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名精灵长老离开,张牧和格泽回到树下。
张牧望着三精灵的背影隐没在树林深处,问道:“我还以为他们支持那什么西尼德登上王位,听刚刚几句话意思,事情好像不那么简单。
说话声太小了,我只听见一小半,你听清没?”
“芙蕾德莉卡用王位继承人的资格,换了一支精灵军团的指挥权,然后远赴莱克救异端。
他们认为此举触怒了神明,招致灾难。”
“哈哈——原来是这样。”张牧的表情十分复杂,怪异里带着一丝惊愕。
担心被格泽瞥见,飞快收敛:“说起异端,你见过他吗?
能被神明亲自判决为异端,应该很可怕吧。”
“不清楚,我只听闻那个异端的名字是张牧。”
“喔,这样啊。”
张牧埋藏心底已久的困惑解开,顾虑同时消除,心态放松下来,左右张望。
“他们四天后才布置魔法阵,我们就在这等四天?”
“嗯。”
“为什么?”
格泽并未回答,疑惑问:“你有事要去其它地方?”
“我寻思得熟悉地形,到时候你们打起来,我逃命途中不会迷路。”
“我说过,不会伤害你。”
“大哥,两个神佑全力战斗,哪怕余波边缘,也不是我能抵挡住的。”
格泽愣了愣,抬手在他身上加持了一个结界:“去吧,只要别太靠近精灵王和长老,没人能发现你。”
“谢了哈。”
张牧道谢,扭头往精灵族的生活区域走去,目的当然和熟悉地形毫无关系。
有面板的复活功能在,死亡一次并不是多么惨痛的代价,何况最多就死一次。
若真的不幸被神佑的战斗殃及丧命,张牧保持灵魂体状态,待大战结束再复活就安全了。
他冒着被格泽怀疑的风险也要独自行动,目标在于调查生命树的枯萎原因。
生命树如果枯死,芙蕾德莉卡也就活不久了。
想到这,张牧双手背到身后,嘴里嘀嘀咕咕。
“我说精灵族莫名其妙的为什么要远征莱克,又莫名其妙的中途折返……
这女精灵,脑袋有毛病是不是?
我需要你救吗?值得你救吗?我们很熟吗?”
说着,张牧忍不住开骂,脚下的步伐却没停,甚至提速,很快走出树林。
扫视一圈,他皱起眉头:“说是调查……根本没头绪啊。”
精灵族自己竭力查了一年依旧束手无策,自己连生命树的来历、功能、存在状态等等,全部一无所知,四天时间怎么查明祸首?
“碰碰运气吧。”张牧环视周围,随意挑了个方向走去。
…………
第二天清晨。
芙蕾德莉卡迎着朝阳返回魔法阵内,一路回到自己寝宫。
把存放材料的储物袋扔在桌面,她脱卸掉身上的皮甲,换了一套常服,钻进被窝准备休息。
刨除最后一天,她仅剩三天时间收集材料。事情得保密的缘故,必须夜间行动,白天无事可做,只能睡觉。
闭上眼一会,意识逐渐沉睡。
这般过去两天。
芙蕾德莉卡白天窝在房间,夜晚出门采集材料,两天平静度过。族地里的精灵却恰恰相反,气氛躁动不安。
安娜将自己了解到的真相吐露后,十七名长老皆与其联手,就连身为芙蕾德莉卡老师的三长老也变换了立场。这十九人是非常强大的力量。
精灵族的实力结构,依照金字塔模型,大致划分为四层。
最底层包含了众多高级职业者及以下级别的精灵,身处二层的,是少数高阶职业者精灵,伫立第三层的是十九位长老。
而屹立在第一层也就是金字塔尖的,有且只有一位——精灵王。
第二层的十九人联合起来,在精灵族足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这样的一股势力团结起来,暗地推动某项计划,进展可以预见的迅速。
两天时间里,“芙蕾德莉卡罔顾族人性命,忤逆神明搭救异端,招致灭族浩劫”的流言传遍全族。
安娜再指示心腹挑唆族人们,去质问芙蕾德莉卡。
族人们迟疑着不敢。芙蕾德莉卡在会议上的立威,效果很显着,族人对她的印象从“懦夫、草包”转变为“合格的王储”,岂敢不敬。
