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笼罩而下,细雨微住,天地愈发苍茫,金陵城中的街道两侧,已早早点亮了灯笼,而大批锦衣府卫在青石铺就的街道上列队而过,来到宁荣两府。
傍晚时分,贾珩从锦衣府镇抚司乘车返回宁国府,天色略显晦暗,待返回橘黄灯火亮着,明亮煌煌的庭院。
贾珩刚刚落座下来,抬眸看向脸上明显画着澹澹妆容的晴雯,问道:“晴雯,林妹妹呢?”
晴雯一边端着茶盅,一边撅起了嘴,轻声道:“公子,珠大嫂子家的婶娘,领着两个姑娘来见尤大嫂子说话,林姑娘这会儿正在陪着说话的。”
原来是李纨的婶娘曹氏,领着女儿李纹、李绮来拜访尤氏。
尤氏客居金陵期间,因为身份不尴不尬,平常与金陵十二房的媳妇儿,也没有什么往来,而李纨的婶娘曹氏,在吊祭贾珍的时候,与尤氏说了几次话,两人都是寡妇,处境相同,一来二去,倒也熟稔起来。
曹氏在以往半年,时常过来寻尤氏说话。
贾珩点了点头,也没有说什么。
经晴雯这般一提醒,他依稀记得李纨的父亲,前南京国子监祭酒李守中此刻就住在金陵,现在赋闲在家来着。
他到金陵之后,倒也没有拜访过此公。
李守中的年岁,其实也不过五十上下,因为其老母辞世之后,辞官守孝三年,后来就再未谋划复起。
这也是古代官员守父母之丧遇到的普遍情况,如李守中这样的清流,肯定是要守够三年的。
“先前忙着盐务,一直抽不开身,或许应该抽时间去见见这些老亲。”贾珩端起茶盅,思忖着。
如果从壮大贾族的势力出发,贾史王薛四大家族属于核心勋贵的圈层,而外围的姻亲如李家、林家则是文臣的羽翼。
所以能够看出来,宁荣两府的一些布局,起码在代善、代化这一辈的操盘水平还是相当高的,既有林如海这样的女婿帮,又有孙子辈与文臣的联姻。
“大人,赵千户的奏报。”贾珩品着香茗,正在思忖着,锦衣百户李述出言打断了贾珩的思绪,从外间快步而来,躬身向贾珩奏禀道。
“哦。”贾珩连忙放下茶盅,接过李述递来的信笺,就着高几上的一盏灯火阅览,阅览其上文字,面容渐渐现出思索之色。
陈潇这时,进入厅中,清眸中现出好奇,问道:“怎么了?”
贾珩将手中信笺递给陈潇,低声道:“濠镜那边儿有了最新消息,待盐务和军务的事儿初步了解,咱们去濠镜。”
濠镜方面,自太宗末年,为打击残明势力,与自前明嘉靖年间就寄居濠镜的葡萄牙签订十五年一签的租借协议,葡萄牙方面就派驻第一任澳督,而后在隆治二十一年大败荷兰人,葡萄牙人自此声势大振。
但协议早已到期,但陈汉因为辽东之败后,再也没有续约,而且也没有提及濠镜的历史地位。
粤海方面也是睁一眼,闭一眼,现在听闻军机大臣贾珩,派人赴澳公干,而且是想引用澳门等地的红衣大炮,此任澳督布加路,就想趁机解决澳门的租借历史地位问题。
陈潇阅览过书信,玉容见着凝重,说道:“这些红夷,估计不好对付。”
贾珩道:“这次不仅是红夷大炮,以此次为契机,也把濠镜作为一个贸易以及观察外国的窗口。”
现在已经是17世纪,正是火炮技术迅速发展的时候,而且还有海洋贸易,大汉终究要向外开拓。
这般一说,还真需他亲自跑一趟,将红夷大炮引进新建水师,先在水师试行,然后再北上备虏。
陈潇诧异问道:“那红夷大炮,真有你说的那般神威?”
