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原上,紫荆军团迈着整齐步伐前行。
这支军团约莫五万人,全由职业者组成。
从远处眺望,队伍延绵数公里,身穿漆黑法袍的魔法师全部走在中间,骑士职业者则在外围组成滴水不漏的保护圈。
来此偏僻之地,对手是神佑都没有的王国,按理说不嘲笑都算尊敬对手了,可军团长乃至整个军团都丝毫不见轻视,一路上始终保持严密的阵型。
军团长骑乘着不知名的威武魔兽走在最前,两名副军团长跟在左右。
继续走了会,右边出现一条河流。
军团长遥望过去,略作思忖下令全军靠河休整。
紫荆军团军纪严明,无需军团长强调,士兵各司其职,负责警戒的散向周围,后勤队伍去河边取水做饭之前不忘检查河水。
“军团长大人。”一名副军团长仰望万里无云的天空,面色有些担忧道,“他们擅自行动,会不会……”
“哼,他们是高贵的飞龙骑兵团,我有什么资格指挥他们?”军团长冷冷道。
另一名副军团长不禁疑惑:“王应该知道飞龙骑兵团只有神佑大人才能驾驭,为什么会下令他们随行紫荆军团出征?”
“王有自己的考量。”军团长闭口不语,旁边的副军团长一边回答,一边眼神示意问题问的鲁莽了。
他反应过来,赶紧岔开话题:“我们距离目的地还有些路程,如果希望在指定时间内抵达,接下来要加快速度了。”
军团长皱眉沉思片刻,没说同意或拒绝,伸出手:“地图。”
接过副军团长递来的地图仔细扫视后,他疑惑道:“拉古?”
“怎么了军团长大人?”
“我年轻时来过这片土地,正巧撞上拉古和莱克死战,他们是宿敌,这次莱克身陷绝境,拉古居然不趁机围攻?”
“可能拉古想等联军和莱克两败俱伤再出手。”拉古在自身周围是一方霸主,然而在帝国眼中不过蝼蚁,副军团长对一只蝼蚁和另一只蝼蚁之间有什么仇怨并无兴趣,回话时的语气漫不经心。
军团长眉头竖起来:“忘记我的教导了吗?”
见他神色严肃,两名副军团长打了个机灵,下意识挺直脊背,同时道:“任何时间,只要敌人存活,便绝不能有轻视心理。”
“只记住这句话了是吗?”
“抱歉军团长大人。”
两人认错态度诚恳,军团长不再继续追究,低头看向地图:“两个一心希望灭亡对方的敌人居然和平相处,并且其中一方陷入窘迫,另一方却旁观不动,有问题,决对有问题。”
刚松口气的副军团长赶紧接过话:“会有什么问题?”
“如果知道我就不会困惑了。”军团长收起地图,凝望无垠的旷野,“总觉得……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顾虑太多了。”一偷窥包裹脑袋的女人走来。
她身穿一套女士轻铠,铠甲淡紫色主基调,胸口肩膀点缀洁白花纹,纹理十分细腻精致。
军团长回过神,转过身弯腰行礼:“舒拉亚大人,有您在,这场战役当然不会有任何变故。”
“叫姑妈。”她走到军团长面前,抬手揉乱他蓬松的头发。
“呃,您不是说在军团里得称呼……”
“我也说了心情好的时候可以叫。”
“姑妈。”
“乖。”女人似乎很高兴,抬手揪住军团长的两边脸巴肉,揉捏不停。
看着军团长的脸在女人素白双手中变幻出各种形状,两名副军团长憋不住笑,又怕笑出来回头会挨揍,于是随意寻了个“视察军团”的借口匆匆走远。
待两人走远,军团长挣脱蹂躏自己脸庞的双手,说道:“姑妈,明明只要您发话,飞龙骑兵团绝不敢擅自出动,为什么……”
“傲慢是失败的序曲,而飞龙骑兵团显然已经奏响。”女人双手负在身后,遥望飞龙骑兵团离开的方向,“虽然我很讨厌这群脑袋里全是肌肉的蠢货骑兵,但他们毕竟是王的珍爱之物,身为王的子民,还是需要为王排除风险的。”
军团长凝视着她的头盔:“那,姑妈您为什么申请随行?