心腹毫不气馁。在他努力下,族人们成功被激怒,汹涌的愤怒压倒了理智。
他们聚集在掏空树干修建的王宫的门前长跪不起,请求面见精灵王,希望在王的口中知晓流言的真假。
若真惊动精灵王出手调查,事情的真相可以轻松揭露。索尔大陆是实力决定权利大小的世界,作为神佑,精灵王拥有对自己族群的绝对统治力,查清一件阴谋的原委并不困难。
精灵们这会尚有理智残存,真相如果公布出来,群愤很容易就能平复。
然而安娜早有考虑,通过比试决出献祭人选,就是她引诱某位长老向精灵王提议的。
会议当天她跳出来,以“西尼德身受重伤”的名义质疑比试不公,精灵王为保证公平性,肯定会亲手治疗西尼德。
西尼德的伤势,唯有动用秘法才能彻底治愈。
而动用秘法的前期准备非常繁琐,甚至存在危险,精灵王必须阻隔自己与外界的交流,集中注意力专注应对,族人们的请求传不进他的耳中。
按照正常流程,这时候长老应该出面解释,得知情况的族人们自会解散,安心等待王的出关。
可是……已经被安娜拉拢的长老们,会出面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族人们在王宫大门前从白天跪至深夜,仍旧不见王露面,误会由此顺利产生。
在族人们的视角里,王闭门拒见子民,无视子民的怀疑,这是什么,这是心虚!
等同坐实了流言的真实性,坐实了芙蕾德莉卡的罪名。
怒火被点燃,可他们依然敬爱自己的王,没有以叛逆的姿态宣泄,而是跪拜不止,额头重击地面,期望撞击的震动可以换来王的接见。
然而宫门毫无回应,维持着紧闭。
精灵们木木的望着死寂的宫门,面对王的“自私”,眼里流露出深陷深渊般的绝望。
暗中观察的安娜激动起来,时机已至!
她传音心腹,按照原定计划执行。
在人群中跪拜的心腹收到了命令,当即站起身,佯装暴怒的表情,嘶吼着鼓动族人们去质问芙蕾德莉卡,要求她为自己的罪行负责。
往日的族人,没有胆量冒犯王储,但今天陆续遭受打击,尤其是他们认为自己遭受了王的背刺,理智已然彻底失效,纷纷站起,向芙蕾德莉卡的寝宫进发。
少数脑袋清醒的,略做斟酌后,也跟上大部队的脚步——他们觉得这样做或许能逼迫王现身。
他们沿着走廊往目的地去。
精灵族的生活区,不像人类那般平整地面,打牢地基,起高楼,他们融入自然、原始。
其楼屋都是掏空上万年古树的树干,加以修整建成,开凿的走廊经过每一扇屋门,四通八达,最后汇聚在树下的出口处。
考虑尽量扩大房屋的空间,廊道宽度被挤压到极限,只够三人并排行走。
此次聚集的精灵,不足全族人口的十分之一,但也有数千人。
人群浩浩荡荡,将走廊塞满,队伍延绵,前端抵达芙蕾德莉卡的寝宫门前,末尾却在百米之外,视野被身前族人遮挡,门前状况如何都看不见。
领头的精灵敲响屋门,屋内响起脚步声,逐渐接近,几秒后,门往里面拉开。
门外的精灵登时一愣,开门的不是芙蕾德莉卡,是穿着常服的西尼德。
“西尼德殿下。”他们弯腰行礼。
“你们……”西尼德左右看看占满走廊的人群,一脸迷惑,“发生了什么?”
“我们是来——”
“西尼德,让开。”
她退去旁边,芙蕾德莉卡走到门前,平静望着族人们:“有事吗?”
领头精灵直面王储,深刻脑海的阶级观念让他下意识想要逃离,只是犹豫一瞬,想着事到临头不可退缩,咬咬牙,终是发起质问:“芙蕾德莉卡殿下,我们希望您对最近几天的传闻做出解释。”
“传闻?”西尼德茫然看了看他,又瞅了瞅姐姐,一头雾水。
“解释什么?”芙蕾德莉卡背着手问。
“您带领军团远征莱克,其实是为了搭救异端!”他觉得自己占据了道德高地,勇气撕碎胆怯,胸膛挺了起来。
西尼德发了几秒呆,似乎明白了什么,本就苍白的脸色,更白了一个色号。
芙蕾德莉卡安慰的拍了拍她肩膀,随后笑着问领头精灵:“有证据吗?”
