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米特挂断与张牧的通讯，立刻召集各军团长与会。
当然并不是莱克所有现役军团长。
多米特指挥部设立在王都外一处隐秘密林中，考虑到委派在远处执行任务的军团长无法及时赶回，所以通知的都是并无军务，在王都休假的军团长们。
军团长们收到召集令时，正值午夜时分。
这个时间点集合所有空闲在家的军团长召开作战会，显然发生了足以威胁莱克安危的紧急事件。
众军团长不约而同挥手驱退端来水盆，准备伺候他们洗漱的女仆，自己匆匆穿戴好军服，等不及仆人准备马车，跨上自己的爱马就向指挥部疾驰。
军团长们的住所散布王都各处，沿着不同街道向城门赶去，意料之中的在门前会合，狠抽马屁股继续赶路。
半小时后。
多米特坐在屋中间长桌的首位，因全力赶路，额头遍布汗水的军团长们走进屋，各自入座。
待桌边座位再无空缺，多米特扫视一圈：“都到齐了？”
“是！”
“好，会议开始。”
多米特翻开摆在桌面的文件：“张牧元帅一小时前传来军令。”
一片木椅挪动声，军团长们笔直站起，脱帽单手托于腰侧：“谨听元帅军令！”
“张牧元帅说有事外出暂时不回来，莱克一应事务由我自行决策。”
宣布完张牧的命令，多米特合上文件：“都坐下吧。”
待众人坐回木椅，他分析莱克现况：“目前莱克面临的威胁，主要集中在东、西，两条边境线上。
东边，什么情况应该不用我多说，各位不久前才从那返回。”
二军团长面色肃然：“我军一直监视着刚诺帝国的动向，他们近期似乎没有进攻我们的迹象，至于莱克跟刚诺中间的王国，我认为驻守边境的九、十两个军团，足以承担戒备他们的任务。”
五军团长同样严肃，点头赞成：“各城市的工厂不断建成、投入使用，各类吉普车、运输卡车的产量也在逐步上升，连接城市的公路也大致修成。
如果那些王国胆敢进犯边境，九十两军团只要抵抗一小时，援兵就能顺利抵达前线。”
多米特并未予以回应，看了看两人的表情，又扫了眼其余军团长的神色：“你们……都这么紧张做什么？”
大伙互相对视，最后一同看向多米特，眼神里的意思分明——最紧张的不是您吗？
多米特摸了摸自己僵硬的脸庞，反应过来是自己感染了他们，笑道：“没有人侵犯莱克边境，我只是……大家放松点。”
尽管他尽量让自己语气舒缓，态度也很诚挚，但大伙来时都抱着与外敌死战的决心，没那么容易立刻悠闲下来，浑身仍然绷紧。
多米特悄悄挠头，这真是……
想了想，他打算聊点轻松的话题缓和气氛：“三军团长。”
“在！”他挺直腰背。
“第二批工厂运转起来后，我吩咐负责人给你们配给专车，收到了吗？”
误以为即将安排任务给自己的三军团长，听见是这事，明显愣了愣：“专车？
喔，是有人找我，问我想要什么款式的。”
多米特笑起来：“你心仪的款式是什么样？”
“我没要。”
“嗯？为什么？”
六军团长双手有些局促的摩擦大腿：
“联军的城市是占领下来了，但很不安定，境内仍有小股反抗军流窜作乱，士兵们四处奔波围剿，他们比我更需要这辆车。”
反抗军啊……真是充满回忆的称呼。
多米特失神片刻，问其他军团长：“你们呢？也是？”
大伙露出笑容。
“等没人敢侵略莱克了，再给我配车。”
“没错，汽车产量是高了不少，相对军团数量还是远远不够，各军团都急需运兵车。
而且，我觉得骑马也挺好的，哈哈哈，大家别笑话我，以前种小麦的时候，在农田看见贵族老爷骑着高头大马经过村庄，真威风，可羡慕了。”
说这话的是六军团长，张牧第一次在农夫中招兵时入选。
其新兵时期作战英勇，每次冲锋第一个爬出战壕，撤退时留在队伍末尾断后。
