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第二日天朗气清,刘青又黏着吴启去甲板上吹风。吴启发现这孩子温吞吞地,一点没有男子汉气度,而且缠人的很,但吴启却不知怎么的对他没有丝毫戒心。
刘青道:“白雪公主长得很美吗?”
吴启看着沿河阔野千里,偶有零星村落中升起的袅袅炊烟,忽然心中升起一股大孤独。
他心中又开始无比思念远在异时空的妻儿,也许几年以后孩子也会长得似刘青这般高吧。不知道他缺少了父亲在身边是否也跟这孩子般柔柔弱弱的。妻子现在做什么呢?
他一边胡思乱想,一边道:“她的眼睛比这河水清澈一百倍,眉毛像春日里的远山,长长的头发比最珍贵的丝绸还要细腻.....”
刘青道:“她眼睛里也能映出人的影子吗?”
吴启呢喃道:“她的皮肤像塞外的雪一样白皙,比棉花还要温软。”
刘青道:“难道也能映出彩色的花来吗?”
吴启道:“她的双唇比桃花还要鲜嫩,总是温润润的,她站在这里能把所有的色彩全部倒映出来,你看着她就会忘记身边的一切。若是下起雪来,她站在雪里,简直分辨不清楚是雪亮还是她的脸色亮……”
刘青道:“大哥哥,你与白雪公主是熟识的对吧,可惜她已经嫁给了王子,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
吴启轻叹一声道:“幸福快乐吗?哎……”
吴启自然说的是妻子,并非白雪公主。
他定定地看着远方,暗想也不知道她现在过得好不好,若得一生再无法相见,这样的活着简直就算虚度了,人的一生所追求的无非就是心中的宁静,若藏着这种遗憾还不如死了来得舒服。
刘青静静地看着吴启沉思的模样,一句话也没能说出来。
临近中午时,河上突然吹起了东南风。水手们拉起风帆,大船好像离弦的箭一般。照吴启估计也许不用等到晚上便能到达魏州,到时自己租辆马车,再到范阳完成了师傅的嘱托就去寻找回去的秘密。
他对刘青道:“小兄弟,我到前边魏州就要下了,你也快早些回家吧,你一个人虽然不缺钱但也不大安全。”
刘青喜道:“大哥哥,你是要到魏州下么?那可太好了,我也正是要到那里去。你是住在那里吗?”
吴启诧异道:“那倒真是巧得很。我正要取道魏州去范阳,应该和你回家的方向一致。不然我们就一起走吧,省得分手后我又担心你的安危。”
刘青道:“正好也可以去我家做客。”
吴启道:“咦?不对,你去魏州做什么?直接坐这船回去多快。”
刘青道:“我本来就是要去那里的,我要去拜师学剑。”
吴启更加大惊失色道:“你学剑?你不会是要上战场吧?”
刘青摇头道:“我爹爹因为哥哥剑法厉害所以很喜欢他,我也想让爹爹喜欢我所以想学。我听人说南朝有剑仙,有一个叫裴旻的可以使出飞剑,百步之外可以取敌人首级;还有一位公孙娘子,据说是宫中第一等的女剑客,但这些人的剑法虽然厉害,却不如一位叫做青青的小女孩。我听了许多她的故事,很喜欢佩服她,便也给自己起了一个叫作‘刘青’的汉人名字。”
吴启暗笑他孩子气,不过听到“青青”两字却不禁让他产生一股异样,这让他记起那位奇美无比又巨爱挑逗他的白衣神秘女子。暗道:“不会又是这么巧吧?不过这身手倒是相配。”
他试探地道:“那你去魏州,不会那位青青姑娘是在那里吧?”
刘青又摇头道:“她是越国女子,曾为越王勾践破楚立下了巨大的功勋,她一人一剑闯进王宫,三千铁甲都不能挡,大哥哥你说厉不厉害。”
吴启哭笑不得道:“原来竟是战国时期的人物。若是真有这种剑法,我倒是也想学学,你看,我也是使剑的。”他拍了拍腰侧的裂天剑道。
刘青道:“我在上京时听人说魏州有位姓崔的高手,他向天下的人宣称自己得到了越女无敌的剑法,是以广邀天下剑法名家去魏州参加比剑大会,若能进了头三名的便可以得到越女的剑法传承。”
吴启道:“原来如此,可是人家说了只有进了头三名才能学剑,你能有机会吗?”
刘青笑嘻嘻地道:“去看看也好。”
吴启看他展颜一笑竟颇有些俊俏,暗道小家伙这么有钱却不懂怎么去花,把自己搞得这么脏兮兮地,若是能借他的顺风车一起上路,那却是再好也没有的美差,总胜过去面对时刻准备算计自己的郝初英。
吴启道:“不错,不错,那你看过后是不是就要回家了?那我等等你,一道走。”
刘青大喜道:“太好了。能和大哥哥一起我真开心。”
吴启跟着赔笑,心底却对这位契丹富二代有所猜测,似他描述的这样,那么他家里必是契丹的贵族,又会武功又有钱,这可不是普通老百姓可以比的,普通百姓估计也就知道打猎放羊,怎么会允许一个孩子习练武艺。但这种私事也就在他脑海中一划而过,根本并不深究。
及至夕阳染红了天空时,大船已泊入魏州的港口。
魏州素来有四至八达的说法,即东至东京;西至西京;南至长安,北至贝州;往四周八个方位又可直接联系博州、相州、濮州、洺州、郓州等地,自来是有名的四塞之地。又因京杭大运河的缘故,魏州港口往来船只不绝。据《史记》所载:“魏州亦漳、河之间一都会也,北通燕、涿,南有郑、卫,郑、卫俗与赵相类。然近梁、鲁,微重而矜节。”,其文化习俗也是没有定数。
吴启与郝初英、冯平等人下船作别时,郝初英悄悄道:“吴兄弟,契丹人凶恶残忍,久存亡我华夏之念,你切不可与此人深交以免惹祸上身。我观他举止形貌不似普通契丹贵族,你知道刘姓在契丹辽国代表着什么吗?那便是耶律姓,切记切记。”
吴启露出惊容,姓耶律岂非是皇帝的本家吗?难怪他这么有钱。
郝初英见他神色,始松了一口气道:“早早至范阳与我们汇合,这包盘缠给你。”
吴启与刘青一道往魏洲城进发,吴启装作不经意间道:“小兄弟,你姓刘是我们汉人的姓氏吧,那你本来姓什么。”
刘青道:“我姓耶律,所以大哥哥也可以唤我作耶律青。”
吴启道:“耶律是皇族吗?”
