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突然提及女子生育问题,众人有些猝不及防,在反应过来后,不禁有些惊讶地看着陆晨。
这厮…居然又说中了?!
但是仅片刻,他们眼中的惊讶之色便褪去了。
他们已经麻木了,总感觉任何跟陆晨有关的事,哪怕违背常理,哪怕打破他们的认知,现在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毕竟这厮出道以来,种种惊人之举,最后的结果几乎都出乎所有人意料。
运气也好,实力也罢,事实就摆在那里,就是这么邪门。
下一秒,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众人莫名转过头,看向自觉为国库省下一笔巨额支出而窃喜的户部尚书吴岳,眼神莫名有些怪异。
附近有黑山的土地由于种不出任何粮食,石炭也没有任何价值,这些土地几乎都是朝廷所有,女帝如此力挺陆晨,肯定会下旨,对各地黑山加强管控,这要是陆晨对石炭的判断又是对的,天工司当真开发出了无害的石炭,那……那得是多少银子?
而这些银子,跟国库一毛钱关系都没有,全部都会落入女帝的私人口袋……
一念至此,众人便不由得心神一颤。
不过一想到石炭燃烧时那害人的毒气,以及圣贤书的教诲,千百年来从未出现过无害的石炭,众人便摇了摇头,悄然放下心来。
亘古未有之事,陆晨就算再厉害,也不可能为石炭逆天改命。
“拟旨。”
女帝的声音再次响起。
“工部右侍郎陆晨本性纯良,心细如发,洞悉命理,救人无数,功德无量,大功于朝,特赐七阶功德碑一块,积善之家牌匾一副,高品灵石三百斤,赏百万钱。”
听到这话,陆晨只是淡然一笑,一如既往的风轻云淡。
“谢陛下隆恩。”
他倒是不担心因为此事加官进爵,政绩不像军功,只要杀敌就能立功,政绩是要在任上做出成绩才会有的,而他现在是工部侍郎,政绩来自于工部,要是女帝想以此加官,他完全可以拒绝。
随着陆晨领旨谢恩,这次波澜起伏的早朝总算是划上了句号。
下朝后,陆晨刚离开太极殿,正准备朝工部衙门走去,方平却突然凑了过来。
“陆侍郎。”
他一开口,陆晨还没什么反应,后面刚走出太极殿大门,正准备加快脚步的顾思妙和萧韵却是微微一顿,不约而同的缓步前行。
片刻后,陆晨转过身,朝方平行了一礼。
“方大人找下官何事?”
方平轻咳了一声,然后眼角的余光环视了一下四周,同时运转起灵力,悄无声息地在周围缓缓构筑起一层简单的壁障。
“陆侍郎,这天工司,或者说这石炭之事,你有把握吗?”
闻言,陆晨轻轻摇头。
“只能说,事在人为,无愧于心就好。”
“是嘛…”
方平叹了口气,犹豫了一下,然后微微叹息一声。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有点冲动了啊,这次。”
陆晨耸了耸肩。
拜托,我之前哪次不冲动?只不过莫名其妙就成了有先见之明而已。
不过这种话,他自然不可能说出来。
“问题总归是要解决的,吴尚书说的其实没错,顾姑娘从妖后手中夺回的钱粮,只够勉强稳住局势。如今国事艰难,千年积弊之下,朝廷财源几尽枯竭,若不尽快开辟新的财源,大夏依旧难以走出治乱更替的困局。”
他不急不缓地轻声说着,声音中透着某种力量。
“而且这几年不知为何,冬天一年比一年寒冷,这次寒冬,光是京畿之地就有近两万百姓冻毙,冻伤致残者逾五万,急需一物代替日益昂贵的木炭作为百姓的取暖生火之物,要想两全其美,石炭,就是下官认定的最佳选择。”
方平负着手,颇为不解地道:
“且不说石炭改性难如登天,即便能够成功,石炭能够造福百姓,也总会有人不适应变化,排斥新事物和新环境的,尤其是旧事物的得益者们,更何况这里是洛京,各方利益错综复杂,情况和禹州完全不同,行事当深思熟虑,不可急于求成。”
“陆侍郎,你虽看似鲁莽,但老夫知道,你其实心细如发,胸有韬略,绝非鲁莽之人,肯定意识到了这一点,权衡过利弊,为何……”
听到这里,陆晨不由得眼角微微一抽。
神特么不是绝非鲁莽之人!老子莽得一匹好吗?!
