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最后一课
当年轻的猎人们再一次登上“了望台”,那些远在地平线尽头的模糊黑影,轮廓已变得清晰可见。体型惊人的猛犸象群宛若一座座移动堡垒,数量庞大的兽群被四足捕食者冲散,奔逐逃窜,卷起尘雾,为远方的天空蒙上一层淡褐色。
或许今夜,或许明天,从高寒地带迁徙而来的兽群就将抵达恐怖直立猿的伏击地点。
长期在山林里摸爬滚打的年轻猎人哪里见过如此惊人的阵仗?都双眼放光,无比振奋。
年轻的猎人们兴冲冲回到营地,磨刀霍霍,跟随经验丰富的老猎人再次演练狩猎阵型。
猛犸象自然是猎人们狩猎的首选,成年的猛犸象少说也有七八吨重,壮硕的雄性可以长到十吨以上,猎人们常说:“猎到一头,冷天不愁。”
只要储存得当,一头猛犸象的肉量足够支撑整个部落度过漫长而寒冷的冬天。
不仅肉,猛犸象和竹子一样浑身是宝,几乎每个部位都用得到,深受广大原始人民的喜爱。
坚韧厚实的象皮比其他兽皮更加保暖耐用,而且量大管够,可以制成各种衣物,可以挂在洞口挡风,还可以做成户外栖息的营帐。
柔软的绒毛可以制成毛毡、毯子,可以填充垫子,可以充当婴儿的襁褓,粗长的象毛可以搓成结实的绳索,筋腱是天然的线,用来缝制衣物再合适不过了。
膀胱、胃、肠可以做成盛水的容器,甚至可以充当防水的雨衣,还有大量的油脂,足以满足族人们在冬天蜗居时赖以维生的基础热量需求。
可惜的是,由于路途遥远,就算猎杀了猛犸象,猎人们也无法将之完整地带回部落,只能择优搬运,剩下的则交换成更为轻便、实用的物资,盐历来是最热门的交换货品之一。
能吃下这些庞然大物的部落,只有住得最近有盐、有虎和穴狮部落,每年冬狩,其他部落带不走的大宗物资,全被他们以低价换走,这也使得这三个部落越来越富裕,食物多到吃不完。
也因此,张天那番善意的提醒,山溪没怎么往心里去。
他不认为冷天会给部落的存续造成影响,冷天的确会令万物凋谢,会令原本生活于此的食草动物离开,但也会带来这些浑身是宝的巨兽。
诚然,狩猎巨兽的风险很高,山溪记得长辈们说过,祖先最初狩猎巨兽,每每付出极其惨重的代价,还不一定成功。
但随着狩猎经验的不断累积,狩猎技巧的不断改善,这种风险在日益降低,比起祖先那会儿,现在好很多了,可以想见,在以后,终有一天,猎人们狩猎巨兽会像狩猎兔子一样容易。
他对此十分乐观。
只是他从未想过,巨兽并非无穷无尽,一旦他们的狩猎活动超出了整个族群所能承受的极限,等这些史前巨兽被屠戮殆尽,他们也离死不远了。
那一天还很遥远,以山溪的眼界,还看不到如此遥远的未来,他更关心今晚的祭祀典礼,他最后的祭祀典礼。
日渐西斜,山溪拖着老迈的身躯朝位于营地东侧的祭祀场地走去。
远远的,就看见黑熊正同几名年轻的族人互相推搡,他听见黑熊愤怒的吼声。
“谁让你们这么做的?!没有祭司大人的允许,你们凭什么擅自行动!”
“云说,这是为你挖的坑,伱也同意了。”
“放屁!我根本不知情!赶紧给我填上!”
“怎么了?”
山溪慢吞吞走向争执的人群。
众人立刻朝老祭司问好。
不等黑熊解释,山溪已经看到了,在他用于焚烧祭品的祭坑旁边,挖出来一个新的祭坑。
他皱起眉头,面色肃然。
黑熊忙说:“我这就让他们把坑填上……”
山溪抬手,示意徒弟稍安勿躁。
黑熊只好闭嘴退到一边。
山溪看向以乌鸦为首的年轻人,沉声问:“你们挖的?”
这一伙年轻人同云的关系紧密,他们是我行我素惯了的。
乌鸦理直气壮地说:“这是为了以防万一。云说,祭司大人的年纪大了,身体常有不适,万一这次大会来不了,就只能由黑熊主持祭祀,所以提前挖个坑准备着,总不能耽误了祭祀仪式……”
山溪打断道:“你们每一个人都参与了挖掘,对吗?还有其他人吗?”
“祭司大人……”
“回答我的问题!”
山溪声色俱厉。
这些年轻人还从未见过老祭司发这么大火,都吓了一跳。
乌鸦倒也敢作敢当,坦然承认道:“坑是我和豹皮、豹肝挖的。”
山溪用更加严厉的口吻说:“你们从小听着我讲的故事长大,违背祭礼,触怒雪灵会有什么后果,应该没忘吧?”
众人只觉得呼吸一滞,豹皮、豹肝见势不对,赶紧解释:“我们以为是黑熊的指示……”
乌鸦万没料到老祭司竟想要动用如此严厉的责罚,也开始慌了,辩解说:“我们只是挖了个新坑,并没有填埋老坑,不算违背祭礼……”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渐渐弱下来,因为他知道,有没有违背祭礼他说了不算,祭司说了才算。
而看山溪的态度,他显然不打算手下留情。
山溪是老了,大多数时候他和部落里的其他老人并无二致,他的和蔼慈祥令这些年轻人产生了一种错觉,以为他也和黑熊一样老实可欺。
直到这一刻,他们才明白这位老祭司绝不是他们能够招惹的对象。
山溪扭头看向黑熊,问:“违背祭礼,触怒雪灵之人,应当如何处罚?”
黑熊同样没有想到老师会行使此等重罚,咽口唾沫,讷讷地回答:“应当施以诅咒,并永远放逐。”
此话一出,乌鸦等三人瞬间面如死灰,豹皮和豹肝腿都软了,大喊着不知者不罪,乞求老祭司法外开恩。
山溪充耳不闻,只对黑熊说:“我很久没有放逐族人了,在你成为学徒之后,就没再做过。正好,在我担任祭司的最后一天,给你上这最后一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