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尽头的机关缓缓升起,星蕊一身夜行衣,仰卧在上面,螓首偏向一侧,显然已失去知觉。
萧王爷轻摇折扇走了出来,“这狐妖真是万般执着,我只露出一点点破绽,她就寻迹而来,自投罗网。”
云光冷笑道:“王爷,这种劫持人质,威逼胁迫的老把戏有损您的英名啊!”
“可是老把戏真的有用,本王何乐而不为?”
“和尚没那么高尚,舍己为人的事我可做不来!”
“可你的行动已经给本王肯定的答案。”
云光暗叹一口气,只好做最后的挣扎,“王爷知道她是谁吗?青丘狐族的公主,你若伤害她,妖族实力碾压,王爷可就无容身之地了!”
“大不了舍了这具皮囊再寻宿主。”他说着,指尖划过星蕊雪白的颈部,“只是这如花似玉的美人要从这个世上消失了……”
云光身上漆黑的魂衣慢慢褪去,血红的丝线立刻暴涨,束魂阵重启。这次云光却没有以魂力对抗,任由其缠绕捆绑。
“王爷,是您逼云光摊牌的!”他说道:“你根本不知道《四魂经》的玄妙,因为你得到的只是一个残本,而真正精妙的部分在注解篇!”
萧穆吃了一惊,“你信口开河,想我饶你性命?”
云光的身体被红光包裹,成了鲜红的茧,只余头部还能活动。
“《四魂经》是贫僧所着,尚未完成就被人盗走,所以世间流传的只是残本。”
萧穆如五雷轰顶,大惊失色,“这不可能!”
“那就让王爷见识见识《四魂经》注解篇之魂御术,突破肉身,以分魂驾驭万物。”
云光话音未落,背囊中的那尊罗汉忽然飞出,浑身闪烁漆黑光芒,快如闪电,在厅中划出黑色轨迹。几名黑衣人现出身形,缓缓倒在地上。
云光身上的丝线化为烟尘散去。萧穆恼羞成怒,手中折扇挥出,几道弧光如剑光飞射。云光未动,罗汉电射而至,小拳拳挥出,一道黑光与之对撞,之后余力不减,将萧穆震飞丈余,摔在立柱之上……
走出紫金别院,月儿当头,繁星闪闪。星蕊正躺在他的臂弯,云光乘风而起,直上高天。
云端之上,星蕊枕在他的膝上,慢慢醒来,“又是你救了我!我真傻,一次次落入陷阱,父王要是知道了,肯定会让我回去重新闭关修炼。”
他轻轻摩挲星蕊的脸颊,“这不怪你,人心是奸诈的,丑陋的,总有阴损的招数,还好你没事!”
他低头想亲吻星蕊的唇,美人却轻轻转开,只让那吻印在脸上,“我是妖,你是人,我们不应该这样的!”
她站起身,面对苍茫云海、孤月繁星,只给云光一个背影,“人妖有别,我们不可能长相厮守的。所以,有些事情还是最好不要发生。”
她说完又在云端漫舞,白云缭绕,仙气飘飘,却传递给云光无尽的惆怅……
庆典日益临近,僧众忙得不可开交。一方面要打理寺院,准备应对周年庆那几日的香客高峰。另一方面,还要加紧城外讲经台建设,那也是王爷亲点的重头戏。
多日不见方丈的身影,他忙于事务,有时早课干脆就取消了。
云光只在禅房诵经,木鱼声声,凡心不静。窗外风过林梢,意境难平,正如他忧郁的心情。
庆典前日,方丈到访,和他说说庆典准备之事,云光心不在焉,提不起精神。
本空看出他有心事,就说道:“师弟,明日讲经,是弘扬佛法、名震四海的好机会。师弟全力以赴,定能一鸣惊人,我栖霞寺也将屹立于玄门之巅,万古流芳。”
云光点头,“谨遵师兄教诲!”
本空又问:“那师弟准备讲什么经卷?”
“《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师兄可有训示?”
“师弟佛法修为高深,口吐莲花,字字珠玑,老衲迫不及待想聆听了!”他话题一转:“时候尚早,老纳想请师弟到城外讲经台一观,查漏补缺,确保万无一失。”
于是备好车马,两人出发,一路颠簸,很快到城外讲经台。举头一望,台高十丈,形如木塔,底座宽大,向上逐渐收窄,至顶端只有一席之地。
云光扶摇直上,立于台顶,远望将军、翠屏两山,连绵不尽,草木葱郁,象绿色的屏障,景色十分优美。
云光飘然下台,合十说道:“师兄考虑周全,万事俱备,无可挑剔。”
“这都是穆王府的功劳,出钱出力,还派人监工,真是殚精竭虑。庆典过后,老纳一定要随师弟亲赴王府向王爷当面道谢。”
他信手一指,“王爷还在四周修了几座辅台,呈众星捧月之势,也增色不少啊!”