刘青道:“是呐,我们大辽国与你们汉人不同,我们统共只有两个大姓氏:耶律和萧,所以百姓除了姓耶律的就是姓萧的。其他姓氏特别少。”
吴启惊诧道:“居然是这样?”
刘青点点头道:“嗯,是这样的。”
吴启道:“我有个建议,不如你换身汉人的衣服怎么样?这样的话也不至于有钱花不出去吧。”
刘青若有所思道:“是可以这样的吗?”
吴启道:“当然了,一身衣服而已,不过要是你们风俗习惯不允许就算了。”
两人一边聊天一边走路,快到魏州城下时,忽得前方起了好大一阵骚乱。只见宽阔的官道上此时被两股人马占据,加起来足有三十多个人。他们均高踞马上,互相之间不停地喝骂。
吴启本想躲开,没想到刘青却坚持要去看看,此时两股人马周遭已围拢了好多看客。人群中有人怒道:“这些契丹人真是嚣张至极,大名府现在仍是我们的地盘,不是他们的。”
另有一人道:“嘿,那有何用,我看那小将绝不敢动手,否则伤了他们的人,第二日契丹大军便会兵临城下,小皇帝那时不得把他们这些人千刀万剐吗?”
吴启一听心下了然,这种桥段原是在电视剧中惯见的,四周的看客便是类似“键盘侠、评论员”这样的角色。他也笃定那些后汉官兵绝不敢动手,否则便是大祸,整个封建王朝的统治中,至少有很长一段时间中原王朝宁愿以“和亲、纳贡”等手段来换取和平,又怎会亲自挑起战端,尤其是现在这个混乱复杂的局面下,所谓的后汉也仅仅占据中华弹丸之地与强大的统一的辽国是没有办法比的。即使赵匡胤建立大宋后也从来都是“以和为贵”。
那群服色具有鲜明民族特色的契丹武士听到周围人的对话,似乎更加神气了。他们统共只有六人均高踞马上,对面虽然人多,但众契丹武士却眼神轻蔑,怡然不惧。
不过令吴启奇怪的是他们腰侧配着的吴启竟是长剑,而非自己想象中的弯刀之类的武器。
那队官兵中有一人喝道:“胆敢阻拦军事者死!快点让开!”
一个契丹武士笑盈盈地看着他道:“我偏偏要阻拦了,你能怎样?就凭你们南人这点软绵绵地功夫,即使千军万马我也不惧。”
那群官兵登时怒极,纷纷拔出腰间兵器。
那银甲领头小将却似乎极有章法,对众人道:“好了,快收起来,赶路要紧。”
众官兵虽然气得发狂,但不敢违抗军命,纷纷收了刀剑。
然后那名契丹武士却突然道:“你说阻挠军事者死,现在没人死怎么能行?我来了!”
他“来”字未落,长剑便已闪电般出鞘,之前与他对峙的那名官兵此时正把兵器收起来,哪里料到对方突然出手,仓皇间兵刃还未重新出窍,只觉手腕一痛,一只手掌竟齐腕而断!
岂知那契丹武士手中剑势并不停顿,反手上撩一剑又已命中断手官兵的咽喉,剑路又奇又快,显然是此道高手。
等到他还剑回鞘时,那名官兵方才重重跌到泥土里,他拍了拍手道:“好了,现在人已经死了,我们总算没有违背汉朝的军法。”
众官兵此时方回过神来,他们一行接近二十人怎么可能会被八个人的契丹小队吓倒,他们齐声怒吼,脚下一夹马腹立时把八个契丹武士围在垓心,这种以众击寡的阵势本是他们所擅长。这种阵势是军中有人根据《孙武兵法》演化而来,于战场之上,引得敌人分兵,敌人虽十只能当一,我方虽五却能当五,以众击寡,各个击破,无往而不利。
他们如此熟练的用出显然非是只知道酒肉度日的兵匪。
众契丹武士却毫不慌乱,他们也迅速结成战阵,六个人分成三人一组两个小队,分别冲击官兵阵势。他们的阵法甚为奇特,一组中两人的剑法全取守势,第三人全取攻势。守的两人把小组四周用剑网围起来,搞得水泄不通,攻的那人却从各种刁钻角度专取对方要害。
双方交手一合,立时有两名官兵哎呀倒地。
这六名契丹武士的也已冲出官兵阵势,但他们并不走远而是反身再去冲阵。这六人的阵法之所以厉害全赖于攻守两套剑法的高明,这并非寻常武人的手段。围观的人看得惊呼一片,吴启暗道,这样厉害的配合除非是师傅这种顶尖高手,寻常武人怎么可能是对手。
这时官兵中的银甲小将忽然出来大声道:“通通住手,我劝你们不要太嚣张?我们可是青龙宗的人,惹恼了四象宗门,你们功夫虽厉害,但未必能走出大名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