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傍晚,庆寿寺后山山崖。
石亭内,四周放着火盆,顶上吊着一盏油灯将亭子照得通亮。
亭外被白布围拢着,即使面对着猎猎山风,里面的人也感觉不到多少寒意。
此时朱高燧执白、道衍执黑。
良久,朱高燧落下一子。
“小娃娃,为什么每次说话都要来这?”
“怕偷听。”
“谁会来听一个娃娃的话?”
“嗒。”朱高燧落下一子,抬头看看面前的和尚。
“呵呵,都一个时辰了。时候差不多啦,现在就算外面有人,估计也冻僵了。”
放下棋子,道衍看着朱高燧。
和臭棋篓子下棋,真是让人生恼。
朱高燧也知道,见道衍如此,嘿嘿一笑。
“老和尚,哪些人是谁?”
“应天来的。”
“什么?”
对于调查自己这件事,朱高燧在来之前就有了猜测。
前几年自己弄出来香水、香皂的时候,因为都是通过走私商人,应天那边倒也没什么反应。
皇爷爷对于这些儿子还是很宽容的,像这种私自搞点小钱的行为,他哪里会在意。
现在大明没了丞相,整个国家机器都指望皇帝一人。
他才没心思管这些。
也就是这个契机,自己才敢搞点小动作。
毕竟一堆女人用的东西,能有什么威胁。
而自己正是利用了这一点,才慢慢积攒下了庞大的高度酒。
毕竟香水里可是需要这玩意的。
只是没想到,这件自己弄出来掩人耳目的东西居然都卖到皇宫里了。
索性没人往别处想。
朱高燧觉得,上次自己闹那么大应天都没人动。
这次究竟是哪里出了岔子?
见他神情严肃,道衍难得出言宽慰。
“不是宫里的,是凉国公的人。”
“蓝玉?”
见道衍点头,朱高燧眉头皱得更紧了。
“怎么被他盯上了?”
现在是洪武二十二年,朱标还在呢。
自己老爹之前可是没少坑这位大爷。
虽然他自己没什么表示,但是底下的人可是不依。
对着这群爱搞事儿的王爷猛烈输出,自己老爹朱棣首当其冲。
“啧,麻烦了。”
朱高燧虽然怕皇爷爷,但也知道不会被怎么样。毕竟香水都送进去了。
自己现在搞点白糖,大不了年年给宫里送去就是,还能帮自己老爹表表孝心
可现在是蓝玉,一位出了名的跋扈国公。
别的不说,光明目张胆调查一位塞王的举动就足以证明一切。
“他是派谁来的?”
“没人。”
“没人?”
朱高燧愣了愣,随即双眼瞪得老大。
“这人也太嚣张了。”
“想到了?”
“当然,整个北平现在对我爹可以说是忠心不二,但也有例外。”
锦衣卫,除了皇帝以外所有人都闻风丧胆的组织。
当初朱棣就藩北平,朱元璋亲自下旨选拔了一批人组建仪卫司,跟随着他来到北平。
这群人平日负责朱棣的侍卫和仪仗,数量为千人,由一个叫做陆明哲的千户统领。
“你打算怎么办?”
道衍见他半天不说话,出声询问。
站起来伸懒腰,朱高燧爬开帷幔向外望去。
“陆明哲这人我了解,人如其名,很懂得明哲保身之道。”
“我猜八成是他底下的人,我并不打算动他。”
“那你想如何?彻底藏起来?”
听到这话,朱高燧转头看向道衍。
这位老和尚一身黑色僧衣,三角眼虽然看起来慈眉善目,但朱高燧能从细微之处感受到那种嗜血痴狂。
“怎么?又想劝我和你一起等?”
朱高燧看着他,似笑非笑。
三岁时他发现自己早慧,尤其是察觉到自己有别的心思时。
这位老和尚不但不觉怪异,反而认为这是天道指引他。
这几年他一直游说自己和他一起等,等那个天翻地覆,好送白帽子给自己老爹的时候。
可朱高燧不愿意,靖难有太多偶然了,虽然后人分析得头头是道。
但他们不是亲历者,是不会明白他此时那种恨不得提前冲到应天,去掐死自己好大哥朱允炆的心思。
非常可惜的是,他做不到。
所以他选择一点一点积攒,为的就是要让这场战争的结果更加确定。
扯开帘子,冷风呼啸而入。
感受着透骨冰寒,朱高燧眼中燃起了熊熊斗志。
一个快要被剥皮实草的狂妄国公,自己何必如此惧他?
连锦衣卫都敢渗透,自己真不担心他会出意外不死。
如今自己虽然不敢动这些锦衣卫,但是和他们耍耍的心思还是有的。
转过身,石亭内已经漆黑一片,狂风吹熄了火焰。
皎洁的月光从他背后洒下。
“老和尚要不要打个赌?”
“说说看?”
“若是天命显现,你觉得我爹要用多久能戴上帽子?”
“五年。”
“哈哈,有点意思。那我赌四年。”
“凭你?”
“凭我!”
“赌注是什么?”
“赢了的人可以让对方帮自己办一件事。如何?”
道衍没有说话,默默伸出右手。
“啪。”掌声落,誓约成。
……
元宵佳节,即使是边地的北平城此时也是热闹非凡。
朱高燧回到王府,已经是夜里。
一家人吃过晚饭,朱棣将他叫到了书房。
“道衍大师都跟你说了吧?”
“都说了,孩儿会小心的。”
“嗯,蓝玉那人就是条疯狗,别被他伤了。”
“孩儿明白。”
书房里陷入沉默,朱棣看着儿子,良久叹了口气。
“有什么爹能帮你的?”
本打算离开的朱高燧闻言,面色一喜。
“爹能给我两个信得过的人吗?我想做点生意。”
看了一眼这个聪明的小儿子,朱棣略一沉吟,点了点头。
“明早我让人去你院里。”
“谢谢爹。”
“嗯,回去歇着吧。”
目送老三离去,朱棣眼中笑意收敛。
瞥了眼桌边的奏疏,这是爹派人送来的。
蓝玉这人端是可恶,老二抢糖那事明明都已经解决。
居然还是被他当做把柄送到应天,愣是让老爷子罚了自己半年俸禄。
想到自己刚开年就被罚了半年俸禄,朱棣就有些不舒服。
尤其是现在,三个儿子都有小金库,反倒是这个做老子的穷得叮当响。
“不行,那么多钱不能让这几个小子胡乱挥霍。”
想到这,他站起身去找妻子徐妙云。
“老子因为这几个小兔崽子被罚了俸,那就让哥仨给自己补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