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天飞久走江湖,为人十分机警。之前听范统讲了,他们几探九道弯儿的经历,心知,三更半,胡同里墙高阴暗,而且连路灯都没有,若是从地上直接走进胡同,非但找不到路径,还可能会被困在胡同里。
所以他来到胡同口,就施展轻身功夫,拧身上房,想直接从上面探查这里,避开胡同里的陷阱。大半夜的从房上窜蹦跳跃,十分危险,一不小心摔下去,很可能直接就归了位。
老时年间那些钻天的飞贼,最擅长夜半三更,蹿房越脊。要说飞贼可不是谁想当就能当的,除了轻功绝佳,还要天生有一对夜眼,能在黑暗中辨识路径,否则黑天半夜的,在房顶上蹦跶,一不留神就会从房上摔下来,不被人打死也得摔成瘸子!韩大胆儿上次都没敢从房上走,就是这个原因。
朱天飞可不一样,他不但功夫高,轻功也高出韩大胆儿甚多。而且仗着今晚月明星稀,他蹿房越脊如履平地,简直就跟会飞赛的。
他从房顶跃到墙头,又从墙头跃上房顶,身子在半空起伏腾跃,速度丝毫不比在地上跑的人慢。
就在朱天飞翻过一堵高墙的时候,脚下忽然一紧,感觉绊到了什么东西。忽然一阵铃声响起,朱天飞心中一惊,赶紧把身子放低,整个儿人趴在墙头上。
他身子刚趴下,头顶上就嗖嗖嗖,飞过几只弩箭。朱天飞心里清楚,这时有人故意在房顶墙头布下绳索绊铃,用来防止别人靠近此地。
绊铃就是在房顶和墙头拉上一圈绳索,挂上铜铃,这样如果有飞贼在房顶上活动,不小心挂到绳索,铃铛就会发出声响,不但能惊走飞贼,还能给住家的人报信儿!
刚才绊铃一响,朱天飞就知道,附近准有值夜的人埋伏,黑天半夜难以辨物,一定会朝着铃响的方向发射暗箭,所以立即俯身闪避。之前韩大胆儿得亏没从房上走,要不非让人射成刺猬不可。
朱天飞能在江湖上喝号,绝非浪得虚名。刚才绊铃一响,朱天飞就猜到,自己指定已经接近歹人所在之处。刚赶紧从墙上跃下,然后贴着对面墙根,在墙上借力,几下又跃上房顶,并迅速俯身,趴在房顶上。
他竖起耳朵,静静听着周围动静,老半天也不见有什么声音。他刚要起身查看,就听见有脚步声,从下面胡同里传来,借着星月之光,能看见几个人影,快步走向刚才绊铃响动之处。
这些人一言不发,在附近转悠了一会儿,没发现什么,就转身离开了。以朱天飞的伸手,用不了两下就能撂倒这几个人。可他为人虽然诙谐,但江湖经验却十分丰富。他打算顺藤摸瓜,跟着这几条小鱼,找到他们的老窝儿。
他怕跳下去惊动贼人,就在房上坠着几人,脚下小心避开绊铃,一步步从房顶跟着这些人,来到了一堵高墙边上。
这几个人,站在墙根,伸手敲击墙面,发出空空空的响声,声音三长三短三长。紧接着高墙发出咔嗒一声,开了一道缝隙,里面竟然透出点点火光。
原来墙上有一道暗门,暗门外铺着一层青砖,门边砖头错落,能和门洞边砖缝插合,一旦关上暗门,就严丝合缝,漏不出丝毫破绽。
朱天飞见几人走进暗门,咔嗒一声关闭暗门,这才纵身跃下。他伸手在墙上摸索了很久,竟找不到一丝暗门的门缝。他再次施展轻功窜上这高墙的墙头儿,想从上面翻进去。
这时才发现,这墙头连着一间大宅屋檐,墙头和屋檐之间完全相连。根本没法翻墙下去。他只能爬上去,翻身越过屋脊,来到另一侧的屋檐。可这屋檐又连着另一个屋顶的屋檐。
朱天飞从没见过这么建房的,想跳上连着的屋顶查看。就在他纵身跃上,双脚刚触到房顶瓦片的一刻,突然感觉不对劲,足下虚软,这房顶竟然是软布做的。
原来这房顶,只是用天棚搭出来个形状,上面的屋脊瓦片全都是画出来的。天棚下情况未明,万一有利刃陷阱,那可非死即伤。
朱天飞身在半空,不等全身重量下落到天棚上,立即舌尖顶住上牙膛,叫起丹田混元气,身子陡然向上拔起。
之前韩大胆儿在街上遇到马匹受惊,也曾经用过这个方法,身子陡然拔地而起。但当时韩大胆儿是从地而起,在地面借力上跃。可朱天飞竟然能在不踩破天棚软布的情况下,借力上跃,轻功之高简直匪夷所思。
他身子在半空窜起一丈有余,一个筋斗又翻回刚才的屋顶。他双足落在瓦上,声音极轻,就赛一片落叶,毫无声息。
这时他才放匀了呼吸,仔细观察周围情况。碰巧此刻乌云遮月,四下里漆黑一片。寂静的深夜,只听见从下面传来阵阵孩童的哭声。
