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朕说到哪儿了?”
怀恩笑道:“陛下问到衍圣公三十多万两的白银要怎么运回山东去。”
朱见深道:“对,衍圣公,这不是一笔小数目,要不朕给你换成大明宝钞如何。”
孔弘泰愣住了,每钞千贯,才值银四五钱,自己换一堆桑皮纸作甚,且面值巨大,当草纸还硌得慌。
“陛下,臣有些不舒服,想去……”
怀恩笑道:“衍圣公,杂家带你去茅房。”
朱见深走出大殿,站在高高的月台上,看着远去的怀恩和被内侍抬着的孔弘泰,重重叹了口气。
大明宝钞真就成了废纸吗?越发不值钱。
宫中,内侍用的茅房。
孔弘泰被扶着刚要进茅房,却被怀恩拉住,笑着说道:“衍圣公,杂家要跟你说几句话。”
“我且先上茅房。”
“杂家说了你再上茅房,你骗的过陛下,还能骗过杂家?”
怀恩说着让人把孔弘泰放到附近的亭子中。
此时,孔弘泰有些不知所错。
“公公何事?”孔弘泰收起自己在宫中那副架子,问着怀恩,这些宦官,他是能少接触,就少接触,因为太费钱。
每到进宫朝会,见到这些司礼监和东厂的提督太监,若是能献白银千两就能一年内破财消灾,还能有些事不被告密去。
问太监事,就要打点,让他们在皇帝面前美言几句,就要打点,实在是钱包伤不起。
怀恩堵在茅厕干什么?
当然是银子。
“是这样的,杂家听说这次庆云伯周寿犯了点事,陛下近来火大,万一衍圣公哪句话说错,可就是……”
怀恩笑了笑继续道:“衍圣公是圣人之后,杂家尊崇的很,所以不忍看着衍圣公触龙颜。
今年库银缺少,各地又值春耕,前几天就有几个知府在陛下面前,提出把他们的俸禄无偿买粮给百姓,陛下回到寝宫高兴的很,让杂家记了名字,后面升官少不了,不过杂家无意中看到有衍圣公的名字。”
知府拿自己俸禄给百姓买粮种?这事他怎么没听说。
只听说有个江南的商人捐了上千石新粮给百姓,朝廷前几天春耕大典后去给百姓分发。
“怀公公,你说陛下有个名册,还有我的名字?”
怀恩点头说道:“是也,别人是升官发财,你的,杂家觉得不好……”
孔弘泰疑惑道:“为何有我的名?”
怀恩摇头:“杂家猜是你大哥孔弘绪那件事。”
被皇帝记名,可不是好事。
孔弘泰:“这个?凭什么。”
“这个杂家不知,不过杂家倒是有个法子,就看衍圣公听不听。”怀恩神秘兮兮说道。
“都给吗?”
孔弘泰有些肉疼。
怀恩低声交待一番,才说道:“只要你哄高兴陛下,今后衍圣公不就是有圣宠,想要多少银子没有?况且你也不缺那三十五万两。”
“这样真的行吗?”孔弘泰虽说是个脑子正常的人,是衍圣公,但他也害怕皇权,惜命。
怀恩说的是一条捷径,那就是好好的服从陛下。
“衍圣公啊,只要你那样做,杂家保准你风风光光坐大轿回家,杂家也是尊崇圣人才帮你的。”
孔弘泰犹豫了。
那可是三十五万两,怎么舍得就送出去,自己都没捂热呢。
孔弘泰这茅厕上的不得劲儿。
银子不想给,但又怕真的自己上了陛下的名单。
说大哥是衍圣公,世袭的。
但还不是说贬庶民就贬,因此自己才捡了位子。
现在,要是陛下真像怀公公说的发火,那自己肯定被换掉。
等孔弘泰回到殿中后,就到了不得不面对宝钞换白银的事儿。
朱见深笑道:“衍圣公,朕刚才想了想,觉得不妥,朕拿宝钞给你自然是好心,但对你不公,因此,你就运你的白银回去吧。”
突然不拿宝钞换白银了。
难道陛下是给自己加了一笔罪。
肯定是这样。
看到朱见深微笑,孔弘泰觉得这可能是换衍圣公的前兆,毕竟陛下让自己坐了冷板凳那么久,怎么忽然这样客气的很。
事出反常必有妖。
孔弘泰心里发毛。
朱见深示意孔弘泰退下:“怀恩送衍圣公出宫,让他回家。”
就这么回家?
