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长根这次是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能尴尬的冲对面三人笑了笑。
船舱的气氛,因陈冲这句话再次变得沉闷下去。
陈凛尴尬的脚指头使劲的抠着鞋底板,眼神“幽怨”的瞅了弟弟几眼。
“罗大夫,你家药堂的药材全么?”
陈冲对此似乎没什么感觉,面上没什么表情,看着对面的罗长根,很随意的问道。
见陈冲主动攀谈,罗长根暗暗松了一口气,赶紧点头说道:“若论药材的齐全程度,我罗家虽不敢跟州府那些药商比,但在整个旗岭县,及周边几个县城,却是无人能比。”
陈冲的目光在罗长根父女腰间挎着的小药篓上扫了几眼,二人立刻警觉,赶紧隐晦的将小药篓藏到了身后。
“那感情好,我此次进城,就是想要买一些药材种子。既然碰到了老熟人,不知方不方便去罗家见识一下?”
陈冲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罗长根。
罗长根被盯的额头微微见汗,干笑道:“可以,当然可以,老朽欢迎之至。”
得到肯定答复,陈冲微微点头,双手抱臂,靠在船舱木板舱壁上,闭目养神。
“我休息会儿,你们聊。”
不片刻的功夫,轻微的鼾声从陈冲鼻孔传出。
舱内几人皆是一怔。
陈凛朝罗长根父女拱拱手,小声道:“我弟弟就这样,一沾枕头就能睡着,你们别介意。”罗长根父女听此,表情这才都松了下来。
接下来,陈凛渐渐放开,与罗氏父女小声有说有笑的攀谈着。
二十里河渡头是石松镇通往旗岭县常走的水路码头,沿河而下,蜿蜒百余里水势平缓,大半日就能到县城,其实是进城最便利的交通要道。
只不过,从石松镇雇船到旗岭县,一趟下来就要两贯钱,普通老百姓哪儿舍得坐船?
为了尽快赶回县城,罗长根特意加了一两银子连夜赶路。
一夜无事。
第二日一大早,船只便已顺利抵达城外的南河渡头。
下了船,陈冲站在码头上伸了个懒腰,目光淡然的打量着里许外的县城。
远远看去,旗岭县县城还算有些规模,陈冲目测,大略相当于地球上一个普通的城镇大小。
县城四面的城墙约有五六米高,正南方向开着一扇四五米宽,两三米高的城门洞,门口有穿着兵勇服饰的兵丁把守,盘查进出行人。
有罗长根开道,加上三人都有路引,进城并没有受到什么刁难。
两刻钟后,三人跟着罗长根父女,来到了一座临街的大宅院门口。
接到消息的罗家管家,带着仆从小跑着出来迎接主人。
罗长根此时才算彻底松了一口气,不过,当他的目光一转到陈冲身上,心里又忍不住的一突。
他现在是真有些怕这位少年,对方给他的感觉,完全就不是一个正常的少年。
虽然罗长根无法判断陈冲的武功境界到底多高,但他直觉预感,这少年的危险程度,甚至超过一些凶名赫赫的江湖武师。
对方昨日提出拜访罗家,就让罗长根意识到不对劲了。
稍后一琢磨,罗长根心里很快了然。
他知道自己这是被陈冲给盯上了。
很显然,自己猜出陈冲杀了“铁旗盗”的事情,早已被他看穿。
陈冲这明显是不放心,怕会留下暴露的风险隐患,但他却又并没有对他们父女动手,其中意思就很值得寻味了。
罗长根明白,陈冲这是在等自己的态度。
而更让罗长根内心震惊不安的,还是陈冲的这种无畏无惧的样子。
他似乎一点都不担心,自己进城,进入罗家后,会被罗家想办法解决掉。
他究竟有什么样的底气,竟然敢如此?
这让罗长根心里越发没底。
进城回家之后,罗长根态度变得更加谦和有礼,将陈氏兄弟请到罗家后院正厅,稍事收拾一番后,又赶紧来到正厅亲自招待。
“这是老朽近三十年来珍藏的所有药材种子,不知陈少侠需要哪些?”
罗长根命家仆将两个特制的,专门用来收藏存储药种的大木匣抬到正厅,挥手将家仆赶出去后,小心翼翼向陈冲问道。
正厅中,除了陈冲三兄弟外,就只剩下罗长根父女,外加一名三十上下的短须中年。
短须中年看起来瘦瘦高高,相貌普通,穿着也不起眼,他时刻站在罗长根身后,暗中悄悄打量着陈氏三兄弟,目光最终停留在了陈冲的身上。
陈冲走到两个打开的大木匣前。
大木匣的做工很考究,匣子内被分成了三十六个小格子,每个小格子里都放着一个小布袋,小布袋旁边还插有药种名字的木牌。
陈冲扫了一眼那个短须中年后,便没在去关注他,而是将目光放到了药种上。
他一个个仔细筛选一遍后,选出了其中的十七种药种,写了一张单子递给罗长根。
“每样要一两,需要多少钱?”