这老头是不是对老子有什么奇怪的误会?
紧接着,不等方平说完,陆晨便沉声说道:
“墨守成规、随波逐流是不可能破局的,必须有人打破常规,改变现状,剐去腐朽的腐肉,让血肉再生,现在陛下如此信重下官,下官自然要对得起这份信重,只要是有利于大夏之事,哪怕是粉身碎骨,下官也当仁不让。”
听到这话,方平看向陆晨的目光中悄然闪过一抹敬意。
任何敢为天下先的人,无论结果如何,都值得尊敬。
别看只是一个小小的天工司,但在人老成精的他看来,这却很有可能是一个信号,一个和沧溟圣王为改天换地而准备的天策府类似的信号。
虽然看不透天工司真正的作用,也不知道这个由陆晨牵头,只对皇帝负责的机构是否蕴含着能够让所有人为之侧目的能量,但从陆晨此前的种种决定来看,被陆晨如此强势推行的天工司,肯定不简单。
方平缓缓抬起手,朝陆晨拱了拱。
“陆侍郎高义,老夫佩服。”
陆晨错身躲开,然后回应道:“方大人言重了,下官只是做了自己分内的事,当不得方大人如此。”
“呵呵…”
见陆晨不肯受礼,方平倒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笑了笑。
“既然如此,那老夫也为陆侍郎你尽一份绵薄之力吧。”
闻言,陆晨不禁有些好奇地看着他。
方平倒没有卖关子,而是直言道:“老夫宦海沉浮数十载,当过教习、当过知县,当过知府,也当过布政使,被贬谪之时,也曾效仿先贤教书传道,勉强做到了有教无类,多年下来,不敢说桃李满天下,但是拿得出手的门生故吏还是有不少的。”
听到这话,陆晨顿时明白了方平的意思。
这货是想拉皮条...哦,不对,是引荐啊......
方平继续道:“老夫的门生里,倒是有一个专修偏门,尤喜探究物质本源的异才,虽然脾气有点古怪,但或许能对陆侍郎你有所帮助,等下老夫便修书一封,让她入京,若是陆侍郎你觉得她对天工司有用的话就把他们留下来吧。”
“若是派不上用场,陆侍郎你也不必顾忌老夫,让她从哪来回哪去便是。”
听到这话,陆晨顿时有种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的感觉。
老方这人,还是挺不错的嘛~
天工司最缺的是什么?
不是银子,而是人才,专业型人才!
