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元无忧就是利用了这个悖论、漏洞,掐住了宇文家的命脉:你们宇文家当初,不是美其名曰,受禅于元家末代皇帝吗?
不是自诩是西魏太上女皇承认的,继承了西魏朝正统吗?那就得认前朝正统发下来的保命令牌啊。
否则就是反对自己的名正言顺,让人想起你就是谋朝篡位的乱臣贼子!如今还想对前朝的独苗后代,赶尽杀绝不成?
自诩继承了前朝正统,却又否认前朝正统的权威性,岂不自食其言,扇自己嘴巴?
故而周国人绝不能让卫国公捅破这一点。
但襄阳公主宇文雀屏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了。拍掌叫好,刚要说话,就被宇文怀璧回眸横了一眼,给拦下来。
不出所料的,当朝天子,“天和”皇帝撵走了差点坏事的弟弟,对风陵王好一番安抚。
对此结果,元无忧毫不意外。
毕竟只要北周不承认她丹书铁券的合法,那就是否认自己的合法。所以北周对她拿出丹书铁券要挟一事,其实很乐意满足。
但宇文直想不到这层,或者是因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他没有皇帝的眼界,也不懂受禅的大周,为何执着于维护自己的正统合法性。
不一会儿,禁卫军跑来通报,说周营外突然杀来了俩人,自称是元太姥派来找少主的。
元无忧立马跟着出去一看,自然是呼伦贝尔两口子。
一问才知,因为尉相愿眼瞧着汝南女君被抓走了,才回去找救兵。因自家大哥受了伤,他都没敢告诉负伤的兰陵王,本想去找安德王的,但被贝尔逮住逼问,这才全盘托出了。
瞧见熟人来给自己壮门面,元无忧激动地立马给贝尔来个握拳熊抱,才拍肩分开。
而旁边的呼伦哥双臂环抱,只眉眼舒展地静静看着俩人。
元无忧却突然发现不对劲儿。
“不对啊,你俩那条獒犬铁军儿呢?”
提起这个,贝尔登时眼眶一红,拍着她的肩膀叹息,“丢了!我俩从博望城来前儿碰着党项人了,那帮混账放狼咬我们,铁军儿追出去跟狼对着咬,愣是一个犬拖住了好几个羌人,我们这才得以脱身来找你们。”
“啊?那怎么办,我跟你们回去找?”
一听风陵王要走,宇文孝伯头一个阻拦。
“站住!这俩人谁啊?殿下您就跟他们走了?”
元无忧一抬眼,眼神威压,冷声道,“元太姥派来的帮手,你有意见?”
宇文孝伯多机灵啊,赶忙赔笑斡旋,
“殿下别着急,那獒犬丢的地方也是大周辖区,这二位要真是您的熟人,我们下军令帮您寻狗不就得了?”
贝尔摆手,“不用劳烦你们,铁军儿知道路,它脱身之后就会尽快跟过来找我们的。”
一瞧贝尔两口子成了风陵王的左辅右弼,周国人本来不信任这俩打上门的猛人,但一听说她俩是元太姥派来的,而元无忧也佐证了俩人的来历,自然没人敢质疑。
尤其是想到,多亏元太姥苦口婆心,屡败屡战地,凭一己之力促成了风陵王回归,元太姥本就最有说服力,她派来的人自然信得过。
一旁的鲜卑天子唯恐刚抓回来的女国主,又趁乱被放跑,遂一反常态地走上前来,往元无忧身旁一站,便主动出言挽留仨人,非要设宴款待,请吃夜宵。
元无忧也想坐山观虎斗,便留了下来。
既然风陵王暂时不走,宇文怀璧也就由着仨人,在自家营地里横行霸道了。
戴着面具的鲜卑天子,还语气宽和地,扭脸问身旁的姑娘想吃什么,他命人进城去买。
元无忧道:“我想自己去吃。”
宇文怀璧凤眸微眯,“你想跑?”
元无忧无奈地一耸肩膀,两手摊开:
“你要是信不过,就跟我们仨一起。”
“朕左右有禁军跟随,带这么多人进城,太张扬了吧?”
“你可以自己来,或者只带个亲信护卫。”
元无忧瞧着眼前沉吟的鲜卑男子,他玉面底下那对长睫微垂,深蓝凤眸噙着迟疑。
她知他有顾虑,便半开玩笑地戏谑道,
“你放心,我没必要挟天子以令诸侯,有贝尔两口子在,她俩这种遵纪守法的楷模,也不会允许我对你有什么冒犯之举的。”
宇文怀璧凤眸凝着深邃,眼神迟疑,“朕不是怕这个,只是…”
“——呦,幺儿回来啦?”
鲜卑天子正说着,就被人截然打断。
几人齐刷刷一扭头,竟是身穿翎羽裙袍的宇文雀屏走过来了。
她眉眼微弯,拍了元无忧肩膀一下,竖起大拇指赞叹道:“你穿这身宗室常服真威风啊!”
又扭头冲宇文怀璧爽朗一笑,
“哈哈哈还是我四弟弟有能耐,真把幺儿勾回来了。怎么着?你要带幺儿去哪儿耍呀?咋不带阿姊呀?”
说着,她环视一眼周围、大眼瞪小眼的好几位,尤其是站在元无忧身侧的贝尔两口子,还暗自牵手呢。
宇文雀屏随即讪笑,“哦,都一对一对的啊,我去不方便是吧?”
宇文怀璧忙道,“皇姐来得正好。”
于是仨人便随遇而安地,进了西鄂城。
这一行人,有当朝天子,有当朝长公主,有前朝储君。但仨人中间穿的最朴素的,竟然是一身酥黄色常服的周国天子。
毕竟一个襄阳公主穿的跟西域圣女似的,一个风陵王又穿着橘黄大袖襦衫、黑内搭的宗室常服,就显得金衫玉面的陛下最为普通、亲民了。
元无忧来之前本想换下这身招摇的服饰,但宇文家姐弟俩都坚持如此,襄阳公主还让她把宗室常服焊死在身上!
说这样一来,上至王侯将相,下至黎民百姓都能打眼一瞧,就知她是大周风陵王了。
宇文怀璧在禁军右武伯尉迟运的护送下,前脚刚进城门,就被后头追上来的传令兵叫住了,说有军情紧急,请陛下拿主意。
那位个头奇高,鹤立鸡群的鲜卑天子,便先是深深地看了身旁的姑娘一眼,留下句:“你先在此等候,朕去去就回。”
便豁然转身,离开了。