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
狐狸徒弟红枣糕,四仰八叉,躺在师父的办公桌上,挺着圆滚滚肚皮,眯着眼睛,满脸幸福。
今天没蹭上产业园的饭,还是回到西大食堂来,无拘无束,爽吃一顿!
“啊,好,这我明白。”
旁边,白墨坐在椅子上,正和张教授通电话。
电话那头,张教授很是唏嘘。
“……仙草产业规模越来越大,全靠我们仙委会,肯定不现实。
“经费不够用,倒还在其次。
“单说人手这方面,我们的组织管理能力也没那么强。
“更何况,除了仙草,其他几条途径,也都有相关产业。
“引入民间力量,是必须的。
“只是没想到啊,这股力量还有挺大猫腻呢。”
张教授苦笑。
白墨也咧嘴笑了。
便听电话那头,张教授继续道。
“这次很感谢白墨专家!
“后面我亲自抓一抓,把产业链上下游牵扯到的流程和标准,都给审核一遍。”
产业里都是序列九的药方,张教授还是能搞定的。
产业里流程多,标准杂,这套整理工作量很大……这张教授更不在乎,他本来就是加班狂人。这点工作对他来说,其实算不得什么。
挂断电话后,白墨喝口热茶,放松放松心情,便仰躺到椅子上,又闭上眼睛。
旁边的方小雨写着公文,偷偷瞄过来一眼……她发现最近白墨专家看论文变少了,睡觉变多了。
桌上的狐狸徒弟红枣糕,斜着眼睛鬼鬼祟祟看看师父,咧嘴一笑,扑到师父怀里去,钻进师父的白大褂里面,只露出个脑袋,把三角耳朵贴在师父胸口,闭上眼睛,美美睡觉。
白墨抱着徒弟,继续思考几尊知识容器间的关联。
“不只是种草时得到的经验。
“过去几年里,我在炼药过程中,也有很多经验啊。”
他脑海中,七尊大鼎浮现,围成一圈,轻轻摇摆,旋转律动,载浮载沉。
“处理天马苏菜的时候,茎和叶连接处的纤维,就要专门剥离。”
回想起这个,他的茎之容器和叶之容器,便遥相辉映。
“处理苦佛莲子,需要把果实里面的种子挤碎,这也有些门道……”
回想起苦佛莲子氤氲的绿色苦气,他的果实容器与种子容器,竟是在容器组成的圈子里调换了位置。
便如此,他抱着徒弟,一点一点思考,一点一点盘算。
脑海中,一桩桩一件件纷至沓来的,都是他这几年种植过的仙草,处理过的仙草。
虽然闭着眼睛,但他的嘴角露出浅浅笑意……因为他发现,在温习旧知识的同时,竟然又有新体会。
“温故而知新,说的就是这个么?”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方小雨写了一份公文,又写了几份公文。
吴轻芸写完高数作业,又取出力学作业,开始痛苦厮杀!
狐狸徒弟趴在师父怀里,缩在师父白大褂里,已经睡醒了,但还是不离开,眼睛溜溜转,很开心的样子,时而用脑袋蹭蹭师父。
而白墨睁开眼睛。
他已经不再回忆那些仙草。
因为……他脑海中的七尊大鼎,已然调整完次序,排列好位置,围成一圈,缓慢旋转律动着,载浮载沉。它们之间,都还是独立的,但又像是有了某种奇怪的联系,有了某种羁绊,某种呼应,变成更加圆融如意的整体。
白墨不太理解。
“知识联通起来,当然挺好。
“但知识容器这种组织形式,什么意思?有啥说法么?”
他暂时不知道,便也懒得多想。
天色已近黄昏,窗外能看到,有更多人去往食堂方向。
白墨抱着徒弟,坐直身子,正要喊上方小雨和吴轻芸去吃饭,突然灵觉触动。
“唉?”
……
涉仙监狱,审讯室。
这里仍然是单调的纯白色,白色的墙、白色的地,白色的天花板下,是白色的椅子。
小蘑菇坐在无影灯下,低垂着脑袋,蜷缩着身体,面如金纸,气若游丝。
他是仙贼流传人,妙手仙人的徒弟,杨彭湖的师弟,曾经风光无限。
但在那一夜,仙贼流覆灭后,他被仙委会抓住,沦为阶下囚,关进这纯白监狱里来。
“不用白费力气,我什么都不会说……”
他确实知晓重要的秘密!