云光望去,果然见周围树林中有几个小台,依阴阳八卦排列,似有玄机。
他收回目光,“得王爷和方丈抬爱,明日讲经贫僧将全力以赴,不辱使命。”
晨时,讲经大会如期开始。
天气晴好,白云缭绕。台下过万信众,人头攒头,翘首以盼。人们年龄不同,服装各异,有富贵之人,也有穷苦百姓,此时众生平等,相安无事。大家只有一个信念,聆听佛经,沐浴佛光,身心洗礼,获得祥瑞。
讲经台被黄色绫罗包裹,如金塔熠熠生辉。多名僧众盘膝而坐,从塔下沿四个方向延伸,直入人群之中,起传送转述经文作用。
云光大师穿五色袈裟,单手结印,阔步而来,袈裟反射的光芒如璀璨星辉。他气场强大,让人肃然起敬。信众匍匐于地,诵念佛号。
至台下时,大师乘风而起,直上高台。大家先是瞠目结耳,继而欢声雷动,赞美大师高强的法力。
大师在台上盘膝而坐,结禅定印,台下安静下来,讲经正式开始。
《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博大精深,大师如数家珍,娓娓道来。讲解通俗易懂,直入众人心房。万众响应,欢呼声如涌潮。
天色转阴,乌云四起,似山雨欲来。可是人们热情不减,如痴如醉,有人痛哭流泣,有人形似疯癫,还有人呆若木鸡,好像魂游天外。
然而高天之上,却是另一番场景。
云光在云端打坐,漆黑的结界包裹,无数紫色的光芒向其中汇聚,渐渐形成浑圆的球体。
忽然,一道人影飞射而至,无数银光炸裂,射在结界之上,叮当声响,却无法突破分毫。
星蕊到来,柳眉倒竖,一脸愠怒,“为什么是你?”
云光未动,却反问:“为什么不能是我?”
“我说城中道消魔长,暗流涌动,危机四伏。原来是你借讲经之机,布魔阵,化分身,噬人魂,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要结魔丹,化身成魔,与心爱之人双宿双飞?”
星蕊明白事情始末,目瞪口呆。云光继续说道:“我本心魔,无意成佛。在看到你的那一刻,修为散尽,打回原形。师父说我是恶的心魔,他却不知,善与恶皆逃不过一个‘情’字。”
星蕊诺诺道:“我说过的,我们不可能在一起的!”
“是啊,人妖殊途,不可能偕老。可是只要我结丹成魔神,就能与你双宿双飞,永远在一起。”他指尖一转,拿出一颗雪白丹丸,“我千辛万苦从关中孙家得来一枚‘驻颜丹’,有了它你就能青春永驻,永远是那个美丽妖娆的狐狸精。”
丹丸飞入星蕊掌心,她却泪雨潸然,“收手吧,这样不值得。残害无辜,逆天行事,必遭反噬,万劫不复啊!”
“得不到心爱之人,我早已万劫不复了。我掌控萧穆等人,布下此局,为了你,化身成魔,入无间地狱,万劫无悔。”
他指尖光芒炫目,紫色球体缩小,化为一颗鸽蛋大的内丹。
“收手吧,台下凡人失了半魂,或痴或傻或癫狂,这是多大的罪孽?你口念佛经,却种下恶果,内心怎能安宁?”
“为了你,我愿承受一切!”云光指尖的内丹继续吸收紫气,颜色更加鲜亮。
星蕊眼见无法逆转,叹了口气,“真是无可救药,痴迷至极!可你总是一厢情愿,本公主根本不爱你,更不可能和你结合,你是人也罢,是魔也罢,这个结果根本不会改变。”
云光愣住了,指尖内丹逐渐暗淡。
“我的心上人是一位青春少年,风度翩翩,柔情似水,貌胜潘安。而你,又老又丑,根本不及他万一。不要自作多情了,害人害己,到头一场空。”
云光叹了口气,“贫僧悟道了,这就是佛说的‘不可得’!”他指尖轻弹,内丹轰然炸裂,化为碎屑落下。
台下听经之信众,抬头一望,满天花雨飞洒,落地化为五色晶莹的石子……
云光口吐鲜血倒在星蕊臂弯,“我自碎内丹,半途而废,性命不过三日,去南山寺,找我的师父……”
牛先生讲到此,一声苦笑,“我那痴心的徒儿死了,遵照他的意愿,他将之魂魄安置于妖界,他说来生要做一名小妖与那狐狸精再续前缘!”
阙修道:“那让属下猜一猜,我就是那个心魔,那个和尚,那个拥有半壁神魂的痴情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