行军途中遭遇物资匮乏的窘境，他把自己的口粮分发给伤势较重的同伴，自己随地扯两把野草充饥。
长期如此，难免营养不良。
某次多米特下基层视察，见他面色蜡黄，误会该军团克扣士兵餐食，大怒之下叫来后勤官员质问。
对方慌乱跪地一通解释，多米特了解真相后颇为动容，把他调来身旁日夜调教，发现其军事天赋不俗，重新派往一线历练。
六军团长也并未辜负他的厚望，多次带队以少数兵力击溃大股敌军，精准预测敌军战略意图救下被围困的友军。
在某次主力会战中，更是以奇兵扰乱了敌军阵型，为减轻己方伤亡做出巨大贡献。
战功积累充足后，多米特亲自手写升任令，任命其担任莱克第六军军团长。
坐在六军团长身旁的五军团长，抬起手肘拐了他一下：“好像你们村庄的青年男人都来参军了，家里老人怎么办？”
“军人家属有补贴的，很丰厚，足够生活了。”说完，他似乎想起什么，向多米特说道，“大人，说起这个事……
我从父亲那听说类似我们村庄的情况很多，莱克境内不少的村庄都废弃了，继续下去，农田就没人种了。”
多米特向他投以赞许的眼神：“这个不用担心，张牧元帅早就考虑过，艾薇儿殿下已经在拟定解决的政令了。”
听见这话，众人放下心来。
见氛围松缓不少，多米特把话题拉回正轨：“目前情况就像你们知道的那样，东边境线暂时不会爆发战事，即便帝国袭击，我方也能应对。
所以这次召集你们来，主要是为了西边境线。”
“西边境线……”七军团长皱起眉头，回忆了下当地的环境，迟疑着说，“那边……不是静谧之森吗？
我记得森林里高阶魔兽分布密集，即使是拉古的军团想要横穿也会付出惨重伤亡，额，那边有什么敌人？”
静谧之森虚幻的消息，多米特没向除了镇守古尔城防备拉古的三、八军团之外的众军团长透露，这才有此一问。
此时静谧之森即将彻底消失，拉古陈兵边境，随时可能悍然出击。
多米特打算调集军团先下手为强，自然得告知众人事情原委。
一番讲述后，军团长们都很惊讶。
“那么大一片森林，说不见就不见了？”
“难怪三军团长跟八军团长过去驻守了，我还奇怪一片森林有什么好驻守的。”
“我倒是比较关心森林的魔兽会不会跟着消失，如果不会，魔兽可能冲击我们的防线。”
“拉古在边境部署重兵是不是也在担心这个？”
“不排除可能。”
多米特轻敲桌面，众人停下议论看去。
他说道：“无论拉古是什么打算，只要有袭击的条件，我们就不能忽视。
何况拉古跟莱克是宿敌，爆发战争是必然，区别只是时间的早晚，我决定抽调主力军团主动进攻，你们怎么看？”
多米特所说理由充分。莱克是异端，大陆众国共同的敌人，拉古包含在其中，双方终究有一战，你死莪活的那种。
既然双方的战争不可避免，不如趁现在东边敌国暂无动静，抓住时机迅速消灭拉古，以免日后莱克被围攻得分手乏术时，遭到拉古偷袭。
军团长纷纷附议。
“我赞成。”
“我也是。”
“一样。”
高层意见统一，多米特说起另外一个顾虑：“东边各王国不进犯莱克，也许不是不想，而是联军的灭亡迫使他们不敢。
如果我们抽走主力军团投入跟拉古的战争，他们肯定不会放过这个宝贵的机会。
所以，我打算在联军地区征兵，训练几支新兵军团作为备用，他们要是真打来，新兵军团足够支撑到我们解决拉古。”
六军团长问道：“大人强调联军地区，是担心兵源有隐患？”
“嗯。”多米特应了声，皱起眉头，“我没去实地考察过，你们比较熟悉那边，说说当地子民对莱克的态度。”
五军团长说：“嗨，大部分王国都一样，王国是贵族的王国，不是子民的王国。”
“原本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当地怎么剿也剿不干净的反抗军，让我有些动摇。”多米特摇头说。