但那是仙贼流重新崛起的希望,他师父妙手古仙不会允许他说出来。
此时此刻,他脑海中,师父妙手古仙便死死盯住他,禁止他往外说一个字!
“不能说,不能说!
“小蘑菇,咬咬牙,再忍忍,活下去!
“等仙贼流重新崛起那天,你就能重获自由,就能得到荣华富贵!
“你师弟已经在黑暗世界……”
说到自己的另一个徒弟,妙手古仙突然愣住。
他扭头看向某处,感应一番。
眼睛渐渐变红,渐渐流出泪水。
审讯室的喇叭里,响起宋阴的声音。
“我们得到情报,黑暗世界那边,抓住了一批仙贼流余孽。
“算算时间,也该处决了吧?
“小蘑菇,所以,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审讯室里沉默许久,终于响起小蘑菇沙哑的声音。
太久没说话,他吐字不太清晰,说话语句也不连贯。
“我……我不想死……有些秘密也没必要再留下……
“河洛有一座特大宝库。
“我们仙贼流曾经有三家,一起发现了那座宝库。
“入口就在苍羊县城的君乐超市地下停车场里面。”
“杨彭湖不是我大师兄,在发现那座宝库前,他不是。
“前任大师兄进去宝库之后,带了很多好东西出来。
“但那座宝库有问题,有很大问题。
“前任大师兄出来后,头发白了,皮肤皱了,身上肉越来越少。
“七天时间内,就变成一座干尸。
“到第八天,他那具干尸,失踪了。
“宝库门也已经换了地方。
“君乐超市地下停车场里,没有入口了。”
审讯室喇叭里,又传出宋阴的声音。
“你前任大师兄,从宝库里带出了什么好东西?”
小蘑菇思考了很久,喘着粗气,耷拉着脑袋,仿佛脑袋实在太重。
这个问题,他或许真不清楚,或许回忆不起来,只是回答。
“带出了……让杨彭湖晋升序列六的,东西。”
……
办公室里,宋阴一边听供词,一边抱着键盘,劈里啪啦敲下情报文档。
“河洛宝库……仙贼流前任大师兄探索过后,产生异变……”
很快,屏幕里的小蘑菇便没了精力,脑袋一歪,昏死过去。
宋阴身后,女秘书满脸惊奇。
“头儿,你怎么知道黑暗世界抓住了仙贼流余孽?”
宋阴一边把情报文档发送给秘脑办,咧嘴笑着解释。
“因为,仙委会用大数据搜出了一份仙贼流余孽的名单。
“而我,亲手,把那份名单发到黑暗世界论坛管理员邮箱里去了。
“记住,今天的内容涉密了,对谁都不要提起。
“尤其是仙术师,更不能让他们知道。”
宋阴看见秘书点头,又看看房间墙角里生长出来的,那一蓬繁茂的花朵。
“他应该也听见了吧?
“但这倒无所谓。”
……
食堂里。
白墨刚打好晚饭,和徒弟一起坐下,还没动筷子。
“嗷!”
红枣糕爪子捏起一块炸鸡,美滋滋丢进嘴里,闭着眼睛嚼碎。
白墨拿起筷子,皱皱眉头。
“河洛宝库?
“听小蘑菇这说法,那座宝库里还有其他好东西?还能充当仙贼流的希望?
“甚至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仙贼流从那宝库里偷走的,只是边边角角,真正的大货还在里面留着?”
白墨咂咂嘴,端起紫菜蛋花汤喝了一口。
“虽说那宝库已经消失不见了……
“但是,给火蟾蜍加一个巡视河洛的任务吧!”
……
乌云之下,狂风呼啸。
刷……
小汽车破开卷携黄沙的狂风,冲入挖掘地。
白墨坐在车里,喝着热茶,捧着铜板,还在查看文献。
【……我看到苏子仙人从兜率天带回来的丹炉了!】
【我有点怀疑,那到底是不是丹炉?】
【从尺寸上来看,那像是冬天揣手里的暖炉】
【而且还是女款,比较小巧轻便的那种】
【那真的能炼丹么?我持怀疑态度】
白墨摩梭着铜板,思量片刻,又去看下一块。
【君侯很开心,酒舞仙人从兜率天带回来好大一尊丹炉】
【那是三十年来,青月丹宫取得的最好成绩】
【那尊丹炉,有一口锅那么大!】
白墨整明白了……原来从兜率天带回来的丹炉,还有大有小?还越大越好?