朱天飞使出蝎子倒爬城,顺着房檐和天棚相连处的缝隙,倒着身子静悄悄地爬了下去。他想用小刀割开天棚和房檐相连处的泥灰,犹着自己手中短刀锋利,也费了好大力气,才割开一个缺口。
待缺口割开,再看那天棚所用布料的截面,见布料甚厚,乃是外国的洋帆布,且又用桐油反复熬煮浸泡。就算再大的风雨也无法浸透。要不是朱天飞短刀锋利,他力气又大,根本难以划破。这东西,都快赶上三国演义里,孟获所用的油浸藤甲了。
朱天飞扒开天棚睁一目眇一目,往下窥视。只见下方是一个很大的院子,院子布局十分诡异,既不是寻常的方形四合院,又不是窄条形的大杂院,而是呈圆形布局,一共有8间房子合围着中央囫囵圆形的院子。房子互相紧挨着,已有一处空出来是通往外面的院门。
朱天飞觉得这布局太过诡异,又抬头接着星月之光,朝着周围房舍屋顶观瞧。抬头看只觉得房屋,檐脊鳞次栉比,只是稍微局促拥挤了些,根本看不见这环形布置的房屋屋顶。
他轻手轻脚,小心翼翼摸索着周围这些屋顶,这时一阵风从屋顶刮过,只见这连片的屋顶,有些竟然随风微微摆动,看着就跟水面波浪赛的,显出一片波纹。
朱天飞这才发觉,原来下面院子里的八间大屋,并不是寻常带屋脊的尖顶房屋。除了他刚才跃上墙头这间屋子,和正对面的一间屋子是带着尖顶屋脊,其余都是平顶房屋。
那些看上去紧凑的民房屋脊,都是用天棚搭盖出来的。星月之下,天棚被搭盖成一个个尖顶屋脊。不光如此,天棚表面上,还画着瓦片屋脊,甭说三更半夜,就算天光大亮,放眼望去,也根本分不出真假。要不是他翻上屋顶,正巧看到,风抚天棚层层波纹,此错觉诡计,也疏难为外人撞破。
朱天飞接着再朝下观望,见院子里挂青砖铺地,只有在房檐下挂了几个水月灯照亮。他江湖经验丰富,怕下面青砖地设置了消息埋伏,就顺手在房檐边,抓了块土块儿,从天棚边缝隙处,朝地面扔了下去。
只听啪的一声轻响,朱天飞见土块落地,却没有惊动屋中的歹人,而且土块落地之处甚为坚实,显然并不是幔布伪装的陷阱。
他又等了一会儿,见下面依然没什么动静,这才将天棚缺口割大,从缺口中闪身跃下。他下落之前,先叫了叫丹田气,身子落下,双脚足见刚刚点地,便运气上提,生怕脚下是块翻板。
寻常陷阱深坑,都是用油布幔在坑口,用重物或土石压住四周,再在表面伪装掩盖。之前韩大胆儿掉落的陷坑,便是如此。但还有种陷阱,是机关翻板,翻板用卡榫卡住,一般石子土块落在上面毫无反应。只有超过一定重量,卡榫才会被重力下压,地面这块伪装好的翻板就会翻开。陷坑有分脏坑、净坑、梅花坑,有的是空的,有的倒插着竹签子利刃,人掉下去就串成了糖墩儿。还有种更损的坑,坑里面撒了生石灰,一旦有人掉到坑里,激起生石灰,伸手一揉眼睛,立即就会被飞起的石灰烧瞎了双眼,就此废去一对招子!
所以朱天飞提着一口丹田气,落地稍感不妥,便立即施展轻功,身子向上拔起,窜到院中房屋墙壁上,施展壁虎功挂住墙壁。索性他落下之后,感觉地面甚为牢固,并不是翻板机关。
他立即翻身,躲进灯火照不到的阴影里,这才屏息凝神,观察周遭。
院中八间房屋,只有一间亮着微弱灯火,其余几间一片漆黑。刚才在房上,听见隐隐哭声,可下到院中,却一片寂静。八间屋子基本都是门窗紧闭,亮灯的那间,房门虚掩,似有鼾声,房中仅有微弱灯光,似乎是有人在其中休息,调暗了灯火。
朱天飞在几间屋外,都用手推了推门,见屋门紧闭,从窗中看去,内里一片漆黑。他怕冒然闯入中了埋伏,所以就悄悄摸到亮灯那间屋门口。
从门缝往屋中看去,见屋中有桌有椅子,还有张大床,床上斜身侧卧一人,面向墙里,背对门窗,身子一起一伏,似乎正在发出鼾声。朱天飞心想,四下无人,又不知路径,干脆进去,抓个舌头。
念及此处,他伸手托起屋门,慢慢推动,防止门轴合叶发出响动,惊动了酣睡之人。待得屋门稍稍开开大,朱天飞便手持短刀,从屋门错开的缝隙,挤了进去。
他手脚很轻,悄悄摸到那人身后,将短刀抵住酣睡之人的脖颈。那人身子起伏,睡得很实,竟然没有发觉。朱天飞见那人没发觉,便伸手去推那人肩膀,岂料一推之下,顿时大吃一惊。
那床上躺着的,并非真人!而是个纸扎糊裱的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