唔,有一位神佑随军出征确实更有把握战胜敌人,可是……姑妈您好像不是会因为担忧外甥而辛苦自己的性格。”
女人扭头看来,透过面甲镂空缝隙中透出的眼神有些不善。
军团长并不害怕,摊了摊手:“因为他吗?”
“嗯。”
“那都是一千多年前的事了。”
“美酒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丧失香醇。”
“又来了姑妈。”
军团长挺无奈,自己的姑妈总爱说一些似乎很有道理,可仔细琢磨后却发现……
女人目光变得危险,军团长后背发凉,瞬间中断心底的碎碎念。
她大概不满意外甥的质疑,伸手在腰间的储物袋摸索一阵,掏出一个……圆柱状的纸盒。
纸盒上宽下窄,盒身色彩鲜艳,还绘画着一名军团长陌生的女人。
“瞧。”女人摇晃脑袋,带动头盔的零部件“咔咔”互相撞击,“他专程来刚诺送我的礼物。”
“呃……姑妈,我强调一点,波特先生当时是路过刚诺,不是……好好好,我不说了。”
女人拳头握紧,骨节嘎吱直响,军团长为自己的性命考虑,话风一转:“可您不觉得送给您的礼物上面画着别的女人,很不礼貌吗?”
“他说这是花费大价钱买来的艺术品,这个人……应该是创造者的爱人吧。”
“倒是有可能。”军团长脑袋凑近纸盒,看着人画旁边的陌生文字,“不是通用语,帝国附近的冷僻文字里面也没有类似的,看来是来自距离刚诺非常遥远的地方。
跑这么远为您买礼物……嗯,诚意起码我是认可的。”
女人没搭理外甥,语气略有幽怨:“那个老家伙……匆匆忙忙上门,丢个纸盒就走了,还得我亲自来……”
她话没说完,但军团长心中了然,不出我所料,姑妈果然是为了波特先生来的。
他挠挠头:“我不理解,既然波特先生依然挂念您,为什么要留在莱克这个王国?
虽然帝国不止一位神佑,但也不至于不把神佑放在眼里,他来帝国一定能得到王的欢迎的。”
“他希望跻身史诗。”
军团长愣了愣,随后一阵心悸。
何等狂妄的希望。
“莱克有能力诞生史诗吗?”他觉得荒唐,口吻中不自觉透着嘲讽。
“以前我也这么认为,但后来……你也知道了,莱克是冰雪的后代,如果是冰雪的话,不是奢望。”
“冰雪已经灭亡万年了,即使万年前它是大陆第一帝国,即使莱克继承了很多冰雪的宝物,但王国就是王国,王国没有孕育史诗的土壤。”
似乎为了证明自己看法的正确,他补充道:“绝对!”
女人并不和他争辩,只是略带深意的说了句:“这世界上,不存在绝对。”
涉及到价值观,军团长丝毫不让:“神明呢?
神明绝对不会被消灭,您觉得有可能?”
“谁知道呢。”
女人说着,俏皮的眨了眨右眼,尽管头盔遮挡着她的脸,但军团长笃定姑妈做了这个动作。
他明白两人之间的辩论分不出胜负,主动岔开话题:“您对拉古有什么意见?”
“无所谓喽,反正王的命令是消灭视线里所有能动的生物。”
“拉古不在我们的行军路线上,要专程去一趟吗?”
“你做主。”
军团长有种深深的无力感,对自己姑妈的。
按照帝国的潜规则,若有神佑随军出征,神佑自动接过全部指挥权。然而他姑妈的目的压根不是军功,战争的胜负也毫不在意,这让他很难办。
“我不请示神佑就下令,回去后肯定会被政敌借口攻击的。”
“无所谓啦。”女人摆摆手,“王不打算让你死,别人怎么攻击你都能安全当你的军团长。”
他不解问:“既然这样,那萨杜家族为什么还……”
“哈?”女人一脸惊异,“都快一千岁了,我还以为这些道理你早该明白了。”
“很抱歉,是外甥愚笨了。”
“是有点蠢。”
“所以答案呢?”