如果方平说的是真的,那他说的那个门生,很可能就是天工司的及时雨。
要知道,在这个圣贤之道和武道大行其道的世界,一个专注于“小道”的修者可是相当罕见的,至少在本该最重视技术的工部,现在就找不出几个有发明创造潜力的官吏。
甚至一个都没有。
方平这相当于是送了他一个打开局面的契机啊……
一念至此,陆晨便朝方平行了一礼。
“多谢方大人,不管结果如何,下官都欠方大人一个人情。”
方平轻笑一声,道:“陆侍郎着相了,你我都是为国出力,何来人情之说,而且这对于老夫而言算不得什么,没什么大不了的,陆侍郎不必如此。”
陆晨对此不置可否,只是朝他再次行礼,面色肃然。
“如此,便有劳方大人了。”
“不麻烦,举手之劳罢了。”
客套了一番后,方平便转身离开了。
都察院和六部的衙门并不在一个方向,很快两人便背对着彼此,朝各自的衙门走去。
看着陆晨渐行渐远的背影,顾思妙和萧韵倒是没有再追上去,而是深深地看着陆晨的背影,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她们才再次迈起脚步,离开了太极殿。
回到工部衙门后,陆晨只是简单地处理了一些公文,便站起身,朝外面走去。
他之前就是工科给事中,对工部的事务本就门清,从给事中升任工部右侍郎,他自然可以很快适应,而且他当了一段时间的两州总督,在为了过劳猝死而玩命的工作状态下,深入地接触过具体的地方政务,有着颇为丰富的行政经验。
因此他处理工部的公务不仅效率很高,还能察觉到一些耐人寻味的东西。
只不过他总是时不时被女帝召到紫宸殿,使得他基本没时间巡视过各地工程,只是简单地在各司、局、所转了一圈,对工部的具体运作,各项工程的施工情况并没有太多了解。
而且之前由于他大部分心思都在想着怎么被罢官然后升仙,对很多事都不怎么在意,就算隐约察觉,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那些“好队友”给他埋雷。
加上女帝对他太过放心,基本上不会干涉他负责的事务,以至于他成为工部右侍郎,对工部而言只是多了个大官,本质上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而现在,他却有些在意这个执掌天下工事,对他这个拥有现代人思维的存在来说大有可为的部门。
离开紫极城后,他直接带着两个女帝专门派给他,协助他办公的书吏,朝位于紫极城外正东方向一里地左右的无极宫走去。
无极宫历来都是朝廷举办重要活动的场所,比如即将到来的,宣示皇帝亲政的新元大典。
此时,数千名工匠和劳役在一些工部官吏的监督下,正卖力地修复当初沧溟军和禁军交战时破坏的地方,以及在阵法师的指挥下,用灵石、符咒、灵装等物搭建各种玄奥的法阵。
“快快快!”
“那边那个,伱再这样慢吞吞的,信不信本官一棍子打死你?!”
“要是因为你们偷奸耍滑,导致无法顺利完工,陛下怪罪下来,你们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得死!”
“赶紧的,别偷懒!”
“如厕?这才开工两个时辰,如个屁的厕!老子看你如厕是假,偷懒才是真!”
“少废话,给老子干活去!”
“……”
快速修复的大殿门前,官吏们严厉的吆喝声不绝于耳。
时不时还有鞭子抽打的声音。
一众被征召劳役的百姓一边干着繁重的体力活,一边承受着官吏们的大骂,眼中满是畏惧之色的同时,眼角深处隐隐闪烁着愤恨之色。
一些明显不是工部的官员在一旁奋笔疾书,记录着什么。
看到这一幕,陆晨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他直接走到一名身形肥胖的工部吏员身后,见他完全没有任何缘由地挥舞起手中的长鞭,顿时一脸冷然地道:
“这位大人好大的官威啊。”
听到身后的声音,那吏员先是一愣,然后转过身。
下一秒,在看到陆晨身上的紫色袍服后,顿时身形一颤,而后赶忙跪伏在地。
“小的不知大人到来,有失体统,望这位大人恕罪。”
虽然不知道陆晨是个什么官,但身着紫色袍服的,肯定是大官,而这大官语气如此不善,不管怎么样,先认错赔罪再说,总归的不会有错的。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那些大人物说好相处其实也好相处。
只要给足他们面子,满足他们的官威,他们就不会为难底下的人了。
这也是小人物的处世之道。
然而,陆晨的面色却没有丝毫舒缓,而是冷然无比地看着他。
“你们平时,就是这样做事的吗?”
闻言,那吏员不禁有些不明所以。
不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难道有什么问题?
这里的动静很快吸引了其他人,他们同时看了过来,在看到突然出现的紫袍大官后,众人赶忙放下手中的活计,快步朝陆晨走来。
“回答本官的话!”
陆晨的话陡然变得严厉了不少。
那吏员脸上唰的一下就流出了不少冷汗。
“小的...小的不明白大人您指的是什么?还请这位大人明言。”
“不明白?”
陆晨冷冷一笑,随后不在看他,而是转过头,看向不断聚集过来的官吏,以及正一脸好奇地看着他的工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