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到的赫然正是那晚喝醉,在梦中审问过他的城隍爷。既是做梦自然不用理会,他翻身正要再睡,忽然感觉很不对劲:这梦怎么这么真实?猛地心中一突,想到此刻正是睡在城隍爷的庙中,霎时间身上出了一层冷汗,骨碌爬起时瞪大双眼四处打量,只见房间中四无人迹,唯有一片黑暗。
他长出一口气,苦笑一声暗道:“真是疑心生暗鬼,大爷的肯定是白天是被那两个劳什子神像给吓住了。”此时睡意全无,他闭着眼睛在床上硬靠了一会,只得重新翻身起来。
他摆出九章秘术中的坐姿,默运玄功。岂知坐姿一成,头脑中反而变得混混沌沌的,一时也不知是醒着还是睡去,任由真气沿着原有线路运转。
自从郑孟章传功,曾嘱咐他不要过度用功后,他一直都是保持随心所欲的状态,想起来就练练。原本打算是待青血复活后问问他经脉的灼痛感是怎么回事,不想他此次入定情况大不相同。
他最近的心境非常贴合道家无为的至高意境,所谓“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经过连日的修养终于在将睡未睡之际忽然进入内功修炼的“忘我之境”。
他体内真气蒸腾,越运转越快,原本只在上半身循环往复的真气在经过面部紫府时,忽然沿着一条经络沿躯体外侧直贯穿至脚底,先是左足尔后又循环至右足,竟建立起另一趟不同循环。
其实九章秘术第一幅图中所载心法,自头顶出发的一路循环走的是手三阳经,即手阳明经、手少阳经及手太阳经合称手三阳经。此三条经脉分属十二正经,所谓手之三阳从手走头,这是九章中内功修行的基础法门。
此刻,他内功修习水到渠成,自动转向足三阳经的循环,足之三阳从头走足,也是十二正经所属。若按照普通情况,这三条经脉的修炼亦要花费数年之功,但吴启处于忘我境之中,竟转瞬之间使手足三阳全部交汇。他此时体内真气不论质和量更比从前要强盛不少。
九章秘术极为神异,待手足大周天运转一周后,竟还不肯罢休,由足太阳经就要交替进入足厥阴经。如果再把手足三阴全部修完,建立全部的十二正经的循环,基本上就到达了九章秘术的第一章第一幅图的大成阶段。
九章第一篇名为“性命篇”,这第一幅图虽是玄门内功心法,但修行方法与常见的修炼奇经八脉、贯穿任督天桥的方法完全不同,它竟是只修正经,八脉全未涉及。
当在足底由太阳转入厥阴时,他强大的真气宛如烧红的钢铁遇到冷水一般,霎时已把足厥阴经灼伤。吴启正处于物我两忘的奇妙体验中,这一下突然的巨痛竟让他忍不住大吼一声。
他猛地睁开双眼,并不知道刚刚打坐时体内竟发生了这样天翻地覆的变化。只觉中腹剧痛,又奇寒无比,使他忍不住瑟瑟发抖。好在这种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一会又即恢复正常。
吴启抚着刚刚疼痛的位置,知道很可能是自己练功出了大问题,他默默运转了下真气,发觉丹田之中竟发出如潮汐涨落般的虹音,不禁大为惊骇。暗呼一声:“怎么睡了一觉变得这么厉害!”与此同时,经脉中的灼痛感也忽然而至。
他赶紧停止运转修为,双掌一撑床铺就要下去走走,岂知触到身前的被褥时发现已全被汗水打湿。
外间天色已经放亮。
秋冬季节,天明较迟,此刻虽只拂晓,但时辰不算太早。
吴启自城隍庙的后殿一路慢吞吞地向前方大殿踱去。他心中想得全是青血复活的事情,此前只有在练功过度时才会出现的灼痛感,没想到睡醒一觉后,只要稍稍提起真气就会出现,这明显属于“病情”加重的表现。若再不让青血诊断下,到时把自己再弄成“鬼”就恶心了。怕只怕鬼都没得做,就呜呼哀哉,客死于古代异乡了。
这座城隍庙规模不算太大。“城隍”一词出自《易经》,原指城池的意思。城的大小自然也决定了庙的大小。吴启转到前殿时,那倒霉道士竟然也已经起来了。
吴启看着他很是恭谨地跪在院中的香炉前,规规矩矩地向大殿内的神像磕头,不禁稍稍诧异。但转念一想,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似乎越是贪婪爱财者拜神越是虔诚。暗道:“难怪我只是个穷光蛋,这些人连这样虚无缥缈的机会因素都不放过,想不成功都难。”
他大咧咧地迈着步子走向大殿。只见这大殿殿门极高,透过殿门可完整看到大殿中的情形。
里边做了好多雕像,左右两侧牛头马面,黑白无常分列成班,模样惟妙惟肖,皆铠甲鲜明,手持武器。在中间的正神反而平平无奇,白面长须,一身红黑相间的官服与自己在梦中看到的城隍爷完全两样。他不禁生出好笑的感触,也不知道梦中的印象是从什么地方启发得到的。
从殿中出来时,不想那庙中的道士磕完了头,忽然跑到他跟前说:“可是吴爷吗?”
吴启道:“我是姓吴,但不是爷。你有事?”
那道士脸上忽然绽放出狂喜的神色道:“呀呀,真是吴爷,我的财神爷!”
他拉住吴启的手腕道:“别走,别走。”
吴启有点不明所以道:“你有事就说事,这是干什么?”
道士笑嘻嘻地道:“吴爷息怒,小人乃是这城隍庙的庙祝,道号无欲子,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就是想请您老吃个饭。”
吴启揶揄道:“请我吃饭?请吃早饭?”
无欲子道:“先吃早饭,吃过早饭您想吃哪顿都中。”
吴启摆手道:“别别,我哪里敢吃道爷您的早饭,您要是有事就明明白白说,否则打死我也不敢占你的便宜。”
自古以来,只要跟吃饭沾边必没有好事,所谓“宴无好宴”,早饭自然也是万万不能随便吃请的,何况这道士都钻钱眼里了,吴启真心不敢占他的便宜。
无欲子急道:“吴爷,你看你误会了不是,我真没有事求你。”
吴启只是摆手,并不理他。
无欲子忽地扑通一声跪在他的前面道:“吴爷,爷爷,您就吃我一顿吧。”
吴启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躲开道:“喂喂,不是吧你。快起来,被别人看到像什么样子。你平白无故的请我吃饭做什么?”
无欲子满面凄容道:“不是小人要吴爷难堪呀!实在有不得已的苦衷。小人昨夜受城隍爷托梦,让我一早等候吴爷,必须请您吃个早饭,城隍爷会保佑小的一生荣华富贵呀。”
吴启闻言一阵错愕,拂袖而走道:“什么鬼?”
无欲子却忽然又疾奔到他面前,磕头如捣蒜一般道:“吴爷,吴爷,求求你。我定当厚报吴爷大恩,这样,咱们吃完,我再赠吴爷五十两大银,好不好,就吃个早点而已。”
吴启被他弄得非常无奈,古人云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最后看在银子的份上终于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