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我的道路
周山城河岸，三更时分。
街道上四处无人，挂在檐下的灯笼倒映在水中，晕开一轮光圈。远处有几道梆子声在响，间杂着孩童的哭声。
两人并肩走在岸边，十指相扣，相顾无言。
江星楚觉得是自己太贪心。明明都做出一刀两断的决定了，但如今是这个结果，还有什么不满意？
他答应会来找我。
但就是不愿意分开啊！凭什么凡俗女子就能长相厮守，我连他的手都没牵够！
这种念头在她心里打了个转，很快便消弭无形。她不是为了自己而活，不可能因此而停下。
“对了，你怎么发现我在找东西的？”
“方公子，方少爷，您觉得我是出来干嘛的？”江星楚笑着反问，她发现这男人有时笨笨的。
“是喔，我们是同样的人。”方曦文也笑。
“所以，在找什么？”
“一些能增强经脉的天材地宝，或者对剑意有压制效果的东西，”方曦文转头看着她，“你们有这些吗？”
“还在‘你们’呢，”江星楚不满地撇撇嘴，思忖了一会，“前者存世稀少，哪怕有也给门下弟子用了。
后者的话，持剑六派也在大力收集，从某种程度上说比天材地宝还稀少。”
“是么...”
“低头干嘛，我又没说没有，”江星楚星眸微转，直勾勾地盯着他，“但这些东西伱目前用不上吧，要给别人？”
“是啊。”
“女的？”
“是、是啊。”方曦文额头上冒了点冷汗，轻轻点头。
...直觉这么准？
“哼，”江星楚板着脸抽出手，大步往前走去，语气揶揄，“方公子毕竟身处世家，有几个相好也很正常嘛，我这种妖女哪里比得过？
真是有取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
“你、你听我解释。”方曦文连忙快步赶上，喊出了经典台词。
嗖！
破空声起，想不到江星楚运起身法，骤然转身，素手一挥，无数星线便铺面而来。
又来？
他毕竟反应奇快，当即脚步一错，拔出长剑凌空画圆...但画到一半顿住剑势，任由星线束缚而上。
这线，不是朝着他来的。
苍影被层层缠绕，江星楚用力一拉，便飞入她的怀中，与此同时，另一个长条形的东西被丢了回来。
“这把剑我的了！”
“好好好，要什么都给你。”
说着，方曦文伸手接过一物，凝目一看，竟也是一把利器长剑。品质甚至比苍影还高。
如果说苍影是下品利器，那这把就是上品利器...在送她秋月八音的时候，江星楚就想给自己的吧。
他心中一暖，当即解开赤练龙吟剑的剑鞘，把它挂在了腰间。
远处，江星楚踏上驶来的渡船，独立船头，看着他青衫猎猎的样子，美目里一片温柔。
别离的话说不出口，少女取出新买不久的笛子，放在唇边轻轻吹起。
不知吹的是什么曲子，但听来百转回肠，如泣如诉，像是思念化作实质落下，紧紧地塞住胸口。
“会去找你的，要等着我啊！”像是要把胸口的闷气发泄出来似的，方曦文喊了一声，话语在深夜中传得很远很远。
闻言，笛音中断了一瞬，而后再度接续，逐渐溶在夜色之中。
方曦文安静地站在岸边，目送着那道身影远去，久久不语。
半晌，他才伸手在空气中点了一下，一袭青衣的女子突兀浮现在身旁。
“剑仙，我是不是很烂？”
女子瞬间就维持不住清冷的姿态，差点摔倒在地上。
剑仙自认为涵养很好，但每次见到他都有种打人的冲动。
不是闲聊就是倒垃圾，有这时间不拿去修炼，契约有你这么用的吗？！
“喔，何出此言？”剑仙很快平复，又摆出淡然的表情。
“我感觉很对不起洛青霓，明明她还在宗门努力闭关修炼，就为了能早点见到我，我却...”说着说着，他沉默下来。
“就这点事？”
有着烦恼的时间还不如多走几个周天，这算什么事啊！
然而她神念一扫，这小子已经四窍了不说，近来还掌握了两式已得真意的外景剑招。
跟江星楚学云宫天音也不是闲得没事，这种行为本身就契合“帝者雅量”“容纳变化”的道路，可以说也是在修内功。
真不知道他是怎么选的功法，天生就与这两门有缘似的...
