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莱明的提醒,让两人想起自己此行目的。
艾薇儿那边的变故确实不可忽视,但国王的计划更重要,毕竟关乎到莱克生死存亡。
往前几步来到床边,布洛瓦低头凝视昏睡的过往:“您对安德烈寄予厚望,很可惜,他辜负了您。”
佩斯托娅也缓缓走来:“愿望很美好,可终究是小孩,太天真了。”
费莱明始终没干预两人交谈,此时却突然开口:“安德烈所做,陛下早有预料。”
“和教会勾结也是?”布洛瓦音调抬高。
不知是无法反驳或者不想,他沉默下去。
“王国动荡、城主反叛,这些都没有关系。
只要国王成功,莱克将至少拥有三名神佑,如果我们推测为真,甚至可以获得一位史诗!
有这股力量,别说复国,重回大陆中心也轻松就能做到。”
说着,布洛瓦再次怒气上涌:“一切的前提是,不要和教会扯上瓜葛!
可现在呢?!
他们都在做什么!”
语气里的质问很明显,费莱明却像是没听见,自顾低着脑袋。
如此冷淡的回应,显然激怒了布洛瓦,他浑身涌动起魔力。
佩斯托娅拦在两人中间,阻隔他们视线的同时,说道:“多少年了,暴躁的脾气还是老样子。”
“我……”
“好了。”她堵住布洛瓦后面要说的话,尝试缓和逐渐绷紧的气氛,“家族调查了几千年,基本确定教会在一般情况下,不会干预外事。”
“你也说了是一般情况!”
有她劝说,布洛瓦稍微冷静了点,只是面色仍旧不忿。
也是可以理解的。
他和佩斯托娅的家族,付出了几代人的努力,终于查明教会为何鼓动邻国围剿冰雪帝国。
灾难的源头,就是那本骑士法。
因为它,教会撤离了冰雪帝国境内全部的教堂和人员,同时宣布其撤销禁令。
最终导致繁荣的冰雪帝国一夜之间覆灭,幸存的王室成员,流落到大陆偏僻角落,一个与中心相比,堪称荒芜的不毛之地。
彼时得知此事,国王和两位大公欣喜若狂。
毁掉骑士法,他们就不用担心神明凝视自己,可以放手重振往昔的第一帝国荣光。
佩斯托娅叹口气:“艾薇儿潜力无尽,可目前处于弱小,即使折腾点动静,也不会引起教会动作。
波特先生……他想做什么,你能阻拦吗?”
布洛瓦默然不语,许久才说:“我不明白。
我们祖先都是冰雪王的亲卫骑士,向冰雪王献上自己永恒的忠诚。
作为后代,我们笃守祖训和家族荣耀,世代为复兴冰雪帝国奉献全部。
波特先生的父亲同样践行誓约,为什么到了他……他究竟想做什么?
消灭教会?
要是真想找死,我可以帮他。”
想起自己不是对手,布洛瓦补充道:“只要他别还手。”
“我还以为,你要和波特先生来一场男人之间的较量。”佩斯托娅翻了个风情万种的白眼。
“你觉得我是白痴?和一个巅峰神佑决斗?”
“好了。”她摆摆手,示意他别总怒气冲冲的模样,“贾维斯掺和进来应该是个人决定,和教会没有关系。”
“有证据吗?”
“有的。”
她并没出示证据,但相识多年,布洛瓦深知她从不说没把握的话,便不再多说。
随后,两人打算继续商讨事务。
一边的费莱明忽然抬起头:“你们真的不清楚,波特为什么突然离开王都,而且不和你们联系?”
互相对视一眼,佩斯托娅疑惑问:“叔叔,您知道原因?”
盯着两人一会,他嘴角僵硬扯了扯,沉默下去。
费莱明不说,那就没人可以逼迫他开口,她皱起眉头:“因为我们?
我们做了什……”
似乎想到了关键,布洛瓦脱口而出:“献祭?”
佩斯托娅愣住:“那不是国王和波特先生一起敲定的吗?
已经执行很久的计划,波特先生怎么可能为它突生变故?
难道中间有什么误会?”
她扭头看向布洛瓦:“我记得这是你……”
望着他脸转到一边回避自己,佩斯托娅骤然暴怒:“你欺骗我?!”
