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119.我，我叫汪直
见完韩雍他们，朱见深回到乾清宫就愉快很多，命人准备躺椅，下午天气凉爽，但太阳还未落山，怀恩就命人用伞盖遮阴。
朱见深躺在自己画图，工匠制造的摇椅上，心里不禁感慨，做皇帝真是寂寞啊。
几座大殿里的秧苗都可以移栽，他正想如何把大兴县附近的皇庄，让人翻土，开始移栽实验。
朱见深看眼怀恩：“朕让你吩咐将大兴县附近的皇庄翻整，做的如何，不行的话，去把宫里最近无事做的内侍叫过去翻地，你也去。”
怀恩目光晃了晃。
朱见深继续说道：“退一步说，近来你们也无事做，校场那一千人在干什么，他们近来没事情，去帮忙翻一次地也可以。
除去分给百姓的，用不到的闲地给明农司学种菜种粮吧，多研究培育一些新品种。
灭外敌，扩展疆域是大志向，但是和百姓没有太多关系，所以还是先实际些，替百姓多培育新粮种，菜种，抗寒抗旱。
当年第一代周王都可以将野菜培育成蔬菜，我们是不是也可以。”
他说着，躺在椅子上：“其实这些事朕说出来，伱们肯定反对，但百事农为先，粮为重。
早朝没事，几百个官员，一人一锄头也翻地许多，都利用起来，别坐在衙门喝茶玩心思，去皇庄试验田里干一次活。
不下地，永远制定不出来百姓需要的农策。”
怀恩低头思考，迟疑着：“其实……陛下说的有理，但是恐怕大多数官员不同意……陛下，奴婢觉得，这样会不会太过异类些，不合规矩。”
朱见深转头道：“怀恩，你——是谁的人。”
怀恩站在那里，道：“奴婢是陛下的人，只是奴婢觉得有那么些不合规矩的，怕他们阻挠。”
朱见深忍不住笑，道：“怀恩，那什么是合规矩的，嘴里喊着为百姓，坐在衙门喝茶吃点心，像唐立德那样，做些不切实际的，引起百姓叛乱？
朕只是让你们去一次，又不是天天去。”
不合规矩……朱见深算是明白，绝对不能被他们同化，就算要同化，也是自己一人来同化他们。
为什么要做个他们满意的“皇帝”。
这种就是在被同化。
宁可我来同化古人，也不让古人同化我。
否则我作为穿越者，有何意义。
我来了这里，就要把先进的一切东西植在这块土地上，种出来什么先不要考虑，先去种就是。
他是皇帝，是大明领导者，做不到同化古人，做的什么皇帝？那还不如人家王阳明影响大。
“怀恩，让他们下朝去皇庄翻地这件事，你去传达给他们，毕竟你在朝臣中，口碑不错。”
“陛下，奴婢……”
怀恩连忙跪下，他以前和王纶等人跟翰林院交好，但如今早就渐渐断了来往，再者文官早就开始厌恶他，他又何必对朝臣吃力不讨好。
他是没有根，但他有脑子，不是大公无私的傻子，本性还是趋利避害的。
第二天。
朱见深在午门赐宴广西将士。
隆禧殿，东侧的小院子，从广西俘虏送进宫的少女少年，穿着宫里的普通宫袍，互相用瑶族方言交谈，有些还唱着瑶歌。
几名女官站在那里，看着女孩中约摸十一二岁年纪，身材不高，却天庭饱满，明眸皓齿唇丰的南国少女，独立在人群中，没有同其他人交谈。
汪直因为学了几句官话，仰头和女官交谈，时不时打量她们服饰，判断她们的地位。
几个女官选中站在那里的少女，看着过来的张敏，道：“张公公，这个叫李唐妹的，年长些，通文识字，正好可以调教，往后送到藏书阁，那边儿缺几个人手。”
张敏点头，“杂家允了。”
代替周太后过来的覃昌，看了眼对张敏道：“此女不错，不过，来了宫里就不要用旧名字。
换个新名，从今起就是宫中人，不如跟着你姓纪吧。”
覃昌看着站在那里的某个女官，顺口道。
女官也点头：“我有个妹妹，年幼早逝，看她外貌出色，又十分聪慧的样子，就叫纪芷吧。”
几个少女和纪芷跟着女官离去。
汪直在张敏和覃昌穿的衣袍上扫来扫去，头戴青绉纱帽，足踏黑面白底皂皮靴，一看就是高阶宦官，连忙对两人点头行礼。
张敏对他点点头，心里不由得惊讶这个孩子不胆怯，笑道：“你们今后都要安心在宫中生活，不会受伤害，伺候好皇上，便能衣食无忧。
这几天会有女官领你们，按照你们的能力被分派各宫中，或者在女官六局和十二监，四司八局，都听清楚了？”
汪直点头：“听清楚了。”
覃昌和张敏看着汪直，夸赞：“很机灵，不错，暂且无合适之处，过几天安排下他。”
张敏替王皇后过来看过后，便跟覃昌提起明天给乾清宫选几个机灵又聪慧的少年。
覃昌也是过来辅助，两人边协商边离开隆禧殿。
这下，汪直就惨了。
其他几个少年见汪直受到夸赞，纷纷骂他叛徒，甚至过来推搡他，用瑶语骂他，排挤他。
一路上汪直跟着送他们的军官学大明官话，其他人就已经不爽，这下更加嫉妒，直接被当做围攻对象。
汪直虽然机灵，但矮小清秀，几下就被打倒在地，连晚上大盆菜和饭，也没给他吃。
有几个在汪直的床褥上倒洗脚水。