罗长根拿着单子看了一遍,心中越发疑惑不解。
陈冲要购买的药种,并非什么特别珍稀罕见的品种,都是寻常能够找到的药材。
“这些药种不算稀缺,陈少侠若是要,只管全拿去,不要钱。”
陈冲对这个回答并不感到意外。
怎么说也是自己救了罗长根父女的命,对方既然已经察觉到,而自己又释放出相关的信号,他要真敢收钱,那才有问题。
不过,就想以这么点药种打发了自己,显然也不可能。
“另外,我还需要几枚血参种子。”
陈冲淡淡的看着罗长根。
听到“血参”之名,罗长根父女和他们身后站着的那个短须中年,脸色都是一变。
尤其是那个短须中年人,双眸瞬间露出一抹寒光,冷冷盯着陈冲,双手不觉已握紧拳头。
罗长根目光微转,将正厅内几人的反应收入眼底,见陈冲说完话后,表情毫无任何变化,心底又是微微一突,沉吟片刻后,苦笑道:“看来陈少侠早已猜到老朽药篓所装为何物了。罢了,此物......”
“我不要血参,只要血参种子。”
陈冲淡然开口打断了罗长根的话。
罗长根几人一愣,神色狐疑的看向陈冲。
“少侠确定只要血参种子?”
“你没听错,我只要种子。我没兴趣知道你从哪儿弄到的血参。”
陈冲瞥了一眼那短须中年,又扫了一眼罗长根,强调道。
“好,老朽此次共得了九枚种子,我们留三枚,其余六枚全赠与少侠!”
罗长根一咬牙,从腰间的小药篓里,取出了一个白色的小布袋,将其交于陈冲。
陈冲打开小布袋查看片刻,确认无误后,又将其余十七种药种一并收走。
“叨扰了,告辞。”
他干脆利落的带着满脸狐疑,不明所以的陈大勇和陈凛,径直离开了罗家。
看着他如此干脆的就这么离开了,罗家正厅中的三人,一时间面面相觑,半晌无言。
直至管家小跑着过来禀报,三人已经离开了罗府,罗长根这才长松了一口气。
“大哥,就这么让他们走了?”
短须中年叫罗长山,是罗长根的同胞三弟,也是一名武师,且还是旗岭县三大势力的大枪门弟子,师从大枪门掌门钱太来。
他刚才仔细观察过陈冲,察觉到对方不过只是练力后期的武徒而已,虽然肉身淬炼的颇为不凡,但也并没有被他放在眼里。
方才大哥在后堂跟他简略提起过昨日的事情,他并不觉得陈家寨和这少年能对罗家构成什么威胁。
按照他的意思,干脆直接动手将对方废掉,以绝后患得了,哪用得着这么麻烦?
“你有把握能留下他?”
罗长根皱眉道。
“区区一个练力后期的武徒而已,小弟一拳便能废了他。”
罗长山傲然道。
“若是废不掉,让他跑了呢?”
罗长根眉头皱的更紧。
罗长山一愣,道:“大不了多费一番手脚而已,大哥不懂武功,不知武徒和武师之间的差距。若一名武师有心要杀一个武徒,并不难。”
“若这武徒背后隐藏有更厉害的江湖高人呢?”
罗长根眉头渐渐舒展,似想通了某些事。
“陈家寨背后怎么可能有江湖高人?大哥,你这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罗长山嗤笑道。
“八个月前,刚才那少年还只是个普通农家少年,连铁拳帮一个普通武徒的一拳都扛不住,差点一命呜呼。我和你二哥都曾为他诊断过,料定他活不过三日,结果呢,你也看到了,他不仅活过来了,而且还在短短八个月时间,成了练力境后期的武徒。”
罗长根慨叹道。
罗长山眼中露出不可思议之色,说不出话来。
如此具有传奇色彩的事情,确实只有那些真正的江湖高人才能造就。
陈家寨他们还是有点了解的,其寨主陈观潮虽然也是个武师,但武功一般,潜力有限,是绝对不可能在短短八个月,将一名什么都不懂的农家少年,培养成练力境后期武徒的。
“棋盘岭那边该怎么处理?”
罗长山担忧道,“铁旗盗”的人和他们罗家的家仆,死在了同一个地方,一个处理不好,就有可能是灭门之祸。
“你自己看。”罗长根将一封飞鸽传信递给罗长山。
罗长山几眼扫过后,微微松了一口气,啧啧惊叹不已。
“原来大哥早在昨日就设法联络了二哥。这个陈家寨的少年,看来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练武奇才啊,两名‘铁旗盗’皆是被一击毙命,所用招式还是最普通的长拳,此等战斗天赋,简直闻所未闻!”
“陈家寨那边,有你二哥盯着,‘铁旗盗’这边你也上点心,此事绝不容许出现任何差错。我罗家承受不起消息暴露后的风险。”
罗长根叹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