孔弘泰连忙道:“陛下,臣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这三十五万两用来给百姓买粮种合适。
去年夏天府里穷,不能赈灾,这些就用来为朝廷买粮种吧。”
孔弘泰心里在滴血,白花花的银子没了,要是陛下推脱不要,那他就劝陛下收下银子,更体现他的仁义。
谁知,朱见深坐在御座上,思索片刻后,果断道:“那朕就收下,替百姓谢衍圣公。”
看来是怀恩的恐吓把戏见效了,朱见深心里想。
孔弘泰郁闷了,这难道不该是君推让,臣再授。
陛下这就收下银两,也不礼让吗。
朱见深笑道:“来人,给衍圣公准备笔墨,写下来,赐软椅座。”
孔弘泰坐在软椅上,觉得这软垫也太贵了,三十五万两,还不如自己家里的椅子舒服。
他想回家。
这狗阉人坑我!
孔弘泰盖上自己的私印不久。
宫中侍卫就将士人赠给衍圣公的铜钱,银锭,银饼装箱清点,封条盖印。
孔弘泰俯首说道:“陛下,臣打算明早离京。”
朱见深摆摆手:“好事,回去好好的休养,朝廷抓到贼后,定会还你们个公道,一定惩恶贼。朕送你顶轿子,坐着回去。”
孔弘泰眼里带着泪花,三十五万两就换了顶轿子……道:“谢陛下。”
怀恩道:“呦,衍圣公怎么哭了?”
朱见深道:“难道不高兴?”
“不不不,臣喜极而泣。”孔弘泰说道。
“噢,那就多泣会儿。”朱见深笑着说道:“衍圣公是好人啊!”
孔弘泰愣了愣。
为了句好人,他苦啊。
………
…………
与此同时,周太后寝宫。
“臣周彧,参见太后娘娘,给娘娘请安。”
周彧刚上仁寿宫的宫廊,离殿门还有几步远,就哐当的跪下行礼。
坐在宫里发呆的周太后,闻言起身走到门外,“三弟,你怎么来了。”
“皇姐,二哥刚才被……陛下送去诏狱了,若这样下去,咱们周家可就要断子绝孙了,您该管一管。”
站在殿门口的内侍闻言,侧耳听了几句,默默记在心里,继续听着。
周寿是周太后的亲弟弟。
沉默许久的周太后终于问道:“工部贪污一事,你可有参与?我儿的银子你们做舅舅的也要拿?”
周彧深吸了口气,俯首说道:“大姐,此事我没有参与,但是我不能看着二哥不管。”
“前朝之事我做不得主。”周太后叹了口气:“深儿虽说孝顺,但我也不能是非不分。”
周彧没有回答,看了看左右,发现没有侍女,这才道:“大姐,我在凤阳的木材生意,若是陛下查到,定会斩了我的,大姐可要救我。”
周太后自是心疼她的弟弟,但是一边又是自己儿子。
“三弟找我的意思是?”
“请大姐救我和二哥。”
“深儿很固执,一旦事发,你们必死无疑……”
周彧突然抬起头,道:“大姐,你是皇太后,要不,我们给大明换个皇帝。”
闻言,周太后眼睛瞪大,压低声音叱道:“你知不知道在说什么!”
周彧心里明白,只要二哥的事查出来,他的事也会被查,依着自己外甥的脾气,定是逃不脱。
“大姐,皇明祖训里,凡是朝廷无皇子者,必兄终弟及,须立嫡母所生者,庶母所生,虽长不得立。”
这话的意思很清楚,如果皇帝没有孩子,就必须是兄终弟及,而且必须是立嫡母所生孩子,庶母所生,即便是长子也不能立。
钱太后无子,而周太后有儿子。
且朱见深没有孩子。
那自然是他的同胞弟弟,崇王朱见泽。
周彧见周太后不言语,继续低声劝道:“阿泽当皇帝,大姐也是太后,为什么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