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渊陷入惶惶不安之中。
带出来五百军士,回去的时候少个五六人还能报个事故,摔了一跤死掉了,掉河里淹死了,喝口水呛死了。
总之是意外,人生无常,朝廷应该能理解。
可一下子失踪了二十四名军士,外加死了的六个,不见了多达三十军士,这可就不是什么意外能说得通的了。
哪怕是打小股海寇,也不至于折损如此多!
最主要的是,周渊不知道这批人是怎么不见的,为何不见的。
这可是泉州卫军士,不是三岁孩子,他们手中握着刀,不是谁两句话就能拐走的!
蔡业急得嘴唇有些干裂,对周渊说:“会不会是顾知府带人将他们给抓了,要知道昨晚他并没有回县衙。”
“不可能!”
杨经当即反驳,面对周渊看过来的目光,杨经解释:“顾知府身边就几个人而已,张田等二十人被堵住,这样还有十四名军士跑了回来,这说明顾知府根本没有力量抓那么多军士。”
“失踪的是宁蟾蜍的队伍,他本身就是个狠厉的主,奉命去的是东面十五里外崇武的一座小村落,一旦遇到变故便可钻到山里去,若没有三倍以上的人手,不太可能将他们完全抓走。”
周渊连连点头。
杨经说得没错,一整队人离开,肯定与顾正臣没关系,他没这个实力。
可问题是,这群人不见了!
“派人去找,一定能找到线索。”
蔡业提议。
周渊冷着脸,沉声道:“你亲自去!”
蔡业领命离开。
洛阳镇。
林诚意坐在床边,看着面无血色的严桑桑,脸上挂满担忧。
敲门声传来。
林诚意看去,见李宗风站在门口,起身走去,连声问:“可有惠安县的消息?”
李宗风摇了摇头:“派人去打探过了,昨晚至少有五个村落着了火,听说还出了几条人命,只是没有张三的消息,惠安县城里昨夜并无事发生。”
林诚意刚想说话,却听到微弱的嘤咛声,连忙跑回床榻边,见严桑桑眉头紧蹙,旋即微微睁开眼,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情,又闭上了眼,连忙询问:“严姐姐,你怎么样?”
严桑桑回忆着晕倒之前的场景,有人放火烧房子,自己中了箭。
“乡民们没事吧?”
严桑桑问,声音有些嘶哑。
林诚意连忙回道:“没事,都没事。幸是严姐姐帮忙拖住了海寇,这才让张三大哥哥正好将海寇堵住。”
严桑桑睁开眼,虚弱地问:“张三大哥哥是谁,将海寇堵住,海寇岂不是会疯狂,残暴伤民?”
林诚意解释:“张三大哥哥可厉害了,不,是他身边的护卫可厉害了,打死了两个海寇,还抓了四个海寇。对了,用长枪打伤严姐姐,用弓箭射伤严姐姐的都被抓了。”
“抓了?”
严桑桑深吸了一口气,触动了伤口,疼痛袭来,冷汗瞬间冒了出来。
缓过一口气,严桑桑才舒展开眉头。
与自己交手的人可不弱,自己若是没伤战胜他并没问题,可寻常人想要打败他,甚至是抓住他们,可就太难了。
这个张三到底是谁,身边竟有如此强的护卫?
“你在担忧什么?”
严桑桑见林诚意心不在焉。
林诚意给严桑桑整了下薄衾,轻声道:“大哥哥抓了四个海寇之后,没有停在双溪口,而是让我们举村迁到洛阳镇暂避风头,他带着抓的海寇与护卫去了惠安县,只是一晚过去了,并没有他半点消息。”
“这里是洛阳镇?”
严桑桑有些吃惊,这才注意起房间,并不是林琢家破落的茅草屋,突然想起什么,抬起手看了看花色衣袖,愣了下问道:“这是你的里衣吧?”
林诚意微微点头:“你受了箭伤,身上的衣服只能剪破已穿不得,便找来我的衣服给你穿上了。大哥哥说过,你的伤很严重,需要静养,你还是将手放下来吧。”
严桑桑脸色有些难看,心存侥幸地问:“是谁给我拔的箭?”
“是我和——我合计着你是个女子,所以便自己动的手,流了好多血。”
林诚意差点说漏嘴。
严桑桑盯着林诚意,紧咬牙关。
刚刚那句话,显然是“我和”某人,她虽机灵改了话,可她一个女孩子,一个人,当真能处理好伤口吗?
严桑桑闭上眼,痛苦地说:“是你张三哥哥对吧,你不会撒谎,就不要强行撒谎。”
林诚意低下头,捏着薄衾边缘:“当时为了救你的命,不得已,你莫要多想,他可什么都没看到,我保证。”
严桑桑侧过头。
你的保证怎么能信,伤在哪里自己还不清楚?