“佩斯托娅,伱听我解……”
“说!”她直接掏出法杖,顶端水晶亮起璀璨蓝芒,“你告诉波特先生和国王都同意献祭,是不是欺骗我!”
“教会禁令还没取消,别释放魔法!”
布洛瓦肉眼可见变得紧张,想要过去按下她举起的法杖,却被升起的魔法护罩推开。
他不敢强行破开,那会被教堂的监视水晶判定为“动武”,只好双手抬起在身前虚按,希望她能冷静下来。
“佩斯托娅。”费莱明轻唤了声。
效果显着,她深吸口气,熄灭魔法护罩收回法杖。
“难怪……
我说为什么近些年一直让我在封禁法阵附近驻守,是担心我联系波特先生,然后戳破你们的阴谋是吗?!”
不知为何,布洛瓦脸上的慌张蓦然消失,转而变成平静:“为了冰雪帝国,可以牺牲一切。
这里面,包括你我,包括国王,也包括波特先生,帝国的子民也不例外。”
“你征求过他们的同意吗!”
布洛瓦露出讥讽的笑:“祖先们,有征求过我们的意见吗?”
佩斯托娅浑身的狂暴气势缓缓消弭,握紧的拳头也松开。
“我们没有选择的余地,他们也一样。”
为争论做出判决,他背着手转身,看着国王:“把王都的子民,和有背叛心思的城主们献祭,积攒的生命能量足够国王苏醒,你我晋升神佑。”
缄默片刻,她问:“城市治理怎么解决?
你暗中诱导安德烈把全国军团都调来王都,漫长的边境谁来防守?
禁令即将取消,城主全部死在王都,各地城市会陷入混乱,只要邻国进攻,必然沦陷敌手。”
“百年前国王让我们秘密培养职业者,就是为了今天。”
布洛瓦回身:“虽然数量仍有缺口,但应急够用了。
至于敌国侵犯……呵呵,扩张疆域的不是他们,是冰雪帝国。”
见他一脸自信,佩斯托娅想起动身奔赴王都前,两人简短的一次交谈:“你去见了古尔城的城主?”
“嗯。”他点点头,“职业者天赋一般,但十分精通战争。”
“把军团全部调来王都,也是为了他?”
“未来的索尔大陆必将弥漫硝烟和纷争,帝国必须有一支战无不胜的军团,才能掌控广袤领土,而他是最佳的军团长人选。”
布洛瓦透过敞开的卧室大门,遥望夜幕:“等事情结束,我会让他去组建军团,莱克的士兵全在王都,任由他挑选。”
佩斯托娅默然会,转身往屋外走:“我会全力配合。”
有些沉重的背影跨过门槛,布洛瓦高声道:“艾薇儿那边拜托你了。”
“知道。”
声音飘来,人已走进黑暗。
他扭身向费莱明微微弯腰行礼:“我先走了。”
费莱明没作声,待他魁梧的身影消失,才慢慢抬头,视线落在国王的脸庞。
“选择屈服么……或许是正确的决断。”
他如死水般平静的眼里泛起茫然,像是迷失在森林里的旅人,徒劳在原地转圈,不清楚该往哪边前进。
…………
张牧离开酒店一路来到王宫。
防止圣级能洞穿阴影术,自己暴露后城主的身份会牵连米赫等人,他解除了变形术。
这样一来,即使被发现,也只需要死一次逃生就行。
而守卫王宫的圣级,会以为是个胆大的无知小贼试图潜入王宫。
到正门,张牧稍微观察会,抬脚穿过高大木门。
很顺利。
继续往前到达内宫正门,毫不犹豫冲着那扇精铁大门走去。
这次他并未如往常那般丝滑穿过,而是像普通人撞上墙壁,被弹得往后退了几步。
整扇门都是魔法材料打造的?
张牧惊讶仰望。
宫门并不很高耸,表面是金属质感,异常光滑,甚至能清晰反射出月亮。
阴影术无法穿过含有魔力的固体,即使使用许久多次升级,这个词条依旧没有消失。
张牧琢磨会,往旁边的城墙撞去,结果还是被弹回。
愕然望着面前石块垒砌的城墙,他差点破口大骂,连墙都用的魔法材料?