“别的不知道,但是比现在的大炮的射程要远的多。”贾珩轻声说道。
红衣大炮就和汉朝的驽弓一样,通过军械代差,能够帮助大汉迅速建立战场信心。
如今的大汉就是畏惧女真如虎,首先就要为“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去魅,就是满万,一炮轰下去效果才好一些。
陈潇柔声说道:“那这边儿不能拖延的太久了。”
贾珩点了点头,道:“要不了几天了,我等下就向朝廷上疏,陈奏此事。”
这时,鸳鸯从后宅过来,少女一身葱绫棉裙,上穿着素色小袄,那张白腻如雪的鸭蛋脸上,几个雀斑如稀疏的星子般,不减俏丽芳姿,柔声道:“大爷,林姑娘听说你回来了,让你回去吃晚饭呢。”
贾珩看向鸳鸯,轻声道:“我这就过去。”
转而看向陈潇,道:“锦衣府盯着那些人,他们估计就这两天闹事,有什么消息随时通报过来。”
陈潇应了一声,凝眸看向少年,轻轻叹了一口气。
贾珩说话之间,与鸳鸯前往后院。
“大爷今个儿去了甄家?甄家现在怎么样?”鸳鸯好奇问道。
贾珩点了点头,凝眸看向少女,笑了笑道:“在办丧事,来了不少人,估计要热闹几天。”
也不知是他的错觉,已为人妇的鸳鸯,褪去了少女的青涩,不仅是身体,就连五官似乎也张开了许多,白腻玉容笑意微微。
“大爷,看我做什么?”鸳鸯眉眼见着羞喜,柔声说道。
贾珩轻轻挽起少女的纤纤柔荑,带入怀中,轻声道:“鸳鸯真是越来越水灵好看了。”
“大爷,林姑娘还等着呢。”鸳鸯脸颊微微泛起红晕,目光嗔喜流波。
贾珩轻声道:“那就让她多等会儿。”
鸳鸯:“……”
少女芳心微颤,刚要说话,却见不知何时,走到一道花墙暗影之下,那少年已经凑近过来,熟悉的温软气息袭来,顿时,噙住了自家唇瓣。
贾珩轻轻揽住鸳鸯的纤纤腰肢,看向那鸭蛋脸面的少女,柔声道:“鸳鸯,想我了没有。”
“大爷。”鸳鸯玉颊酡红如霞,芳心之中甜蜜不胜。
这些天鸳鸯看着眼前少年和那黛玉的亲密,深知贾珩对黛玉的喜爱,但同样在意着鸳鸯的感受。
“以后别唤我大爷了,唤我夫君就是。”贾珩凑在鸳鸯耳畔,低声道:“我喜欢听你这样唤我。”
这原是在床榻之上,两人痴缠时,贾珩让鸳鸯唤着的称呼,但平常时候,还并未唤着。
鸳鸯螓首低垂,鸭蛋脸蛋儿已然滚烫如火,颤声道:“夫君。”
贾珩笑了笑,轻声道:“以后没人的时候,就这般唤着。”
鸳鸯雪腻脸颊红晕密布,一直延伸到秀颈,讷讷“嗯”地应了一声,然后随着贾珩前去黛玉院落。
这几天晚上,咩咩完黛玉的贾珩不可能孤枕一人,几乎都是拉着鸳鸯在一个屋里睡着,两人已有几许如胶似漆、蜜里调油的意味。
两人说话之间,进入后堂花厅,刚刚行至廊檐下,就听到阵阵欢声笑语从后院传来,尤氏坐在小几畔的梨花木椅子上,正与一个荆钗布裙,身形丰腴的妇人说着话。
而黛玉也与两个亭亭玉立的少女说话,两人皆着半新不旧的青白素裙,身形偏瘦,梳着鬟髻,柔婉如水的鸭蛋脸,肌肤白皙如玉,眉眼钟灵毓秀,灵动清澈,一笑起来,明眸皓齿的少女略有几分羞怯,宛如小家碧玉。
正是李纨的两个堂妹,李纹和李绮。
两个小丫头,年岁十三四岁模样,稚齿婑媠,在原着中让宝玉眉开眼笑,直呼:“更奇你们成日家只说宝姐姐是绝色的人物,你们如今瞧瞧他这妹子,更有大嫂嫂这两个妹子,我竟形容不出了……”
嗯,你可以永远相信大脸宝的眼光,宝玉称尤二姐和尤三姐真是一对尤物。
然而,哪怕是曹公,浮光掠影的文字仍难以勾勒出两个小姑娘,或许在后文中要用李纨的命运给着两人笔墨,毕竟李纨的判词,终归要有始有终,奈何只有前八十回传世。
“大爷来了。”嬷嬷轻声说道。
正在说话的几人,抬眸看向廊檐下的少年和鸳鸯,面上或是见着惊喜,或是见着期待。
黛玉星眸凝露,看向那少年,目中再无旁人,只见蟒服少年进入厅中,盈盈起身,近前,柔声说道:“珩大哥,你回来了?”
