净,见天脖子黑的赛轴承,长个酒糟鼻子,说话齉声齉气,另一个是个好色之徒,长得瘦高白净,有副人模样,可最爱搞瞎八,这二人正是混迹南市的俩狗烂儿齉鼻儿和花四儿。
这会儿韩大胆儿还没当警察,这哥俩儿也没有打听消息那份犒赏,只是每日无哩悠子在街上瞎混,是能蒙就蒙,能骗就骗!
这俩小子成天在南市一带混迹,早些年狗少还是大少爷的时候,他俩总在狗少屁股后面拍马屁捧臭脚,顺风接屁,后来狗少落魄了,这俩人就没影儿了。他俩凑的一块,看见怂人就压不住火,专拣软柿子捏,打瞎子骂哑巴,欺负老实人,敲寡妇门,抛绝户坟,那是坟头儿插烟卷——缺德带冒烟。
狗少一看是这俩小子,准知道没憋着好屁。看俩人那样估计又在坐扣下套,要蒙人钱财,于是登时计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