生气归生气,问题总还是要解决的。
他蹲身门边,两条胳膊搭在膝盖,等待有人出来,趁门开的时候窜进去。
按他预估,倒霉可能得到明早才会有人进出。
毕竟里面是内宫,国王休息的场所,管理严格很正常。
然而让他意外的是,大约过了半小时,铁门便从中敞开。
一男一女并肩从黑暗里走出。
布洛瓦?
旁边那个女人,应该就是佩斯托娅大公。
张牧看清男人面貌后,疑惑他为什么这个点会来王宫。
难道国王真是装病?
没等他想出头绪,两人一言不发经过他身前,往宫外方向走。
回头瞅了眼缓缓合拢的铁门,张牧决定大公这边以后再说,在铁门闭拢的瞬间,闪身穿过门缝。
进来后,他左右张望。
内宫和外宫的整体结构、房屋布局,相差不太多。
唯独不同的是,前者的守备力量看着很薄弱。
宽阔的主干道一片寂静,两旁不见卫兵站岗,在外宫,可是站满一排卫兵的。
张牧心底好奇,一边四处转悠。
因为不熟悉内宫,到了主干道尽头,沿着长廊左扭右拐一会,他就迷路了。
坐在廊道边的长凳,张牧骂骂咧咧:“这上哪找去,米赫不是说随便转转就能找到?”
“找谁?”
“一个老登。”
正烦躁的张牧下意识应声,然后才反应过来,谁跟自己说话?
脑袋往右转,距离自己一个身位的凳面,坐着个仆从打扮的老人。
看他一阵,抬起胳膊扫向身旁木柱,毫无阻碍的穿过。
张牧双手按着膝盖:“圣级?”
摇摇头,老人问:“老登是什么意思?”
“在我的家乡,是用来称呼受人尊敬的长辈。”
老人显然不信,淡然眼神盯着他:“你的语气很恶劣,在你的家乡,都是用这种语气问候长辈吗?”
“呃……哈哈哈……”张牧摸着后脑勺打哈哈,尝试转移话题,“不是圣级,你怎么看见我的?”
他并没追究不放,顺着话聊:“圣级不能破解阴影术。”
“和职业者级别没关系……”张牧眼睛眯起来,“这样的人,我只遇见过一个。”
“你去过教会圣山?”老人平缓的声调有了起伏。
站起身,张牧浑身魔力涌动,右手伸进腰间储物袋。
反正不能善了,打一架探探虚实,但这是城内,他不一定敢和我动手。
老人略微仰头,面对他一副要干架的架势,抬起右拳,伸出食指,指着长廊外,压在草坪上的一块景观石。
“神说,你是金。”
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脑袋大小的金块,在月光下闪耀着夺目金色。
不动声色把抽到一半的法杖塞回储物袋,张牧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从容坐回长凳:“老人家怎么称呼?”
“费莱明。”
报出名字,他又问:“你去过圣山?”
“没去过。”
“那为什么见过现任教皇?”
“在静谧之森偶然碰见的。”
“这样……”他露出困惑神情,“现任教皇走出圣山……是聆听神谕了吗?”
听着他的自语,张牧心里微惊,眼睛微微睁大:“你是上任教皇?!”
“不是。”费莱明回过神,再次摇头否定,接着说,“我是五千年前的那任教皇。”
他没说话,老头也合着嘴。
空气有点安静。
许久,张牧先打破凝滞的气氛:“你是说,你活了五千年?”
“大概,五千六百二十八年。”
呵,还挺严谨。
张牧嘴角抽抽:“你一个前任教皇,为什么会在莱克王宫穿着一身仆从装?”
“我现在就是仆人。”
许是察觉自己解释不够清楚,又补充道:“最后一任冰雪王被我牵连身亡,冰雪帝国也覆灭了。
为了弥补那个傻瓜,我决定把死亡之前的时间,都用来保护他的后代。”
“我不能理解。”张牧无比愕然,“有你,莱克需要隐姓埋名藏在这个偏僻角落?”
“他们不知道我的身份。”
“为什么要隐瞒他们,又为什么要告诉我?”
费莱明望向长廊外的黑暗:“他们没问过,你问了。”
这话似曾相识,努力回忆会,张牧想起那个年轻的教皇也说过。
他一时语塞,教会的教皇,都是一个德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