看完一面,白墨又去看这块铜板的反面。
【……尽管君侯非常不建议,但我还是很想去试试】
【尽管有人在兜率天疯掉了,但不也有酒舞仙人这种成功者么?】
【一旦成功,就是序列五草丹之师了啊】
【仙路不就是如此么?无限风光在险峰,登上高处,或许能看到最绚烂的云霞,或许一脚踩空落入万丈深渊摔成齑粉】
【回想过去千年,我的道心又坚定了】
【且去一试】
白墨咂咂嘴,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又看到下一块文献。
【……君侯今天又讲课了,又把兜率天的禁忌说了一遍】
【她说,兜率天是很奇异的所在,当我们进入其中,立刻就能明白】
【她说,在兜率天里,一定要牢牢记住,死死记住,千万不能多听,不能多看,不能多想,摸到丹炉便把丹炉抓住,抓住丹炉便立刻回来】
【她说,如果脚下的祭台开始晃动了,就算还没摸到丹炉,也一定不要留恋,要立刻回来】
【她说,一旦祭台塌陷,祭拜者就不再能完整离开,必定会把自身的一部分,永远留在兜率天】
白墨越看越感觉邪门。
正要再看一块铜板,便听“刷”的一声,汽车停住。
“到地方了么?”
白墨打开车门,和小大眼、蝴蝶结、背带裤,一起下车,赫然看到竖在挖掘地的高高祭台!
它就像一根柱子,像一座纤长的塔,拔地而起,直上天穹。
“很好。
“让我先上去,试试看。”
白墨正要等台,突然听到远处传来徒弟们的躁动声。
“嘤嘤嘤!”
“嗷嗷嗷!”
“嘤嘤嘤!”
白墨扭头看,却见一群狐狸正从远处跑来。
它们都穿着模样古怪的绿色袍服,戴着绿色冠冕……没错,绿色冠冕。
白墨咧嘴正想笑,却见这群家伙,在青铜祭台脚下排列成方阵,一个个坐下去,摆出仙人打坐的模样。
它们身上的袍服和冠冕,都是用草叶做成,又丑又蹩脚。
顶在脑袋上,顶在两只三角耳朵中间的冠冕,都是用厚大草叶叠成,模样更古怪。
但它们一个个得意洋洋,看看师父。
“嘤嘤嘤!”
“嗷嗷嗷!”
虽然不知道师父上这祭台,到底要干什么……但按照礼节,祭台脚下需要有这么个袍服仙人方队。
白墨笑着蹲下身子,帮白项链扶正了冠冕,帮胖幽幽揪一揪草叶衣襟。
“很好!
“你们就在台下,帮师父一起,完成这祭礼!”
话音落,他身边狂风起,足下火云生!
五色火云载着他扶摇直上,去往祭台顶端平台。
穿过凛冽狂风,走下火云,踏上这最高处的平台。
吹着山间狂风,看到头顶的乌云仍然很远很远。
下方的徒弟们,已经进入角色,开始摇头晃脑,像是念经。
“嘤嘤嘤!”
“嗷嗷嗷!”
“嘤嘤嘤!”
“嗷嗷嗷!”
小大眼、蝴蝶结和背带裤,这三个货,不知道何时竟然也偷偷做了草叶袍服,混在方阵里,一起“嘤嘤嗷嗷”,狐言狐语,摇头晃脑。
这不就是传说中的沐猴而冠?
白墨正想笑,却迎上呼呼风和飘飘雪仰头看来的眼神。
这俩家伙脑袋上同样绑着绿色冠冕,眼神中却有担忧和害怕。
“无需害怕啊。”
白墨往下招招手,笑着安慰徒弟们。
随即便微微仰首向天,开始诵念自己的知识。
“仙草有无穷多种,知识有七大领域,其中有根、茎、叶、花、果、种、神经。
“我曾研究铸剑仙根,悟出根系掠夺之理……”
他在这高高祭台上,一边诵念,耳朵旁边竟是响起其他人的诵念声,一道又一道,重重叠叠,仿佛松涛。
“仙草有无穷多种,知识有六大领域……”
“我曾研究黄中李,悟出植物果实之理……”
“我曾研究紫陶粟,悟出植物根茎之理……”
白墨不搭理这些奇怪的声音,只管继续诵念。
“……铸剑仙根,根上有茎……”
一边诵念,他仿佛看到前后左右,浮现一尊尊身影,都穿着宽袍大袖,戴着冠冕,在虔诚诵念。
白墨还是不搭理,只管继续诵念。
“……茎中筛管异常,有五粗六细,有神经遍布……
“……仙根神经异乎寻常……”
写完收工!书友们明天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