“我知道你们观念不同，但我过不去心里那关。”
看着他有些歉然的表情，剑仙没来由地有了火气，冷声道：“别把对她的亏欠转移到我身上。”
“啊？你误会了，我没想过。我只是觉得老让你听我发牢骚，很抱歉。”
“......”剑仙盯着他。
“我从来没把你们当成同一个人，洛青霓是我的恋人，剑仙是我的同伴，你们三观、性格都不一样，只是凑巧长得很像而已。
我很感激你能帮我的忙，灵境也好、契约也罢，我不该去探寻你的过往，或许我们曾经还是死敌...抱歉。”
那倒也不至于。
剑仙眨了眨眼睛，回忆起他之前的心意都是向着千里之外的某人，一时心情微妙。
不过他好讲道理啊，好话都给你说完了我说什么...
“无妨。如今烦恼只是表象，你本心如何？”剑仙对他的观感好了点，平静发问。
“本心？”
“或许异界自有伦理。你只是过不了自己这一关，对否？”
“嗯。”方曦文轻轻点头。剑仙还知道他是穿越者啊...
“那便放弃一个？”
“绝不可能！”
“呵，”剑仙那冷淡的眸子里多了点笑意，“那不就只能放弃心里的结么？”
她终于找到了些乐趣。
这种样子的猩红帝君真有意思，就这点小事能纠结半天...
她想起那杀得天翻地覆，最终登临血海帝座的男人，他脸上永远是那副漠然疏离的表情，从来无人相伴。
或许在他眼里，其他人...都不算人吧。
“对啊，剑仙你说得真有道理！”方曦文用力一合掌，眉开眼笑。
“？”见他接受得那么快，剑仙一怔。
“没错，我就是烂人，”摆狗本性占领高地，方曦文立刻就接受了混蛋的自己，宣言似的张开双臂，“我会让大家都幸福的！”
剑仙看着他浮夸的表现，又好气又好笑，但很快表情就变成了愕然。
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破茧而出。
方曦文也心有所感，信手拔剑，凌空一划，剑意勃发，夜空中亮起一抹灿金！
是代表着至高、至尊的赤金色剑意，不是从别人身上得到的，是只属于他的道路。
他天子剑法大成已久，按理说早就该修炼出来了，但他偏偏就在这个关隘上卡了两个月。
如今念头通达，剑意水到渠成！
如狱龙威宛如实质般弥漫在空气中，又被他举重若轻地伸剑收回...剑仙瞪大了眼睛。
是了，连刚刚那段话都暗合“容纳变化”之意...原来，他之前说的全都要是这个意思？！
“剑仙，太谢谢你了！”方曦文此时心中畅快，顿觉山海入怀，天高海阔。
“...不必。”剑仙沉默下来。
刚开始还认为他修惊世书是走错了路...结果走错路的是猩红帝君！早该全都要了，修的什么狗屁杀伐之道！
剑仙突然觉得那些死在帝君手上的人很可怜。要是给他几个女人陪着，你们说不定就不会死喔？
当然没那么简单的。尤其是这“几个女人”里面还包括了她自己...我呸，喜欢他的是洛青霓，关老娘屁事。
另一边方曦文才不知道她想了这么多，一时间剑道突破，跟江星楚分别的愁绪都被冲淡了不少。
有什么好愁的，赶紧证得外景就完事了。
“对了对了，”趁着剑仙还愿意听他说话，方曦文摸出一张地图，“我接下来会去这个地方。这里有个秘境，里面可能会掉落...
呃，可能藏着‘青木果’，这东西是不是能抑制生死剑意？”
“你怎么知道，有秘境？”剑仙回过神来，有些疑惑。
他掌握了很多不是这阶段能接触到的信息。哪来的，天衍之术？
“反正有就对了，你就说能不能用吧！”
“能。但我不建议你用。”
“为什么？”
“因为青木果的作用是抵消死意，不是压制，”剑仙沉默了一会，“没了生死剑意，她会变弱。变得很弱很弱。”
“用不用全看她的意思。”
方曦文当然不会强行塞给她，那都看洛青霓自己的意思。但他还是会去取。
“你想好了？”
“我会保护好她，用不着什么生死剑意。”
“呵。”
剑仙留下一句不置可否的轻叹，身形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