他神色怔住,自己好像没有证据,转瞬想起自己来堵门的缘由,大声道:“我们请求王查清真相,可王却闭门不出,这足够证明殿下您……”
“等等。”芙蕾德莉卡打断他,疑惑问,“父王为施展治疗西尼德的秘术,正在密室调整身体状态,谁都不见,长老没告诉你们吗?”
人群听见这话,顿时窃窃私语。
“是这样吗,为什么长老不出现?”
“长老们在辅助王调整身体?否则没道理一位长老都不出面。”
发现自己质问的理由有些牵强,领头精灵与大伙都面露犹疑,猜测自己是否误解了什么。
人群中的某处,突然响起大喊:“动用秘术根本不需要提前准备,殿下您在撒谎!”
芙蕾德莉卡踮起脚张望,队伍后边的人想要靠近宫门,人群仍在拥挤着往前,已经找不见心怀不轨,试图煽动族人继续滋事的家伙。
然而此时族人已经冷静下来,再加他的话术过于拙劣,无人应和。
“不对吧,如果没有这回事,长老们很快就会到场的。”
“是的,我们在宫门前跪拜一天,长老们要是在自己房间,肯定早就赶来了。”
众精灵理清思维,基本相信了芙蕾德莉卡的解释,明白自己误会了殿下,尴尬的往后退。可身后挤满了人,根本动弹不得,只好搓着手低下脑袋。
芙蕾德莉卡想了想,并未责骂他们:“回去吧。”
前边了解情况的精灵们如蒙大赦,一边艰难转身,一边呼喊队伍后边的精灵别再往前推挤,赶紧掉头离开。
芙蕾德莉卡没管他们,关上门。
“姐,姐姐,我……”西尼德双手攥紧她衣袖。
“我知道,不是你。”她右手按在西尼德手背上,安抚其情绪。
“殿下。”萨尔达里和爱丽并肩从侧门走进大殿,到了两人身前。
爱丽口吻轻快:“麻烦应该是解决了。”
“不。”萨尔达里面色凝重的摇着脑袋,“藏在阴影里的黑手,招数绝不止这一个,而且……传闻……那其实不是传闻。”
他打听过流言的详细内容,从始至终,它只是陈述了,当初芙蕾德莉卡带领军团去支援张牧的事实。
至于“灾难有此事引起”,是有心人诱导下的族人的猜测。
西尼德小心打量三人的脸色,内疚道:“事情一定是从我这泄露的,对不起姐姐,我……”
“西尼德殿下。”爱丽上前拥抱她,“你不知道张牧先生的姓名,这事和你没关系。”
安慰并不起效,反而加深了她的愧疚,西尼德肩膀轻抖,低声啜泣。
萨尔达里也出声劝慰。
许久,她浑身的颤抖终于停歇,似乎自觉难以面对姐姐,轻轻推开爱丽,抹着泪推门走出。
爱丽叹口气:“殿下,接下来我们……”
话说一半,她合上嘴,和萨尔达里一起等待芙蕾德莉卡的指示。
芙蕾德莉卡沉默,凝望屋门,仿佛隔着门望见西尼德的背影,目送她走远。
“爱丽,萨尔达里。”
“在。”
“你们说,我是一个称职的姐姐吗?”
本以为她要下令,结果听见一句令人迷惑万分的话,两人陷入呆滞数秒,最后是萨尔达里先清醒。
“殿下,您自然是称职的姐姐。”
“爱丽赞同。”
芙蕾德莉卡的眼睛微微眯起,翠绿的瞳孔微微收缩:“我觉得……我大概不是。”
“啊?”两人困惑的对视。
不等他们细想,芙蕾德莉卡转过身说:“材料的收集暂时中断,萨尔达里,今晚去一趟生命树。”
“做什么?”
“在树周围仔细搜索,是否存在魔法阵的痕迹。”
“遵命!”
“另外,萨尔达里说得对,黑手一定会继续出招,爱丽,你负责打探情报。”
“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