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新德市许卡格区,金汤力街区。
“嘎!嘎!”
不祥的黑鸟在半空中形成了一片黑云,吓得肉铺的亨利赶紧带着儿子回了家。在街上留连的母亲和女儿立刻躲进了旁边的杂货店里,孩子养的兔子丢了,她们正在挨家挨户地找。
这一大群风魔鸟是从地表残存下来的族群经过一个不受干扰的繁殖期所繁衍出的后代。如今,它们在麦西坎边境的森林里已经开始横行无忌,将那一带吃得将近寸草不生,种群势力至少是一开始的五倍之多。
“中指”先生可怕的食人鸟大军又回来了!
身披黑色羽毛的“中指”先生伸出右臂,让首领“女王”停在他的胳膊上。他已不再拘泥于隐藏自己身上的野兽特征,一双明黄色眼睛里流露出独属于掠食者的凶险光芒。
在他人眼中,这是一个吓人的巨人,与文明的世界格格不入!他和他只有一只眼睛的部下们沉默地穿过金汤力街区,径直来到了“银手”维克多.锡沃的公寓前。
比起上一次会面,这回,“中指”先生的侵略意味已经一览无遗!
叩!叩!叩!
敲门声震耳欲聋,让人感觉门板下一瞬间就会整块垮塌下去!
紧接着,孩童啼哭的声音从门缝里传了出来。
维克多的女儿芭莎被吓得哇哇大哭。过了一会,属于“银手”的沙哑声音如刀割一般从门后响起。
“又是哪个不要命的......”
“出来。”
“中指”先生冷冷开口道:
“应该已经有人给你传话了。”
“你信那些家伙?他们也就随口应下而已,没有人敢接近这里,你绕到屋子后面去看就知道了。”
屋子后方的窗户下面有个系着绳子的吊篮。曾经帮维克多照顾过孩子的亨利是唯一一个敢接近这栋房子的人,这还是看在芭莎的份上。每隔一段时间,他都会小心翼翼地把食物和日用品塞进篮子里,然后躲得远远的。
这,就是许卡格帮派现任帝皇的惨淡下场。
为了稳定自己的状态,他不得不把女儿留在身边照顾,而这也仅能堪堪让他克制“复仇之蛇”带来的精神污染,而无法减轻身体上的痛苦。
万一哪天连这样都无法关住自己,许卡格恐怕就要迎来一场灭顶之灾!
“老实说,刚才我以为是巴格尼或者其他什么人又派了个不要命的杀手,试图一了百了。”
“银手”在门后自嘲道:
“如果你想谈判,找他们去。如果你能做到的话,最好把我干掉,但是必须答应我给芭莎最好的照顾,我还蛮想撒手不管,去那边和那些伙计见面的......”
“出来。”
“中指”先生打断了对方的长篇大论。
“我不打算和他们谈,你才是我的谈判对象。”
“你想干什么?”
维克多意识到,对方可能并不打算进行商业或军事谈判,他想借用的是“复仇之蛇”的力量。
“干掉‘拇指’。”对方回答道:
”我需要他在虚海的船和海上势力。”
“我听说过这个名号。”维克多在门后说道:
“可我为什么要帮你?事先说明,如果你打算用芭莎和这栋房子要挟我,你只会吃不了兜着走。”
“我可以帮你复仇。”
“中指”先生肩上的女王在他开口的同时叫了一声。
“向‘复仇之蛇’复仇。我已经大致知道祂在什么地方了。”
门后传来了一阵长久的沉默。
“向‘复仇’复仇......”
过了一会,维克多嗤笑道:
“一听就是无稽之谈。”
“在‘祂’的庇佑之下,一切皆可实现。”
“是吗?”
门后传来了一把大锁落地的声音,随即,冷不防地被拉开了一条缝。
下一瞬间,数十条新鲜的伤痕交错着出现在了“中指”先生的面部,颈项和胸前!
“......”
“中指”先生伸手在脸上一抹,立刻开始愈合的伤口在还没来得及流出鲜血之前,就被他像抹除污垢一样抹掉了!
