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迷幻之中,叶古似乎能够感受到时间的流逝。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的眼前总会闪烁出一块若隐若现的红色金边怀表。那并不是炎火帝国的龙纹机械样式,反而是向西境之外,大概是被称作苍龙大陆天涯海角的那个国家的风格。
泛着红色的光晕在周围游荡,金色的边逐渐向内延伸,占据了那些精致玩意儿的每一个角落。
它并不是单壳的浅薄样式,反而是有着双重,甚至看起来像是三重外壳将其牢牢控制,避免被他无意间束缚的灵魂将其打破。
镶嵌的从海龟类生物背壳中取出的玳瑁,雕刻着一头展翅翱翔的雄鹰。
虽然身处无尽的黑暗之中,但叶古能够清晰地听见每一次怀表的浮现所带来的鸣叫。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怀表富有节奏感的音符再次传来,尽管依旧感到无尽的疲惫,叶古还是勉强睁开了双眼。
“什么......时候了?我......我这是被囚禁.....囚禁在地狱中......了吗?”叶古艰难地自言自语道。
他的意识像是被折磨地有些迷离,但他的记忆从未发生过任何偏差。
当小皇帝从彼岸花丛中苏醒之时,叶古在疲惫中也有过短暂的意识回溯。
他不曾忘记小皇帝得意的坏笑,以及在他意识完全消散之后留下的命令:
“送到帝国监狱,但不要杀了他,帝国的未来自然需要他们来完成。属于龙的未来,必然要用皇室的血液来浇灌。”
“这么说,我......我已经被献祭了吗?”叶古喃喃道,双眼茫然地盯着前方。
无尽的黑暗与时间,将会消磨掉任何身处之人的斗志,甚至是意识。它像是带着尖利之刺的雄鹰之隼,更像是拥有着无尽恶臭黏液的怪异触手,但最像是那只能够爬入头顶,吮吸着他的脑浆的较小怪兽。
这一切,都会发生在意识清醒的流逝当中,对于叶古来说,这是属于地狱的无尽折磨。
“这些究竟是从哪里开始的?火焰之神啊,虽然我不曾信奉过你,也并未看到过你对于这个帝国的庇佑,但我希望你给我一个答案。这些无尽的黑暗,会将我的灵魂消磨殆尽。”叶古内心暗自祈祷着。
然而他并不知道的是,小皇帝在一个月之前释放炎定石之前获取的那些火焰力量,序位二十四的火焰之神已经遁去。留给小皇帝的那些璀璨火焰,如果不能负得起成为神明的职责,就会成为魔鬼,永远将帝国之人卷入漩涡,属于火焰的漩涡,包括叶古在内。
寒冷,疼痛,迷离,迷幻,折磨以及黑暗萦绕着叶古的内心,使得他的自信与强大在一步一步地瓦解。
自然,他根本无法等来火焰之神明,就如同一个孩子的一声。
机械怀表嘀嗒的声响还在继续,这似乎是来自地狱地呼唤,但叶古并无法分清他身处的迷幻是地狱,还是一种无边的梦境。
西人哲学家和梦境学家曾经说过:“无边的迷幻,是你的内心,但引导你进入内心之人,必然带着属于魔鬼的目的。”
“魔鬼的目的?”叶古带着微笑淡淡地重复道。
突然,怀表的嘀嗒声响加快了步伐,他知道,这是梦境中时间的流逝。
顿时,围绕在叶古身边无边的疼痛感,像是扭曲的驱虫一般,拼命地向着他身体的薄弱部位冲去。
“啊——,啊——,啊——”他止不住地尖叫,但并不能像现实中一般缓解分毫,与此相反的是,随着声波的传递,幻境中的一切开始逐渐清晰。
四处飘荡的魔源力残骸消散了身影,高悬于头顶若隐若现的西式怀表也逐渐明亮,无尽的黑暗被土黄色所取代,而他的头顶,终于出现了一轮烈日。
“沙漠?干涸?”叶古脑中泛起了这两个最容易想到的词汇。
他不经意间低头望去,他身处的地点和状态,顿时让他感到一股深刻的恐惧。
“救命!救命!”叶古拼命挣扎着,想要脱离把他束缚的木制十字架。
没错,他的四肢被四根钢钉牢牢地固定在十字架之上,那十字架也并不精致,只是两根木头简陋的拼接。
但钢钉伤口处流出的鲜红血液,以及随着心跳带来的阵阵剧痛,还是让他的意识保持着十足的清晰。
“无尽的黑暗过后,只有无尽的灼热。这个世界属于平衡,当平衡被打破之时,人类必定会经历无尽的极端,最终才能在神明的指引之下,重新在伤痕中探求平衡。”
一个苍老浑厚的声音从叶古头顶传来,空旷但并不模糊。
“你是谁?”叶古吼叫着,努力抬头看去。
然而激烈的烈日光芒,将他眼前的视野尽数化为了一片白灼,他并未从视觉中获取任何需要的信息。