贾珩点了点头道:“回来了。”
尤氏起得身来,少妇一身蓝白色底纹长裙,素颜朝天的脸蛋儿见着浅浅笑意,眉眼那股澹澹哀戚萦绕的未亡人气韵虽不如甄晴,但也另有一番意味,说道:“这是珠哥儿媳妇的婶子曹氏,领着两个姑娘过来做客。”
黛玉也出言介绍道:“这是珠大嫂的两个妹妹。”
“见过珩大哥。”李纹与李绮看了一眼那挺拔不群的少年,近前,见礼说着,一张清丽如雪的脸蛋儿,已有几分羞红如霞。
贾珩点了点头,凝眸看了一眼李纹和李绮,见两姐妹都是羞涩地垂下头,倒并未多看。
尤氏秀眉之下,美眸凝露一般看向那少年,问道:“子玉,甄家那边儿情形怎么样?”
贾珩轻声说道:“正在忙碌着办丧事,还要停灵七天,这几天族上就过去祭拜。”
落座下来,看向曹氏,道:“婶子,李世伯在府上可还好?”
“兄长他身子骨儿健朗呢,现在族中的学堂中,教着族中子弟读书,这不这二年又到了科举大比之年,族中还有不少子弟要科举。”曹氏笑着看向对面的少年,心头暗暗咋舌少年的容颜年轻,这有十八岁没有?
贾珩点了点头,道:“原是等过两天军务不忙,打算去府上拜访,”
李守中还需要接触一番,了解其人性情、品行以后,再作计较。
见着几人叙话,黛玉清丽玉颜上见着轻快的笑意,吩咐说道:“袭人,你看后厨饭菜做好了没有。”
这无疑让少女颇有几分宁国女主人的气度。
袭人“唉”地应了一声,然后折身去了。
曹氏看向贾珩,关切问道:“几年没去京里见,不知纨儿和她孩子现在如何了,听尤太太说,兰哥儿平常读书还算用功。”
贾珩面色不变,心头却有几许异样。
纨儿?幸亏李纨不在,如是当面这般称李纨,估计李纨能羞耻的当场去世。
贾珩沉吟道:“兰哥儿他读书很是上进,我想着贾家这么多年,也没有一个科举出身,让兰哥儿能够以科举出仕。”
曹氏点了点头,笑道:“兰哥儿如能科举出仕,那真真是再好不过了。”
贾珩与曹氏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而后袭人吩咐着丫鬟,端上了饭菜。
贾珩用罢晚饭,借口有事去了书房,尤氏领着丫鬟银蝶、炒豆儿,引着曹氏来到自家所居的庭院。
而李纹、李绮则是与黛玉一道儿去了庭院叙话。
尤氏拉着曹氏的手,轻声道:“婶子和纹儿和绮儿两个姑娘,在这住一晚也没什么的,都这般晚了,路上也有不少积水。”
曹氏笑了笑,说道:“如是那位珩大爷没在府中,如以往一般住在府上也没有什么,但现在晚上留宿下来,闲言碎语的。”
尤氏柔婉眉眼之间现着笑意,柔声说道:“他才多大?一个孩子而已,婶子又担心什么闲话。”
丽人说着言不由衷的谎话,只觉一颗芳心砰砰直跳,雪颊也有些发烫,这么一个孩子,她有时候竟还辗转反侧的。
曹氏轻声道:“话是这般说,但总归不大好,说来,这珩大爷真是个好心肠的,你从京里回来,还派了人一路护送着,这在府中居住,我瞧着态度还是礼敬着。”
尤氏点了点头,幽幽失神的目光跳动着几桉上的烛火,抿了抿莹润的唇瓣,没有说话。
许就是因为太过礼敬着吧。
曹氏看向安静下来,端容柔美的尤氏,轻声道:“你别怪我多嘴,我们这寡妇失业的,全靠着族里支撑,如是那族长苛待的,就活的不自在,如是族长是个好心肠的,日子才能好过一些,但等到四五十了,没有一儿半女的作为依靠,也是不太成的。”
其实,眼前这位青春丧偶的尤氏,年岁也才二十多岁,然而就这般守寡了。
说来比她还要可怜,等上了年岁,更为难熬。
尤氏收回心神,抬眸看向曹氏,目光盈盈一如秋水,轻声说道:“婶子是拿我当自己人,才和我说着。”
她这下半辈子,注定要孤寡一生。
曹氏好奇问道:“府上老太太怎么说?”