“难道你想让王看见大臣之间和谐相处吗?”
“有问题?”
“算了,你不多的脑子全用在学习战争技巧上了,姑妈很纳闷啊,学那些有用吗?”
“有用。”
“即使你任职帝国元帅,统领所有军团,只要神佑和史诗不支持你,你依然不是姑妈一个人的对手。”
军团长沉默片刻:“这就是神佑?”
“这就是神佑。”
军团长陷入灰色的回忆画面,幼年时期至今的场景轮流在脑海浮现。他惊觉,自己从来没见过姑妈,或者其他神佑出手。
秉持不懂就问的原则,他张开嘴:“为什么大陆上的神佑从不互相战斗?”
“谁说的?神佑天天和同级别对手打架,只是你们看不见而已。”
“看不见?”
“说了你也不懂,别问了。”
“喔。”
“出发吧。”
“是,神佑大人。”
大军重新上路,旗手高举的紫荆花旗帜随风飘扬。
原地,开启阴影术的张牧捏着下巴,眺望大军逐渐消失在地平线后。
“神佑……这么猛?”
“还有史诗,那玩意到底怎么晋升的?”
张牧原本以为史诗和其他职业级别的晋升一样,魔力达到标准,再突破关卡就行,现在看来……
国王和学姐应该知道。
他记得莱克前任国王试图人造一位史诗出来。
“等解决这支军团再回去问问。”
张牧不再耽搁,启程赶回指挥部,找到多米特询问前线状况。
多米特拿来战报讲述。
突击队似乎被飞龙骑兵团吓出了心理阴影,在原地足足发呆几小时才想起来请求下一步指示。
多米特并未过多责怪,毕竟都是新兵,也没见过大规模榴弹炮齐射、大吨位导弹爆炸的恐怖景象,被几只会飞的爬虫吓到不值得怪罪。
担心突击队不能胜任接下来的攻坚,多米特打算换下他们,可队长不知为何坚定拒绝,希望继续由自己负责突击任务。
“按计划一步步来吧,刚诺帝国的军团离我们还远,不过也要做准备了。”
多米特点点头:“包括第一军的七支精锐军团已经出发前往指定战略位置,相信能带给紫荆军团一点惊喜。”
“嗯,刚诺帝国损失惨重后的反应也得考虑。”
“第一批工厂已经运转流畅,第二批和第三批也在建造了,只要完工,我们的战争潜力可以提升数个档次,除非神佑和史诗亲临,否则就算是帝国我们也不畏惧。”
“说起史诗和神佑……”张牧手指敲着身旁的桌面,“紫荆军团这次带了一名神佑。”
多米特惊讶瞪圆了眼:“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打我们……需要出动神佑吗?我以为派来几名圣级就算重视了。”
“那个神佑,嗯,可能不用担心。”
“为什么?”
“她好像是莪老师的……老情人?”
“这不足以成为排除神佑威胁的理由。”
“当然不是这个原因,主要是,她虽然只说了一半,但我感觉神佑和史诗似乎不能随便出手。”
多米特眼里亮起光:“真的吗?”
“你看,索尔大陆出现职业者后有记载的历史十多万年了,可关于神佑和史诗战斗的记录却一条都没有,不奇怪吗?”
“您这么一说……是有点奇怪。”多米特合上战报,若有所思道,“按理说神佑如果打起来,战场附近的人都会察觉,即使担心被波及不敢靠近旁观,也不至于一点消息都没传出来。”
“是吧,就连酒馆这种消息活跃流传的地方,都没听说过神佑打架的传闻。”
“真是令人感到困惑。”
“别困惑了。”张牧乐呵站起身,“布置防线交给你了,我去前线坐镇,等干掉这支军团还得回王都一趟。”
“元帅大人放心,多米特不会大意的。”
“嗯,别的先别多想了,先把那支飞龙骑兵团吃下去。”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