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23,世界是个棋盘(7)
诺诺今年22岁,北大应届生。
今天是她离开校园走入社会的日子,也是全校小男生们失恋的日子。
因为,他们的女神,要结婚了。
对他们来说,毕业季,本来就是离别和新生的一天。
悲伤,又欣喜。
现在加上女神的婚礼,这一天更悲伤了,也更喜庆了。
谁都不知道诺诺是怎么搞定了校方,竟然允许她结婚的花轿游历校园。
在公布消息的那天,诺诺风风火火闯进校园广播室,蹦上会议桌,抢过话筒打断了课间的‘小故事短播’,像个女王一样宣布:
“亲爱的学弟学妹们,告诉你们一个坏消息,也可能是一个好消息,本姑娘要结婚了。那些总在路上偷偷窥视老娘小腿的男生们,很遗憾地通知你们,你们的女神就要被别人抱回家了。”
突然她的画风一变,用一种调笑的语气说:“是不是觉得火大?是不是觉得不甘心?实话说老娘也觉得不甘心。不如这样。五天后我的花车将会路过校园,在那天,如果真的有勇士敢打爆车轴抢婚,本姑娘就给他个机会!”
“如果伱们都不敢来,那就没办法了,继续抱着你们偷拍的照片在夜里发电吧。不过希望你们在幻想的时候,不会想起同样的夜晚中,你们的女神正在被某个男人摁在身下。”
说完这些,她又风风火火的离开了。
五天里,再也没有出现过。
五天后,
8:00,诺诺坐在梳妆镜前,两个化妆师围着她转来转去。
她的婚礼是中式的,凤冠霞帔大红绸,都需要很长的时间准备。
诺诺觉得自己头上顶了一个铁球,重到不行。
当初怎么脑子犯抽选了这种婚礼呢。
她无聊地坐着,看着镜子中美艳又庄重的自己,有些恍惚。
直到现在,她都还认为自己是个孩子,还未做好嫁为人妇的准备。
怎么迷迷糊糊的,就要嫁人了呢。
当然了,她是记得求婚过程的。
这是她和那个男人的约定,是诺诺定下的。
两人约好了大学毕业就结婚,然后就顺理成章走到了现在,
没有轰轰烈烈的白马王子情节,
很平淡。
甚至连求婚都没有。
所以诺诺才气不过,在校园里许下‘重酬’激励真正的勇士前来抢亲。
9:30分,
吹吹打打的声音从楼下闯进来,接亲的人来了。
诺诺在伴娘的搀扶下起身,向门外走去。
她已经蒙上了红盖头,什么都看不到,走起路来都小心翼翼的。
这种什么都看不见的感觉糟透了。
只能任由别人牵着,被动前行,别人把你领到哪,你就只能去哪。
周遭的环境已经有些嘈杂了,各种叽叽喳喳的欢笑,可能在围观她吧。
但是诺诺什么都不看到。
她一点都不喜欢这种感觉,像个傻子一样被别人牵着走,完全不知道前方是天堂还是地狱。
她想。
可能在过去的时候,那些新娘子都是这样的感受吧。
在洞房掀红盖头之前,她们不清楚男方的家境,不知道丈夫的长相,就只能等着最终命运的到来,然后认命过一生。
诺诺忍不下去,
抬起手,悄悄掀起红盖头的一角。
身边的人想要劝住,诺诺灵敏地躲开了。
她掀开红布,向外望去……
就看到了自己要嫁的那个男人,手里捧着相机对准她,‘咔嚓’一声——
拍下了诺诺惊喜的表情。
男人身穿红色的长袍马褂,任由不伦不类的相机挂在脖子上,向她走来。
男人低头,拉开她掀起红盖头的手,红色再次淹没了她的世界。
诺诺乖乖地没有反抗,
好似刚才那个叛逆、胡闹、无法无天的小巫女消失了。
她垂着手,感觉到一条绸带绑在了手腕上。
诺诺不满:“喂!绸带不是该是由新娘拉着的么!你这直接绑在我身上算是怎么回事,抢山寨夫人吗?”