尤氏诧异了下,旋即明白过来曹氏的言外之意,垂下柔婉如水的眉眼,轻声说道:“老太太说族中照顾着我一应衣食起居,让我不要多想。”
曹氏闻言,叹了一口气道:“老太太也是个狠心的。”
李家何尝不是如此狠心,她十年头里守了寡,带着两个姑娘长大,族中说什么也没说让她改嫁。
因为南省风气开放,夫亡改嫁者也为数不少,倒也没有什么问题。
尤氏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族长说过,如是我想改嫁,老太太那边儿他会来劝着。”
但她也不想改嫁,心底总有一丝季动,却又不知从何而起,只是刚刚起来,又被尤氏迅速掐灭。
好在两个妹妹以后能陪着他,她心头竟也获得了某种奇怪的安宁。
曹氏闻言,心头却是惊讶,问道:“这珩哥儿真这么说的?”
尤氏微微颔首,烛火映照下,妍美无言的玉容上见着怅然之色,说道:“但一朝所托非人,已是半生苦楚,再是嫁人,又能怎么样?”
以往为三品诰命夫人,平常在府中指派下人,改嫁还能怎么样?如是碰到那不是好的,还不如现在落得清净。
曹氏拉过尤氏的手,感慨道:“能改嫁还是改嫁吧,不然,等过两年,深夜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时候就知道难受滋味了。”
尤氏闻言,芳心一跳,只觉这话说的浑身发烫,一张脸蛋儿通红如火,轻声道:“婶子好端端的,怎么说着这些?”
金陵李家不是家风颇严,怎么会这般说?不过,她这些年也是这么熬过来的。
看向已是羞红了脸蛋儿的尤氏,曹氏轻笑了下,打趣说道:“这又有什么说不得的?那些爷们儿管着咱们改嫁,还能管着咱们晚上怎么想着?”
不得不说,这就是有着两个孩子的妇人,对饮食男女之事并未有着太多讳言。
尤氏嗔怪说道:“嫂子,浑说什么呢。”
曹氏也没有继续往下说着,笑道:“好了,不说了,这天色也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尤氏抬起秀美螓首,妙目中现出不舍,轻声道:“那婶子明天再过来做客吧。”
尤氏毕竟正值青春妙龄,在金陵城也不像神京城,身边儿没有凤姐那样的同龄人说着体己话,黛玉年龄正小,而且严格说来,两人还是……情敌。
而曹氏的出现无疑让尤氏多了个说话的人。
曹氏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在尤氏的相送下,提着灯笼,去着黛玉院里寻找两个姑娘。
另外一边儿,李纹和李绮则是随着黛玉来到所居厢房,两姐妹走到靠在西窗的立柜,看着书柜上放着满满当当的书籍,亭亭玉立的少女脸上见着感慨,轻声说道:“林妹妹,这边儿这么多书?”
黛玉柳眉星眼中浮起盈盈笑意,抬眸看向李纹,柔声道:“这是让紫娟前不久从外间买的,平常拿来翻阅来解闷,你们家是应该比这多的多吧。”
李纹姝丽玉颜之上见着纯真的笑意,说道:“族中的书籍是有不少,不过都属于族中共读的,平常只能借阅,我和妹妹的闺房中,也没有这么多书。”
黛玉星眸熠熠流波,轻笑了下,说道:“那就真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在这远离神京的地方,在这宁国府中,少女可能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往日的“小意含酸”渐去,连待人接物都有了当家太太的气度。
或者说,被贾珩各种宠着,不用去面对什么“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环境一变,整个人的心境都变了,尤其是此刻不如先前在神京城中,还能躲在后面儿,跟着凤姐那等长辈之后。
要不,怎么有“林黛玉保卫大观园”的鬼有本续集?
李绮灵动清澈的眸子现出好奇,俏声问道:“我和姐姐平常读的书,都是经史子集,林妹妹平常读着什么书?”
因为李家家教极严,加之两姐妹的父亲早逝,李守中视如己出,除却经史子集,也不让两姐妹看着其他杂书。
黛玉笑了笑,柔声道:“我看的有些杂,什么书都会看着,话本、戏本也是有的。”
李纹闻言,秀眉之下,明眸微亮,柔声说道:“在家里,大伯都不让我们看这些,说是读书认几个字就是了。”
正如原着所言,李守中只寻一些《烈女传》之类的书籍给李纨看,对弟弟留下的两个侄女,虽然隔着一层管束的没有对自家女儿那般严格,但在平常的家教中也相当严格。
李家姐妹之中,姐姐李纹安静,喜爱读书,秀外慧中,而妹妹李绮灵动,性情活泼,娇憨烂漫。
黛玉目光柔和地看向李纹,轻声说道:“纹姐姐可慢慢看着。”
李纹道了声谢,只身来到立柜前,在立柜的书架上拿起一本《棠溪笔记》,就着烛火,翻阅起来。
李绮则是随着黛玉来到梳妆台,看着梳妆台上各式各样的首饰,明眸亮晶晶,轻声说道:“姐姐这里怎么多的首饰?”