李宗风正在与酒楼掌柜核对账目,抬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不由愣住,喊道:“张三小兄弟!”
顾正臣对李宗风拱了拱手,笑道:“我需要你的帮忙。”
“没问题。”
李宗风豪爽地答应下来。
跟着顾正臣至了酒楼后巷,李宗风看到了一辆遮盖的板车,疑惑地看了一眼顾正臣。后院的门打开了,板车进入庭院。
秦松、梅鸿将遮盖取下来,露出了四个绑得严严实实的人。
李宗风惊讶不已,看向顾正臣。
顾正臣并没有直接解释,只是让李宗风寻了一处无人房间,将四人丢了进去,待事办好之后才对李宗风开口:“你是个会观人望气的,可以看出来那四个是什么人吧?”
李宗风紧张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急切地说:“张三小兄弟,这可是朗朗乾坤,太平日子,杀人放火,绑架打劫这种事可不能做,你若缺钱,李某人给你一些便是……”
顾正臣深深看着李宗风:“还喊我张三,你当真不知我是何人?”
李宗风摇头。
顾正臣凝眸:“我一直很好奇,为何李承义跟我走了,你反是连寻都不寻,难道他没有写信告诉你我的身份?”
李宗风坐在了板车上,认真地说:“长歌他学会了我不少本事,轻易看不走眼,信不错人。他认为可以跟你,那一定有他的道理。何况他在离开之前留下了书信,让我莫要寻,莫要问。这段时间,一直没给送家里送信,他还好吗?”
顾正臣从李宗风的脸上看不出破绽,呵呵笑了笑,说:“长歌还好。”
李宗风听闻,脸上浮现出灿烂的笑意,起身拍了拍手:“我会为你们准备好银子、干粮、船。”
顾正臣苦笑不已,这家伙当真以为自己是土匪海寇了,这是让自己逃命去啊,摇了摇头:“该走的时候,我们自然会走,不需要李大哥准备什么。昨晚双溪口来的村民,你可安置妥当了?”
李宗风指了指不远处的房屋:“除了林姑娘和受伤的姑娘安置在那里之外,其他人都安置在了院外。”
顾正臣看向秦松、梅鸿等人:“你们看好那四个人,莫要让他们跑了出去。”
“放心。”
秦松等人答应。
顾正臣与李宗风并肩而行,萧成在身后不紧不慢跟着。
走入廊道,清幽暗香。
顾正臣突然停下脚步,看着眼前的李宗风,含笑不语。
李宗风被顾正臣看得发毛,对视了下便移开了目光,问道:“为何不走了?”
顾正臣干脆坐了下来,整理着衣襟,轻声道:“李大哥,伪装很累吧,你是个聪明人,那四个被绑的人是军士,以你的眼力,瞥下便能看出来。第一次见面时,你爱子心切,唏嘘感叹,儿子跟人跑了,你不可能不做调查。还有,双溪口的百姓安置,你只凭林琢报上张三的名字便安置妥当,这个名字的分量是不是太大了一些?”
李宗风看着正襟危坐的顾正臣,哈哈笑出声来,弹了弹衣襟,收拾利索,双手抬起,肃然行礼:“草民见过顾知府,先前无状,多有隐瞒,还请恕罪。”
顾正臣微微点头:“你果然知道。”
李宗风哀叹一声:“哪有父亲放心得下在外的儿子,他离开之后,我确实命人打探过,后来才知道,长歌去了府衙,当了新任知府的师爷。长歌不喜我管他太多,所以只好假装不知情,不成想还是瞒不过顾知府。”
顾正臣起身,笑道:“寻常人见到绑架的情况,早就落荒而逃了,你连情况都不问清楚就敢提供房间,如此不惧窝藏罪犯的罪名,说明你知道我身份。你不是官府中人,有些事本官便不与你说了,只是这后院,莫要让其他人再进来。”
“小人明白。”
李宗风态度恭谨。
林诚意听到脚步声,起身看去,看到熟悉的身影,鼻子一酸,眼泪掉了下来,只喊了声“大哥哥”便蹲下身哽咽起来。
顾正臣搀起林诚意,轻声说:“放心,没事了。”
林诚意泪眼朦胧,有许多话要说,可话似乎拥堵在了口边,竟一句也说不出来。
“是你!”
严桑桑震惊不已,惊呼出来。
顾正臣走向床边,见严桑桑醒来,黑白无常估计是不会找她垫业绩了,放心下来:“严桑桑,因为你出手改变了局势,让泉州府众多百姓免遭灾害。这一次,谢谢你。”
严桑桑咬着银牙。
他就是那个张三,那动手杀了海寇、抓了海寇的,想来就是那个差点一掌拍死自己的萧成吧!
自己怎么就没想到,泉州府满打满算又能有几个如此恐怖的护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