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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历史军事 > 西明离火 > 第二四零章 琴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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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0章 琴问

南离于斜江渡码头登船后与来迎的樊曙平见过礼,再向樊一蘅大礼参拜。

“老先生来信后,南离本意以为您派个人来就是了,数月前夏议之后邀您来邛,您但言不方便,待往泸叙征讨时两番路过,卑职都未敢再行相邀,不意今日老先生大驾临邛,南离顿觉蓬荜生辉。”

“你这孩子,就是个会说话,善解人意啊。樊曙啊,你要多学学。”樊一蘅一面将南离扶起一面夸赞。

“赵兄奇才,孙儿不及。”樊曙很是谦逊。

“不敢不敢,旭东兄长于我,南离当兄事之。”(樊曙字旭东,见于钱海岳先生《南明史》)

“哎——听说范抚院去你那边了,如今却在哪里?”客气毕了,樊一蘅想起这件事来,毕竟拖范文光同路而来,自己也不至于光杆。

“范抚院应晚辈之邀,帮着晚辈巡视秋收入仓之事,由幕下欧阳直陪同下乡去了,晚辈出发之前已派人传信,卑职出来相迎,但请范抚院回城相待。”

“好啊好啊,不急不急。”这一刻,樊一蘅突然觉得,也许这是一趟多年来难得的轻松之旅。

船行再次登程,南离来得急,接张应兴传报后便飞马赶来,只带了随行的十几名铁骑亲兵,这时先发付三名亲兵回去报信,好收了往丹棱相迎的曹昌虎,这边留马在岸上随行,自己只带着柴火登船,陪同樊一蘅水路往邛州去。

这一路都是逆水上行,船行缓慢,水路途中,随着篙橹荡波,一老一少谈谈说说,观山望景,看两岸回乡百姓的田园劳作,浑如太平年间宦游之乐。

一夜无话,次日清晨,朝阳辉映下,樊一蘅端坐船头,花白须髯被江风吹拂飘洒,膝上横一张短尾古琴,随着竹蒿撑动、尾橹摇摆,不时叮咚轻弹,如雨落竹叶,有大音希声之意。

可是樊一蘅此刻心中并不平静,反而如两岸护送军马的马蹄般杂沓不休。

只因他觉奇怪,这个赵南离明知自己此来是为了什么,怎么昨晚到晨,一字不提蜀藩之事,不说打探口风罢了,按照通常的规矩,镇臣与督抚都到一起了也该互相通个气儿。

这孩子年纪轻轻居然如此沉得住气?

从昨日登船,樊一蘅不说,南离也不提圣谕之事。

到底樊一蘅年纪虽大却是耿直之人,一曲《江河水》抚至尾声,不由感慨自己白活了一把年纪,跟个少年人比个什么耐心、较个什么劲呢,暗道:

“唉,还是算啦,年轻人不懂规矩,老夫就先开个口来问吧。”

其实樊一蘅哪知,南离这一回绝口不提圣谕勘问之事,还真不全是在耐住性子,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心虚,这是南离从未有过的心态。

不为别的,只为被媅媺睡了,呸——只为了睡了这位郡主、假扮的世子之后,自己竟然没来由的心虚,总觉自己与那朱枰枻口供中秽乱宗室的朱荣藩拉到了一个水平线上。

这时面对樊一蘅,毫无理由地就觉心虚气不壮——难道因为自己做了亏心事。

过去媅媺伪做世子,他在心中甚至有一股很解恨的感觉——老朱家没人了,一个小丫头都出来搅乱天下。

可是自从与媅媺破了那层窗户纸,无形中觉得自己与她就有了一种斩不断理还乱的联系,而且这种联系之紧密前所未有,更仿佛因为自己做了亏心事,过去曾经可以无法无天的一切都成了这种亏心事的一部分。

樊一蘅抚罢了琴,望去江畔远山黛影,抚须长叹一声,将琴尾镌着“竹下观雨”的瑶琴交给侍坐的孙儿樊曙,抖了下大袖,指着远处说道:

“南离啊,梁柱倾颓,山河待复,行远自迩,笃行不怠,万事须从跟脚起。”

“晚辈愿俯首侧耳受教。”南离本在侧盘坐这时起身跪坐双手成拱躬身一揖。

“汝于邛州起兵时奉的是蜀藩世子,当时朝廷行在消息不通,不知天家去处,蜀中谣言四起,说什么的都有,诸将以宗室号召不忘大明而用命者,实乃武人的本份。”

“如今行在消息通达,皇命累月可至,蜀藩于行在随驾者有袭封蜀王,无故于移驾途中离奇失踪,而各方查证都指向了你这里的那位世子的贡使。”

“南离啊,前番去信,老夫此番来意已经阐明。不知你如何看待此事?尽可于此间言来。”

“南离恭聆老大人训示,不敢欺瞒。”南离又恭敬一揖,继续说道:

“赴广西行在的贡使,实为晚辈差遣,与世子并无干系,那位袭封的所谓蜀王失踪,实是被使团中的宗人府锦衣卫拿回了邛州。此事虽非晚辈所令,但都是属下军校所为,与晚辈也脱不得干系。”

“这所有的一切,其实世子并不知情,实因贡使中宗人府的内监于南宁看出这位蜀王有大大的不对,才决意将之拿回蜀地勘问。”

“有此因由,到如今这蜀藩纷争,晚辈才算略知一二。”

“为此正欲上表申明立场,然而宗藩之事,又涉行在秘辛,晚辈无能,实在不得要领。如今太傅奉旨抵邛,正好赖您情面将其情由可以上达天听。”

“哦?还有此事,可细细说来。”樊一蘅一看赵南离居然毫不犹豫地几句话就把蜀王失踪一案的来龙去脉说个清清楚楚,却又听出来了,显然这些不是重点。

“不过,还请老大人恕罪,这个事由南离之口说来,恐添油加醋带了自家的情绪,您到了邛州,那位所谓的蜀王如今康健更胜往昔,请您与范抚院合堂之际当面勘问,远胜南离口中自言。”

“这个……实在不是南离不愿说,我一小小镇将,怎好参予这等宗藩秘事。”最后南离竟然显得有些扭捏,把故作的姿态都带在了脸上。

“哈哈,你这孩子,这回居然卖起乖来,好吧,就依你的。”樊一蘅看着南离这般故作姿态的表演哈哈大笑。

南离这里面对樊一蘅固然说得有板有眼的,令樊一蘅也放下了一半心,其实正是因为心虚,否则早就摇唇鼓舌,令樊一蘅不等进城就已经有了先见,此时这番前后谋画,稳妥是稳妥了,正是底气不足才出此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