李家因为李守中甘守清贫,族中只守着一些田产过活,而两个姑娘幼年又早早丧了父,家中难免经济拮据,甚至妹妹穿的衣服都是姐姐长大后剩下的衣服。
这会儿看着黛玉,心头未尝不觉得羡慕,不过小姑娘也没有说什么。
黛玉柔声道:“都是平时我自己买的,还有一些是长辈送的。”
说着,拿起一个平日不怎么佩戴着的簪子,脸上见着笑意,道:“姐姐,试试这个?”
李绮端详了下,是一支翡翠珠钗,晶莹剔透,小花栩栩如生,做工精致,少女看着就有些喜爱,但良好的家教还是将珠钗递过去,有些不好意思说道:“这是妹妹的,我如何好戴着?”
黛玉柔声道:“这平常我也不大戴,姐姐如是喜欢,拿去戴着就是了。”
反正,这支簪子也不是珩大哥送她的,如是珩大哥见她没有簪子戴,想来也会送她新的。
倒不是黛玉没见过首饰,想让贾珩送着礼物,而是那种情侣之间的甜蜜,有些让少女沉浸其中,不能自拔。
但李绮想了想,终究压下自己的喜爱,道:“实不好收着林妹妹的礼物。”
黛玉星眸熠熠生辉,柔声说道:“姐姐就只当是初见之时,送着的见面礼了,如是姐姐觉得过意不去,将手上这串手链送我,如何?”
少女带着的手链是平常的一根红绳系着佛珠,相比黛玉的那支珠花钗,自是不能相提并论。
“这……”李绮说着,神色就有些犹豫。
紫娟笑了笑道:“原是我家姑娘一番好意,李姑娘就先收着吧。”
黛玉拿过李绮的手,看向少女凝霜皓腕上的珠链,轻声说道:“姐姐不愿将这手链送我吗?”
“不是。”李绮柔声道。
这时,李纹过来,迎着自家妹妹求助的目光,李纹柔声说道:“既是林妹妹一番好意,妹妹收下就是了。”
李绮见此,点了点头,看向黛玉,道:“多谢妹妹厚谊了。”
两人交换了东西,两个小姑娘都觉得对方亲近了许多。
拉着李纹和李绮来到床榻前,说着体己话。
”两位姐姐要不在府上多住几天?咱们也好说说话。”黛玉凝眸看向两人,柔声道。
他不在家的时候,她白天一个人在家中也挺闷的慌的,如是有着两个姐姐陪着,也能好一些。
李纹与自家妹妹对视一眼,心头也有些意动,柔声说道:“那等会儿我问问娘亲?”
这时,外间嬷嬷轻声唤道:“两位小姐,太太唤着你们过去呢。”
李纹放下手中的书,凝眸看向李绮,随着黛玉出了厢房,旋即,来到厅中。
曹氏笑道:“林姑娘,天色不早了,我带着她们两个回去。”
黛玉柔声道:“婶子,两位姐姐在这儿住两天如何?我在府中也没有什么玩伴儿,有两位姐姐在这儿玩着,也能热闹些。”
曹氏闻言,脸上笑意微顿,心头倒是犹豫了下,看向李纹和李绮,笑道:“你们两个怎么想的。”
李纹抬起目光,柔声说道:“我和妹妹听娘亲的。”
尤氏笑了笑,劝说道:“不如让两个姑娘在府上住几天,正好林姑娘也缺个伴儿。”
曹氏闻言,点了点头,笑道:“那你们在这儿先住着,我明天再过来。”
李纹和李绮轻轻应了下来,随着黛玉去了厢房,三个姑娘又是说着话。
而后,曹氏在一个老嬷嬷的陪同下,乘着马车离了宁国府,向着李家所在的宅院而去。
书房之中,贾珩则是拿着这二日江南大营汇总的一些簿册观阅,不时拿着毛笔在一旁书写记录,江南大营原有五卫,整饬之后,虽说仍会保持五卫的编制,但在细节上也有不少相应调整。
这时,晴雯端上一杯茶盅,递送过来,轻声道:“公子,喝茶。”
贾珩点了点头,看向晴雯,温声道:“放桌子上吧。”
晴雯也不多言,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拿着针线和浅蓝色的布帛开始缝制着,少女灵巧如蝶,穿针引线。
天气冷了,她要给公子缝制着一件中衣,哼,这可是穿在里面的!