一瞬间,他在门后看见了一个鲜血淋漓,浑身黑紫,疤痕错落,几乎完全看不清五官的人影!
下一秒,看似正常的“银手”维克多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对方利用“舞台剧本”的力量勉强伪装成了原先的力量。
“在祂的庇佑下,这些伎俩对我没用。”
“中指”先生盯着对方毒蛇般的双眼。风魔鸟们发出警告的打喙声。
“我只是想让你了解一下,现在的我有多不舒坦。”
“和祂给予的考验相比,这连用羽毛挠痒都不算。”
“中指”先生面不改色道:
“现在我们可以谈了吗?”
“行,谈吧。”
维克多把门开大了些。上次打开这扇门,是他用身上的伤痕将一位不要命的杀手生生斩首的时候。
草丛中,有两只年轻的风魔鸟发现了走丢的宠物兔子,立刻扑了上去,眨眼间,就将那可怜的小东西啃得只剩骨头。
............
看来金那边问题不大。
听完老哈桑的汇报,瑞文心中的一块大石终于放了下来。
在这个时候去攻打“拇指”......也不是没道理,刚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正是各方势力动摇,己方趁虚而入的好机会!
“总之,他一回来,马上替我转告,我没事,而且很快就会回去找他!”
千里打电话之行终于告一段落。知道小伙子平安无事,瑞文的心情可算转晴了少许。如今,他打算专注于处理鹰派的行动,彻底终结第二次香蕉战争爆发的隐患!
“有机会,得以格兰德先生的身份去一趟联合果品公司,了解内部人员的态度,条件允许的话,这回由我来代替他进行和平谈判,务求尽快让伊洛克岛的通讯和行商网络恢复!”
“至于摩斯科特那边......也不能让他知道我打算帮着长屋人对付雇佣兵。万一他只是想试探我,背地里还隐藏着其他的手段,那就打草惊蛇了。”
这份电报终归还是要给发出去的,只不过是时间早晚问题。教授会赞同这么做,应该是判断奥德赛.普鲁登斯不会这么快发兵攻打,伊洛克岛还有应战的余裕。
这回,他决定无条件相信对方。
黄叶松大街的邮局附近有一个小吃摊,贩卖新鲜的油炸大牡蛎。梅乐斯闻到了牡蛎的香味,蹲在摊子前不走了。
“嘴馋了?”
瑞文爽快地掏钱买了一大份炸牡蛎。阿斯泰克小贩熟练地用工具撬开几只牡蛎壳,小心翼翼地去除壳边的几排牙齿和眼睛。
也不知道这些牡蛎和牡蛎海湾的是不是同一种,瑞文心想。
他用小木签挑起一只表皮金黄香脆的牡蛎,一咬一口鲜美的汁水,尝过味道后就吐了出来。
他现在已经完全不需要进食了。总是从身体里把吞下的东西掏出来太麻烦,他正在习惯像嚼口香糖一样享用美食,尽管这么做有些浪费。
大部分牡蛎都进了梅乐斯的肚子。瑞文摸了摸姜黄猫的脑袋,听着对方满足地呼噜。
“做猫比做人更好吗?”他问。
比起当初,变成猫儿的小伙子似乎快活了许多。猫咪的世界想必不像人类社会那么让人烦忧。
梅乐斯用舌头轻轻舔了舔瑞文的手掌,喵了两声。瑞文拿上另一份炸牡蛎,朝高傲挺拔号走去。
经过几天的相处,他和船上的老布尔慢慢熟络了起来。他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疯老头儿,但自己和疯子相处的经验还算丰富。
他从老布尔那学了不少黑语的通俗化句式,主要是骂人话。长屋人的脏话习惯把男人贬低为女人,这似乎是对于这群靠海吃海的男子汉们最大的侮辱。
瑞文本人对“小姑娘”,“娘娘腔”之类的脏字不太敏感,但在了解实际情况后,他意识到对方从一开始就已经在用最富侮辱性的字眼骂自己了。
“老实说,我当初很惊讶你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老布尔喝着淡椰子酒,哈哈大笑道:
“原来你是听不懂啊!我还以为你真是个不带把儿的!”