男人一时没有说话,
先是认认真真在她手腕上打了两圈死结,最后扯了扯,确定不会轻易松开后,才回答。
“让你牵着,总有一种被你当马骑的感觉。应该会吧,甩着红绸大喊‘驾~驾~驾~’什么的。还是这样好点,”
诺诺感觉到一只手隔着红盖头,抚在自己的脸上。
“这样你就跑不了了。”男人说。
“……”诺诺沉默了一会儿,深吸口气。
其实她原本还是有些紧张的,只不过一直掩饰着,没有表现出来。
诺诺心底里根本不相信什么‘勇气’‘爱情’‘一腔孤勇’。
在她看来,那些都是会过期的东西。
当新鲜感过去,男人就会厌倦自己。
每个男人都是这样。
她想要的也不是‘爱情’,而是‘陪伴’。
她生活在这个世界二十多年,却总觉得与世界格格不入,总有一天,所有的美好都会像泡沫一样破碎。
只有那个男人是真实的。
两人都是普通家庭,住在隔壁,他们一起长大。
男人从小就很臭屁,
一副地老三、天老二,老子最大的模样、
无论她做什么捣蛋的事情,男人永远早有准备。
无论她闯出什么麻烦,男人永远能帮她摆平好。
诺诺稍微有点寂寞了,一转身,他就已经在身后了。
烦的不得了。
但这,恰恰是诺诺最想要的。
所以即便今天真的有人来抢亲,她也不会跟那人走的。
她本来就是个神经质的女孩,说话不算数也很正常的,对吧。
诺诺扭头,傲娇地甩开他的手:“肉麻死人。本女王的花车呢,还不快扶本姑娘过去。”
男人笑笑,牵着她向外走。
诺诺安安静静走在后面,
慢慢的,坐上了花车。
10:00。
花车到达学校。
诺诺将在这里改乘花轿,将会在这里滞停下,这也是那些暗恋她的小男生们,最后的机会了。
错过了这次机会,他们可能再也见不到自己暗恋了几年的女孩。
如果偶遇的话,大概也是在某种舞会上了。
那时,学弟们再也不能称呼她为诺诺,或者陈墨瞳。
而是,秦夫人。
诺诺站在地面上,四周安安静静的,没有想象中的‘此路是我开,此处是我栽,要想此路过,留下新娘来’的画面。
没有人真的来抢亲。
诺诺心里暗骂那些怂货,就这点胆量还敢窥觊老娘?
心里叹了口气,抬脚上了花轿。
随着一阵超重感袭来,花轿开始颠簸。
敲锣打鼓的声音一瞬间填满了整个世界,伴随着‘砰砰砰’的礼花声,罗鼓手的敲锣声,向婚礼地点前进。
诺诺坐了一会儿,又开始蠢蠢欲动。
她悄悄掀起红盖,撩开轿帘,还没来得及张望,
就又对上了那张面无表情、讨厌的脸。
“我就看看,无聊嘛。”诺诺没来由的有点心虚,放下帘子,退了回去。
诺诺听说过中式婚礼,路途上应该有欢乐球和彩带横幅,她只是想看看上面写着什么。
仅此而已。
“喂,你以后会嫌我烦人么。”隔着帘子和盖头,诺诺小声问。
“不会。”男人淡淡地回答。
“那吵架会一直让着我吗?”
“不会。”
“......”诺诺翻个白眼,想冲出去,一脚把那人从马上踹下去。
不过她也习惯了。
因为男人从不撒谎。
诺诺想起小时候,他们一起玩过家家游戏。
她扮演妈妈,男人扮演爸爸,芭比娃娃是他们的孩子。
情节是两人吵架。
孩子被吓哭了。
诺诺学着大人的模样,安慰孩子:没事的,爸爸妈妈会一直在一起的,我们吵完架明天就会和好了……
然后她撞撞小男孩的肩膀:是不是,爸爸,你是爱妈妈的,对吧?