褥子湿透，没有办法睡。
汪直咬着嘴，穿着青色太监袍，带着小纱帽出了小院儿，蹲在隆禧殿附近的殿廊门口，擦着眼泪，抽泣着。
隆禧殿不远处，万贞儿看着女官韩桂兰道：“桂兰姐，你我二人当年一起抚育陛下，陛下准许你在宫里养老，为何你还要辞去局正之职。
我以为，当我们暮年之时还能相互搀扶，一起回忆先朝旧事，你约我来这里说话，就是弃我而去吗。”
韩桂兰来自高丽，又曾抚养过朱见深，她在尚宫局也是资历高的，又与万贞儿交好。
这次想要回故里，过来劝说告诫几句。
“算起来，我还要大你十岁，入宫已经四十多载，身为女官，虽不能受命报效朝廷，鞠躬尽瘁，但至少我已尽忠职守，品行端正，赢得太后，皇后，妃嫔，女官对我以礼相待，对此我深感荣幸之至。
想陛下特许，这次宫里调整，回到故乡，也好落叶归根安葬，如今皇后娘娘已有子嗣。
有些话我也该和贞儿你说说。思来想去该告诉你，不想白发苍苍时看着你被未来的储君清算，我也不想最后在宫里死不能回故乡。
人生在世，凡事做决定，以自己看重的为首，有人重财，有人重名，而我韩桂兰重名节和情意。不想以后还被新君清算。”
“桂兰姐，只要陛下在，我们都会平安无事。”
韩桂兰点头：“这我当然知道，我年长你和陛下许多，陛下盛年，但万一陛下……那时又如何，人走茶凉。
贞儿，我与你情同姐妹，有句话我必须与你讲，万一今后陛下的子嗣继位后，新太后又会放过你吗？
宫里流言蜚语，张敏，覃昌他们都知道，不过怕你难过，从来不提起有些事罢了。
她们都说，陛下自太子起，一直未有子嗣，是你嫉妒妃嫔，凡是有宫女怀了陛下龙种，你便会率人前往堕胎。”
“我这么厉害吗，哈哈哈哈。”万贞儿气极反笑：“陛下登基才第二年，哪里就有我带人堕胎。
其实我知道，朱家天子……皆阳寿短暂，但我对陛下情深，若是陛下真的先我而去，我必定难过悲伤而死，终究都会有一死。
哪怕是殉了陛下，也不会轮到宫中趋炎附势小人和新君来清算我和陛下多年的旧事。”
韩桂兰摇了摇头：“幸亏皇后娘娘有了子嗣，否则今后你与陛下这份情意定被文臣唾弃亵渎，从此三人成虎，流言成真，后世会将你当成十恶不赦的女人。
甚至……陛下也会因为你而受到名誉损毁，被有心者利用。”
听说会涉及朱见深声誉，万贞儿转过头：“真的有那般要紧。”
语气平常，但韩桂兰还是明显感受到她的失态，脸色苍白，眼里都是愤怒与无奈。
万贞儿摇头：“外人不知，你我还不清楚吗。
这两年，太后是陛下生母，历来性格强势。
自皇后进宫，柏贤妃，国策殿的吴司正，哪个见了她不是胆战心惊。
还有那个怀恩，陛下刚登基时，他和王纶跟翰林交好，直言不讳，公正无私，算起来，宫中此二人最有权势。
曾经，我连穿件普通衣袍都怕他撞见，我若是当初让陛下身边宫女堕胎的话，太后和司礼监会能容忍？”
韩桂兰道：“这件事，也是之前的传言，我说给你是让你留个心。宫中有专门彤史记录，哪个妃嫔有孕，会立刻告知司礼监和陛下。
显然她们是故意造谣，因此你才更要小心，这种恶意你受不起的。”
万贞儿自觉刚才有些失态，重新调整情绪。
“我做了大半辈子女官，有些史官为了后面的贵人投其所好，会将不实之词写入史书，那时候你和陛下只能任由后人诋毁。
如此看来，你还是要为陛下生个一儿半女，百年后，你的孩子也能站出来为你说句公道话。
你我姐妹一场，此去再难见，实在为你担心，若不是太后阻挠，或许你也已经有了长子。”
万贞儿点点头：“你的好意，我知道的。”
韩桂兰点头：“过几天皇后娘娘会为我摆宴款待以做告别，只要陛下同意我辞官，我也是终身享有官禄的。”
万贞儿告别韩桂兰，走到远处的宫女身边，正准备回昭德宫时，听到附近有低低的抽泣。
此处安静，是太后等礼佛之地，值夜军官很少过来。
万贞儿顿足听了听，疑惑宫里怎么会有孩子哭声，便让宫女提着灯笼去回廊下。
回廊柱子后，有个约摸六七岁的孩子抱着膝盖哭泣。
万贞儿莫名就想起当初朱见深被废时，也是深夜躲在回廊哭，心里便触碰到柔软之处，走过去站在他面前，蹲下来道：
“你怎么了，为何不去睡觉。”
汪直抬起头，抽泣道：“我的床不能睡了。”
万贞儿看他长的清秀，五官中有几分像朱见深，不由安慰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汪直。”
他抽泣着回答。
“你是哪个宫的？”万贞儿问道。
宫女在身后道：“回贵妃娘娘，他应该是广西大军送进宫的俘虏。”
汪直点点头：“我没地方去。”
万贞儿将他拉起来：“我带你去吃东西好不好。”
汪直点点头，跟着往昭德宫而去。
现写现发，明天起来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