“看来你是真想下海游一游了。”
瑞文的太阳穴爆了一下。有时候,这家伙给他的欠揍感不亚于某位导演。
十多艘吉西人的船在码头靠岸了。他们是群岛南面的原住民,一个眼眶里有两颗到四颗不等的眼仁,手指和脚趾间长着颜色各异的蹼,就像热带鱼一般艳丽。他们精通舞蹈,杂技,魔术和卜算,每个月来奇克莫斯托岛一次,和白人做生意,带来很多稀奇的小玩意儿。
这些吉西人可能是黑斯雷夫群岛居民里血统最纯的一支。他们居住的岛屿环境恶劣,殖民者们不屑一顾,但他们的算卦精确度让人害怕,不仅算吉兆,也算凶卦,好坏都说,而且不像普通神棍一样含糊其辞。如果一个吉西占卜师预言求卦者只剩三天寿命,那他必定活不到第四天!
即便如此,人们依旧按捺不住好奇心,争先恐后地挤进占卜师的帐篷里,将二十神太伏投入钱箱,以一窥禁忌的命运一角。这其中,又以即将远航的水手最为狂热,其次是丈夫出海未归的妇女们。
“导演,你说那些吉西占卜师能看出我们的命运吗?”
瑞文看着那挂着金色穗子,用绣线刺满图案的紫红色帐篷。一位杂耍艺人在外面抛接装有彩色小鱼的注水玻璃球,惹得孩子们纷纷驻足。
“倘若她们真能看出命运,嘶......我觉得我们还是别去为妙。”
他担心的不是自己,而是那些可怜的占卜师。倘若真从自己的命运里看出了什么,她们有可能会当场精神崩溃!
一位身强力壮的水手撩开幕布走了出来,表情像个受了委屈的大姑娘。
帐篷的内侧用虚海水晶粉末和各种药草汁绘画着仪式符文,目的是剥夺这些大男人的攻击性,以避免他们在得到不好的结果时伤害占卜师。
这......应该不是什么好结果。
让瑞文吃惊的是,连着十几个水手出门,脸上都挂着阴霾,甚至还夹杂着绝望。
但是,夹在中间的几名白人和在岸上工作的无关人等,表情看起来都不错,显然没有遭遇厄运。
“该不会都是一条船上的船员吧?这是全都要死在外头的架势?”
瑞文的推测很快就得到了证实。
这些水手所属的航船就停在码头边上,挨着高傲挺拔号,名字叫做“愤怒女神号”。
而那艘船的大副正在甲板上鸣汽笛,船很快就要开了!
十三名水手在岸边迟疑着,远远看着那艘死亡之船的船舷,谁都不敢先上去。
“嘿!怎么都像帮娘们儿似的站在那儿?那个黑鬼女人咒你们死了?也只有没受过教育的穷鬼才会信命。”
船长在船头不耐烦地吆喝道。
如果这位占卜师真能看见未来,那就算这些水手都呆在岸上也难逃命运,瑞文心想。
紧接着,他看见其中一位水手摇了摇头。
“我退出,船长,我要待在岸上。”
此话一出,五六名水手纷纷效仿,也有几位打算回到船上去,似乎是在担心如果和着一群“灾星”一起待在岸上,灾难就会在岸上发生一样。
“两拨人分开了......究竟会是什么事情能让他们同时遭遇横祸呢?”
瑞文首先想到的是“祸从口入”。他几天前的所见所闻依然历历在目。或许,已经有什么东西悄悄钻入了这些水手的肚子里,正在悄悄吃空他们!
紧接着,他想到了诅咒。
或许他们已经在海上染上了某种要命的诅咒,只是还未发作。
出于好奇,以及对海上之物的探求心,瑞文悄悄走过几名留在岸上的水手,在他们身上留下了标记。
倘若那占卜师没把话说绝,自己或许还能在横祸降临后出手帮他们一把。
在他取出“塔林伯爵的钢笔”,将标记逐一点到几人的衣服上时,他发现这些水手的胸前都佩戴着一个造型有些诡异的饰品。那是一个小雕塑,半个巴掌大小,材料像是动物的骨头。
那是一个被吊在木架上的婴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