小男孩无声地盯着她,平静地说:一般。
然后他们就不欢而散。
从那以后,诺诺再也没问过男人喜不喜欢自己。
反正她也不怎么相信感情,只要一直陪在她身边就好,不会离开她就好。
诺诺一直都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你不会丢下我的,对吗?”诺诺突然没来由的问。
她的声音很平静、也很小声,没了那股泼辣劲儿。
像个小女孩。
就像又回到了十几年前的那天,再次续上了那天的剧幕。
“……”
外面沉默着,没有任何回答。
红盖头下,诺诺没有大吵大闹,安安静静地低下头。透着盖头的缝隙,盯着自己的红裙发呆。
“从小时候开始,我的直觉就非常准,别人是不是在骗我,是不是在敷衍我,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诺诺自言自语,也是说给外面的那人听。
她很平静。
“你知道的,我一直讨厌那些虚伪的家伙,故意远离他们。因为光是和他们站在一起,就让我想要呕吐。”
“其实我早就知道这个结果了,但我还是要嫁给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诺诺抬头,视线好似穿透了盖头帘子,与外面的那人对上了视线。
她自问自答:“因为你从没欺骗过我,也没敷衍过我。在我需要你的时候,你永远在我身边。”
“我能感觉到,你只是在我身上寻找着什么,并不是那么喜欢我。也不对,我穿裙子的时候,你的眼神还是很直接的。emmmm……应该说,你只是不那么爱我。”
“无论我做什么事情,你好像都知道。甚至连我说出这番话,你大概都不会有任何意外。我一直在想,要么你有读心能力,要么你能预知未来。”
“不过在刚才,我想到了第三种可能。”
诺诺直勾勾盯着盖头,眼睛毫无波澜:“我们应该做过类似的事情,对吗?就像是前世那样。”
男人还是没有回答。
诺诺的脸颊突然有荧光滑落。
她小声说:“现在我喜欢谎话了。”
花轿停了。
到达了目的地,
那是二人比邻而居,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
兜兜转转几十年,他们又回到了这里。
诺诺抹了一把脸,骄傲地昂着脸:“扶我下去吧,我们的父母都等着呢。”
一条手臂探进帘子。
诺诺紧紧抓着他,低着头走下花轿。
鞭炮声和大呼小叫中,诺诺跨过火盆,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入婚礼现场。
他们的中式婚礼,没有那些‘三拜’之礼。
诺诺回到了婚房,换上另一套简便的衣服,带着公式的笑容走出房间。
墙壁上绘制了一个巨大的‘喜’字。
大院子中央摆了一个舞台,大红色的舞台上面摆放了一个亭子,亭子下是一台古筝。
诺诺穿过挂满花环的拱门,一步步走向舞台上的男人。
各种繁琐、客套的敬酒,他们都手挽着手,就像没事发生一样。
直到酒席散场,
婚房中只剩下两人。
诺诺抬头,看到那张小时候经常爬上去的大床上,也挂满了红色的绸带和鲜花。
床头挂着两人贴在一起的照片,照片里,诺诺掰着男人的嘴角,强迫他和自己一起笑。
诺诺自嘲笑笑。
自己早就发现了,却一直强迫自己不去想,走到了今天。
男人还是面无表情站着,一点没有洞房的喜悦。
她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发狠一般,抓着男人的衣领将他摁在床上,去扒男人的衣服,也撕自己的裙子。
她像个疯子一样,动作粗鲁、野蛮,甚至大腿上已经被勒出了血丝。
红着眼,泪水大颗大颗往下落。
她瞪着男人。
男人安安静静任她胡闹,抬手顺了顺她凌乱的头发。
凑到她的耳边,温柔地低语。
诺诺瞬间瞪大了眼睛,神色恐慌。
“弗丽嘉三号,你到底隐瞒了什么?”
…
类似的一幕发生了无数次。
…
他们结婚多年,却从来没有孩子,两人大吵了一架,开始冷战。
有天晚上,男人突然凑到她的身边,轻轻地环住她的腰。
诺诺扭捏几下,冷笑:“下不了蛋的母鸡,你还喜欢?”
嘴硬的同时,双手却盖在腰间的大手上,生怕对方松开。
脸侧呼来热气:“弗丽嘉三号,你到底隐瞒了什么?”
…
有时,诺诺垂垂老矣,戴着呼吸面具,躺倒在医院的病床上。
另一只同样苍老的手抓着她。
诺诺的困意越来越重,慢慢合上了眼睛。
有个温暖的身影凑到她的身边:“弗丽嘉三号,你到底隐瞒了什么?”
诺诺缓缓勾起嘴角,断断续续地说:“下辈子……再来问我……我就告诉你……”
…
他们有时是孤儿院的孤儿,有时是战乱年代的苦命人。
无数场梦境,一一成为了陈墨瞳的记忆,也成为她人生的一部分。
终于某一刻,
**大厦中呆呆站了一整天的诺诺,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