“大人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联军的余孽一旦混进军团，想找出来可就困难了。”
“把所有新兵放在一个军……也不行，威胁更大。”
“在莱克征兵？”
六军团长摆手：“莱克已经征过好几轮了，再征，会激起民怨的。”
二军团长一拍大腿：“要我说简单，把联军区域征的兵单独组建军团，然后驻扎在九军团营地附近，由九军团负责监视。”
“你不信任他们，还指望他们献出忠诚？这样的士兵能上前线吗？”
“那我没办法了。”
众军团长吵吵嚷嚷，始终沉思的六军团长突然出声问：“拉古只是一个王国，整体实力比联军弱很多，需要我们抽出全部主力军团吗？”
多米特讲道：“情况不太一样，拉古的凝聚力很强，圣级没有一个外逃的。”
“我们不是能对付圣级吗？”五军团长回忆着那支在战场上神出鬼没的队伍。
“只能在定点伏击，圣级高速移动，他们追不上。”
六军团长了然：“我们集结数量足够多的军团，才能引诱来圣级，为他们制造击杀条件？”
“是的。”
能勾起圣级贪念的，起码汇聚五个以上的军团才行。
但调动五个以上的军团攻打拉古，东边境线的守备力量就过于孱弱，遭到大军突袭有被攻破防御的风险，且反抗军的作乱也难以镇压。
问题又回到原地，兵力不足。
众人一时间有些两难，交头接耳地议论。
多米特微微闭目，商讨对策的嘈杂声飘进耳中，他莫名有些唏嘘。
莱克的新王继位后，对外战争连战连捷，不仅把国力远强于己方的联军尽数覆灭，甚至以几乎忽略不计的损失全歼刚诺帝国的精锐军团。
身为总军团长，多米特心里多少涌起一些骄傲，自诩即便不能跻身军神行列，也可称一句帅才。
然而此时张牧忽然放手不管，他才明白自己距离“帅”，还有一段漫长的路程。
张牧在时，他做任何决定都不用顾虑自己会犯错，或者太大的错误。
战略方向有误，张牧自会指出，不指出，事后张牧也能兜底，消除负面影响。
现在伫立背后的那人暂时离开，一应事务自己全权决策，多米特终于体会到，面对虚实纵横交错的情报、敌占区盘根错节的势力，做出一条避开陷阱的正确选择，是有多么艰难。
多米特抬手揉按太阳穴，分析现状。
考虑日后统治稳定，己方对联军区域反抗军的围剿，基本秉持不牵连亲属的原则。
这条政策本是希望联军子民领会莱克的善意，不用恐慌逃亡，尽快恢复安定生活。
现在看来，有些人似乎把自己的仁慈当作软弱了。
多米特深吸口气，回忆张牧曾教导过他的一句格言——慈不掌兵。
“诸位。”他打断众军团长，待目光全部汇聚到自己脸上，语气透着冰冷地说，“非常时期需要非常对待。”
军团长呆了几秒，似乎不理解这句话的含义，唯有六军团长若有所思。
“我决定，对联军区域的反抗军采取高压策略，直至跟拉古的军事行动告终。”
五军团长挠着头：“大人，高压策略是指……”
“一人参与反抗军，直系家属连坐，若担任反抗军统领，以家族为单位判决绞刑。”
简单的一句命令，军团长们却感觉屋内的空气仿佛降低了几度，凉意在后背游窜。
“明，明白！”
“另外，关于征兵的事，就在联军区域征，采用五军团长的提议，所有新兵单独编排成军，部署在最前线。”
“要是他们投敌……”
“下令驻守边境的两个军团，调动炮兵团全天监视他们。”
炮兵团怎么监视？
当然是用榴弹炮瞄准任务对象。
胆敢有异动，迎接他们的是覆盖式炮火洗地。
“其余人，立刻集结士兵清点物资，明天清晨开拔，目标拉古！”
众军团长一同站起，腰背挺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