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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女人们感到意外的是,懂得治病疗伤、能够熬制出安胎药水的林竟然不会接生。

想到她尚未成年,又觉得情有可原,族人们总是会因为她的身高和博学而忽略她的年龄。

在去年冬季的部落大会上受孕的女人,她们已经彻底停止生产活动,专心等待临盆。

每年的春秋两季都是生育的高峰期,有时甚至会碰上数个女人同一天临盆,为了使产妇得到充分的照顾,为了保证新生儿顺利诞生,部落里的每个女人都要学会接生。

也只在这几天,孕妇们享有男人们这辈子都不可能享有的特权,她们不必劳动,可以指使任何人替她们效劳。

在生育这件事上,男人们无权过问,更严禁干涉,不仅如此,每当部落里有女人临盆,他们必须离开洞穴,如果不幸是在夜晚,那么他们就只能在洞穴外的空地上度过漫漫长夜。

但这个秋天的情况有变,林郁告诉族人们,可以在她的木屋里接生,并宣称女娲大人会守护每一位将要生育的族人。

女人们高兴极了,男人们同样高兴,这意味着他们不必再因避讳而离开洞穴。

张天很贴心地用烧制出来的红砖在木屋里搭建起一座火炉,供女人们取暖,且不用担心会烧毁木屋。

以兰花为首的几个年纪较大、接生经验丰富的姨妈不再外出采集,她们留守洞穴,照顾产妇的起居,时刻准备着迎接新生儿的到来。

男人们更加卖力地狩猎,从早到晚不间断地烧制陶器。

最初烧制的一百个碗,碎了接近一半,男人们自觉面上无光,于是苦练手艺,再加上张天做出了简易的陶轮,靠着轮盘的转动盘筑陶坯,即便是不善此道的虎头,也能把陶坯捏得均匀有致,良率日渐提升。

张天原本只是打算烧一些陶器去部落大会交换物资,然而历史的洪流是挡不住的。

越来越多的陶器被批量烧制出来,锅、碗、瓢、盆……获取不易、容易腐坏变质的兽皮水袋很快就被水瓮取代。

但水袋并没有就此被淘汰,和水瓮相比,水袋的优势在于轻便、不易损坏。

张天将这些水袋保存起来,等到迁徙那天,它们将随族人们一起踏上征程,而这些陶器将被留在这个洞穴,成为这段历史的见证,或许在尘封万年以后,会迎来重见天日的那天。

张天还用红砖在洞口附近砌起一座灶台,以便林大厨发挥她的厨艺。

终于迎来这一天。

整个早上,薄荷姐姐都处于产前的阵痛期,或许是因为初次怀孕,她的疼痛感格外强烈,痛苦的嚎叫响彻洞穴,除了兰花等几个姨妈,林郁也要留下来,学习如何接生。

男人们见此情景,便早早地进山狩猎或下河钓鱼去了。

姨妈们把薄荷抬进温暖的木屋里,负责采集的女人们在离开之前都到木屋里露了个脸,鼓励几句给予精神支持。

等到午后,薄荷的阵痛开始加剧,林郁让她喝下用野山药的根熬制的汤药,能够在一定程度上补虚滋阴、纾解痛楚。

但随着太阳一点点朝山头落去,薄荷的宫缩越来越剧烈且密集,她躺在用茅草和兽皮铺就的床上,紧紧抓住兰花的手,全身汗湿,痛得直扭身体,尖叫声几乎没有断过。

洞穴里,阿妈的神色没有太大波澜,心却揪了起来,尽管这些年听多了凄厉的哀嚎,也见多了生离死别,但直到今天,她还是做不到坦然处之。她望向逐渐暗淡的天空,为她可怜的孩子祈祷。

孩子们也停止了活动,不安地坐在篝火边,搓着小手。他们望着洞穴外的木屋,每当有人想要开口说话,就被薄荷的痛呼声打断。

“她的屁股太小,产道张得不够开。”

“要不要弄破羊水?或许会有帮助。”

“再等等,羊水过早破裂会导致干产,我怕她撑不住。”

林郁听着女人们的讨论,见薄荷痛苦到面容扭曲、青筋绽出,她很想做点什么,怎奈她对此一无所知,只能在一旁看着,帮不上忙。

她看见兰花取出一根细长的木棒,心知她一会儿要用这个捅破羊水,赶紧拿来沸水替木棒消毒杀菌。

“嗷!”

薄荷再次痛苦大叫,她浑身的肌肉因宫缩而用力绷紧。

“她越来越虚弱了!”红花语气焦急,“我觉得我们现在处理比较好,不然……”

“嗯。”兰花更加沉得住气,“再等等,等这次宫缩完毕,我就来处理。”

“嗷!”

阵痛达到顶点,薄荷弓起腰背,紧抓住红花和枫叶的手,叫声凄厉至极!

熬过这阵,薄荷看上去又虚弱了几分。

兰花明白事不宜迟,嘱咐她两句,利索地将木棒插入,立刻有大量的羊水涌出!

“就是现在!”女人们大声喊,“挤!用力挤!天空在看着你,祖先在看着你,你的宝宝在看着你!你必须再用力一点!用力!”

薄荷只觉得头晕目眩,骨头几乎快要散架,她顾不上越发剧烈的疼痛,发出“啊”的大叫,使出全部的力气,仿佛在拼命把五脏六腑挤出来!

一旁的林郁也咬着后槽牙,攥紧拳头,跟着暗暗使劲。

一股浓稠的红血喷出,婴儿的头终于挤出狭窄的产道。

“很好!头出来了!再来一次!薄荷,醒醒!再来一次!把胎盘挤出来!”

兰花抓住婴儿的头配合宫缩往外拉,女人们在薄荷耳边大声疾呼。

浑浑噩噩的薄荷稍微清醒了些,她已经痛到麻木,却仍用最后的意识,榨出最后一丝力气,再度用力!随即眼前一黑,颓然倒下,不省人事。

红花用染红的兽筋结扎脐带,枫叶用剪刀小心翼翼地剪断,兰花重重拍打婴儿的脚,直到听见婴儿哇一声哭出来,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婴儿是活的,两腿间的小小牙签彰显他的性别。

林郁照顾昏死过去的薄荷,她气若游丝,几乎去掉半条命,但能够在如此艰难的生产之后活下来,已经是极幸运的了。

她用热的兽皮毛巾替薄荷擦拭身体,在一旁全程观摩的她仿佛也跟着经历了一场分娩,感觉浑身发酸。

生存和延续从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她心里感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