……
……
夜色之中,廊檐下悬挂的一只只灯笼,随风摇曳不停,映照着黑色匾额之上的“赵府”两个大字字清晰可见。
此刻花厅之中,杯碟碗快,菜肴俱全,不时传来推杯换盏,吆五喝六之声。
江南大营豹韬卫指挥使赵戬、虎贲左卫指挥使何肇、指挥同知阎云,虎贲右卫指挥使商守刚、指挥同知张帆,以及几位江南大营的几位参将聚在一张酒桌前,吃酒议事。
几人之中,年岁最大的五十出头,年纪最小的也有四十出头,都是当年随着安南侯叶真,前往安南立下功劳的大将。
虽然不少人因为多年养尊处优的享乐,身形开始发福,腰部也有了肚腩,但当年的血腥厮杀培养的悍勇之气,仍时而可见。
“老赵,侯爷怎么说?”何肇是个浓眉大眼,国字脸的将领,此刻急声问道。
赵戬面色阴沉如铁,道:“侯爷劝我等将这些年拿的银子多少缴出来一两万两来,然后退下来,让在军中的年轻子弟,再立了功劳。”
“这上哪儿弄银子去,这些年,我们的俸禄加起来也没有一两万两。”虎贲右卫指挥使商守刚愤然说道。
“我们才多大年纪?纵是干到六十致仕都不打紧,这如何就这般退下来?”虎贲右卫指挥同知张帆打断着赵戬的话,愤愤说道。
“我看侯爷这是老了,那小儿在海门不过侥幸打了一场胜仗,比起我们弟兄在安南力夺二十八座城池,那小儿立的那些功劳,与之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张帆沉声说道。
赵戬沉声道:“不可胡说!”
安南侯在一众老部下眼里,威望颇高,哪怕是现在,一众部将虽心有怨气,但也不在背后议论。
何肇喝了一口闷酒,怏怏不乐道:“今早儿,叶侄子去了江北,说是前往镇海卫做参将去了,侯爷这是低头了,当初两江总督衙门要整军,侯爷还说只得水师一处,现在整军牵涉到整个江南大营,这是要将我等一网打尽啊。”
赵戬叹了一口气,皱眉道:“侯爷也有侯爷的难处,那小儿在宫里面前红的发紫,侯爷也要避其锋芒。”
之所以,私下喊着贾珩为小儿,无他,因为贾珩年岁真是太小了,故称黄口小儿。
阎云睁着惺忪的睡眼,轻声道:“老赵,今个儿兵部那边儿的熟人传来消息,说那小儿去了兵部,逮住两位部堂的这些年向江南大营输送军械的虚报账目,要拿两位兵部部堂做筏子。”
“要我看,明天早上不如领着亲兵,在江南大营围了军帐,让那小儿给个说法!”张帆童孔充血,愤愤说道。
此言一出,恍若冷了场一般,正在喝酒的几人,脸上多是见着惊疑,而几个参将则是低头喝酒,只当没有听到一般。
裹挟军卒哗变,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一旦为朝廷察知,几乎就是抄家灭族的罪过。
张帆见众将都在沉默,道:“不然,我们就这样就甘心缴了一辈子攒下的积蓄,然后灰熘熘的离了军营,诸位兄弟甘心吗?”
这时,商守刚放下快子,落在瓷碗上,发出“铛”的一声,似乎显示着斩钉截铁的决心,沉声道:“张兄弟说的不错,不然,我们就要被人家从营中撵出去,而且没有银子傍身,下半辈子怎么过活?”
虽然仅仅是追缴七成贪墨兵饷,但贪墨的时候是一年一年地往家里挪,现在是一下子掏出来一大笔银子,不仅是肉疼,心都在滴血。
阎云沉声道:“老商说的是,闹将一场,金陵的兵部还有都察院的言官,必是闻讯弹劾那小儿,整军事宜自就做罢了。”
何肇面色默然了下,劝道:“张兄弟和阎兄弟,不可鲁莽,事情还没有到那一步。”
其他几个参将,交流着眼色,隐隐觉得事情的走向变得凶险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