“我是神明,你信吗?”那声音半开玩笑式地说道。
“我,愿意相信。”叶古低头淡然道,他的头发,也随之垂落下来,耷拉在白色的囚服之上,虽然上面早已被黄色和红色的污垢所占满。
即使这样,叶古还在努力地扭动着身躯,在痛苦与舒适的博弈中,找寻片刻的舒适。同时,他的身体在幻境之中依然要承受火焰的灼热。
“既然如此,你的献祭注定会存在价值。对于造物主来说,这样的祭品再不会单单是一个祭品,而是他所需要的神明之子。”那苍老声音继续说着,依旧没有显露出任何的身形。
仿佛他并不存在,仿佛他无处不在。
“这又能如何?我......我并阻止不了龙族的重现,也阻止不了这个国家灾难的来临。甚至我被束缚到现在,也无法去寻找那个属于狼族的乐园。”叶古带着一分伤感,默然中眼角淌出泪珠。
“这个帝国,或者这个世界的人类都是一样。这一切不过是造物主那个可怕的梦境,在他的梦境未苏醒之时,一切都得按照他的意志来进行,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改变。而一旦他的梦境苏醒,这一切又都会不复存在,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苍老声音继续讲述着。
“我并不相信,只要我没有死亡,我还是要尽最大的努力去尝试。我知道造物主创造了一切,我并不想去否认,我也知道这个世界诞生于宇宙,我们的星球和人类,都是从这里开始的。”叶古背诵起半个月前在洛家地下看到的那本《龙籍》。
神秘而又富含哲理的通用语书籍。
“还有什么?我开是好奇了。”那声音以怪异的语调催促道。
“造物主创造了宇宙、星辰,以及生命,但龙族要高于一切生命。显然这是一个谬误。”叶古继续背诵道,抬头虚幻地凝望了眼前这边干涸热烈的沙漠,又再次垂了下去。
“失去了庇佑,哪怕是神明也将覆灭,这些并没有对错。”那声音解释道。
“造物主,并......并不属于这个世界。”叶古有些虚弱地低声道。
不知为何,在这三句有关造物主的预言或是记录背诵完成之后,叶古感受到了一股极致的虚弱感受。
就好像那声音让他清醒只是为了得到某种讯息,甚至这只是一个测试。
显然,他猜测的没错。
“恭喜你,叶古,你获得了从火焰中逃离的机会。我是序位二十四火焰之神,属于神明的一切物种都将不再拥有姓名,我们只有称号,伴随着造物主一直抵达这个世界的尽头。我想要传达给你的重要信息就是,这个世界在发展的过程之中,总会不经意间产生某种对秩序的扭曲。当它积累在初期时,我们的力量能够轻而易举地修正,推动着他们前行。但似乎这个世界的神明,当然包括我,都感受到了对扭曲调整的力不从心。这个世界在逐渐脱离造物主预订的轨道,它的平衡也在被逐渐侵蚀。”
“那应该怎么办?”叶古显得有些焦急。
他的内心,似乎从来不属于自己,而是属于帝国。到了现在,迷幻中他的心甚至属于更高的真理。
“质疑造物主的孩子,破坏了神明降下的阶梯。他足够强大与坚毅,最终能够坚持到世界的尽头,甚至延续它。但眼前无尽的烈火将会被千万年的寒冰侵蚀,化作下一个可怕飘荡的幽魂所占据的领地。到时,会否有与你一样的英雄存在,将会是一个谜团。但眼下炎火帝国皇帝给予你的惩罚已经走到了尽头,我,火焰之神也会消失。”火焰之神有些失落地说道,但依旧没有现身。
“为什么?”叶古问道。
“你的朋友已经开启了失落之城的核心,它在呼唤你,他们在召唤你。只有苏醒,才能维护平衡,阻止最后的灾难。坚持......”火焰之神说着,声音越发的模糊。
紧接着,叶古眼前的无尽沙漠和灼热阳光,也逐渐变得暗淡下去。
叶古猛然发现,他的意识在这片不断变幻的幻境中竟然前所未有的清晰。而刚才由怀表化成的太阳,此刻也分裂出了四道命运之论,向着他的身体四个方位冲去。
叶古记得,那是南都时有离为他做的占卜。
“无法逃脱的命运之轮吗?平衡和灾难?”叶古苦笑着,承受着命运之轮与钢针的博弈。
叮!
清脆的金属落地声响传来,叶古眼前的一切也随之开始崩坏。
最终,无数的迷幻轻语与纷繁变化的幻觉过后,他的意识,他的触觉,以及他的视觉,终于开始与现实接轨。
挣扎着睁开双眼之后,他的眼前,却弥漫着火焰与黑暗魔源力碰撞溢出的火花。
梦幻而又美丽,真实却又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